我在大宋做台谏官 第219节

  打仗,打到最后,打的是国力,拼的是钱财。

  三个月后,西夏大概率处于半废状态,但宋辽的粮草补给也将大量短缺。

  大宋仗着家底厚,可继续募粮募人。

  能再撑上三个月。

  但辽国若再压榨百姓,必然会爆发内乱。

  到那时,辽国定然会将目光放在大宋身上。

  河北、京东两路那一座座富饶的城池,都将有可能成为辽国的补给。

  而只要还留西夏一口气。

  为了存活,其定然还会去西北边境抢掠。

  人在濒临饿死之时,什么都做的出来。

  国更会如此。

  赵祯想了想后,说道:“景明所言,有些道理。”

  殿内群臣也都纷纷点头。

  皆没想到苏良能够对当下的军事情况分析得如此透彻。

  夏竦顿时有些急了。

  “官家,苏良所言实乃是最坏情况。”

  “我们完全可以和辽国约定,以三个月为期,若无法灭夏,便不再追击。即使无法灭掉西夏,我们也能开疆扩土,占领西夏大量土地,以弱西夏之势,而后再将其渐渐蚕食!”

  “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可完成太祖太宗未竟之大业,难道就因顾虑辽军南下,便不敢战吗?一旦西夏朝局稳定,我们再想攻打他们就困难了!”

  随即,他看向苏良。

  “苏良,若此事未成,导致日后西夏屡屡犯边,使得我大宋战乱不断,国力日渐衰微,你便是大宋的罪人!”

  夏竦此话,不仅是指向苏良。

  同时也是说给殿内众官以及坐在上面的赵祯听。

  大宋的罪人,谁都担不起这个罪名。

  如果此次大宋作壁上观,导致未来西夏壮大,侵犯西北边境。

  那这里的所有人都将为今日的无作为担责。

  赵祯紧锁眉头。

  此事关系着大宋国运,他不得不谨慎,听到夏竦之言后又变得犹豫起来。

  其他臣子们也都再次思索起来。

  苏良想了想,又站了出来。

  “官家,决定我们战与不战的主要因素,是我们是否能够获利?”

  “我们以最好的结果来分析,我们在三个月内灭了西夏,而后与辽平分西夏领土。”

  “此举,确实是开疆拓土之大功,但从当下而言,根本不值得!”

  群臣纷纷看向苏良。

  “西夏本就贫弱,以畜牧和盐业为主,战后定然满目苍痍,我们要治理那些党项人和羌人将耗费巨大的人力财力,若是国富民足,倒还不算是大问题。”

  “但问题是,打完此战后,我们也是国库亏空,除了造成大量士兵家破人亡外,还会有许多百姓流离失所,以至于盗匪横行,造反者不断。”

  “为了得到西夏的一片劣土与一些刁民,我们付出的代价是民心动荡、国弱民贫,不断出现内乱,大概数年都很难缓过劲来,值得吗?”

  “朝廷消耗不起,我大宋百姓也消耗不起!”苏良提高声音,看向夏竦。

  夏竦也瞪眼瞧向苏良。

  “一派妇人之见!辽与我们也是相同情况,甚至比我们更糟,他们能承担此等代价,我们就不能吗?”

  苏良摇了摇头。

  “不能!”

  “辽在国力贫乏时,他们敢屠杀掉所有的党项人和羌人,他们可以不计辽国贫民生死,杀掉无数造反者,我们可以吗?”苏良看向坐在上面的赵祯。

  赵祯嘴角微微颤抖,摇了摇头,道:“我大宋自是有异于蛮夷!”

  夏竦的气势不由得落了下来。

  他已明白。

  自己不是输在苏良的口才上,而是苏良看得更长远,对大宋更有利。

  夏竦看赵祯和众臣的表情,已知无法逆转。

  他吐出一口浊气,又道:“如此天赐良机,我们都无法灭西夏,难道就等着他们慢慢壮大?”

  “不是不灭,而是当下不能灭!前些日子,官家下诏在西北建熙河镇,便已是在布局。我们要用商贸、文化、习俗、生活习惯,慢慢教化那群羌人、党项人,让他们先知我大宋的好。而后,待我们国富民强,可以完全承担灭夏的军费时,收拾西夏只是顺便的事情,即使收复燕云也不无可能!”

  当下,群臣都还不知,建熙河镇是为了攻西夏。

  苏良又道:“而今与辽联合,无利可图,劳民伤财,且有国乱隐患,不如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除夏竦外,群臣纷纷拱手赞成苏良的建议。

  这一次。

  就连张方平、宋庠这两位学究类相公看苏良的眼神都泛着光。

  以往,他们觉得苏良是聪明睿智、才气甚高、特立独行外加运气好,才独得官家恩宠。

  但苏良今日与夏竦这番论辩,他们看到了苏良的军事才能和政事格局。

  这一刻,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文彦博已见过数次苏良以一己之力而力挽狂澜,心中感叹道:幸亏苏景明年轻,不然这个首相之位非他莫属。

  欧阳修见一旁的夏竦没有任何表态,忍不住道:“官家,臣觉得苏景明做个台谏官有些屈才,他亦有掌管军国机务之能。”

  听到此话,一旁的夏竦,脸都黑了。

  欧阳修此话甚损。

  当朝何人掌管军国机务?

  枢密使也。

  一旁的众官员都强忍着才未笑出声来。

  赵祯只当没听到此话。

  他干咳两声后,道:“朕知晓该如何向辽国皇帝回信了。”

  “刚才,夏枢相与苏御史的论辩很精彩,二人皆是为了大宋,忠心可见,私下且莫因此结怨!”

  “臣明白。”夏竦与苏良同时拱手。

  ……

  当日晚。

  赵祯分别赏赐了夏竦与苏良二人八饼小龙凤团茶,引得众臣甚是羡慕。

  至于耶律庆那里,赵祯已命夏竦去给了他一个说法。

  “大宋两不相帮,权当不知情。”

  夏竦在耶律庆那边,自然是夸自己而贬苏良,这也使得耶律庆对苏良心生恨意。

  ……

  腊月二十四,灶王爷上天日。

  汴京城的百姓们买酒、买纸钱、买灶马,烧之祭祀。

  有钱者请个和尚或道士念念经,无钱者也会买些酒菜供应灶王爷。

  算得上是送故迎新,祈求神明保佑。

  苏良素来不喜这些琐事,基本都是由唐泽和唐宛眉操持。

  每当苏良出远门时,唐宛眉都会去寺庙祈福。

  她信这个。

  并且经常也为苏子慕祈福,苏子慕近两岁,无灾无病。

  而这个时候,御史台也不用再点卯。

  除了一些礼仪之事,其他事务基本都停下了。

  唐介知晓苏良不喜礼仪章程之事,便没有交待他做任何事情。

  于是,这几日。

  苏良一家三口就坐在马车上在汴京城闲逛,品尝品尝美食,欣赏欣赏风景,体验一番亲子之乐。

  甚至,苏良还带着苏子慕去南郊市集和百家学院转了转。

  苏子慕被唐宛眉养的白白胖胖,且眉眼间还随苏良那股聪明劲。

  可谓是人见人爱。

  求娃娃亲的、想当苏子慕先生的、想认其为干儿子的,比比皆是。

  苏良还带苏子慕去了一趟欧阳修家,欧阳修高兴得差点儿没有让苏子慕在其家中过夜。

  ……

  腊月二十七日,桑家瓦子对面茶楼。

  苏良与曹佾曹国舅坐在二楼单间,正喝茶闲聊,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苏良来到窗户口一看。

  原来是两辆对向而行的马车发生了碰撞。

  他见问题不大,就在准备离开窗口时,突然看见一个熟人从马车内走了出来。

  此人正是辽国特使耶律庆。

  耶律庆揉着脑袋,似乎是被撞了一下。

  他黑着脸,朝着对面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竟然敢撞老子,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辽人向来蛮狠霸道,再加上耶律庆这两日心情郁闷,故而张口便甚是骂语。

  这时,从对面马车走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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