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罪一,不学无术,政绩乏善可陈。”
“自陈执中入主中书以来,多顺应君主之意,个人毫无主见,遇事左右摇摆,执政三年来,几无政绩可言,文章奏疏更是错漏百出,疏于文采,实不宜为相。”
“其罪二,措置颠倒,招延卜祝。”
“今年河北、京东水灾严重,身为首相本应协调地方官员救灾,然陈执中不思正事,为建奇功,反而请一些占卜之士祈求雨停,实乃荒谬!”
“其罪三,引用邪佞,排斥良善。”
“陈执中外强中干,内实奸邪,推贤不正。多次以个人喜好选拔贤能,实为乱国之举。”
“其罪四,对朝廷故事多不谙练,常无病而居家。”
……
“此七罪,外加近日家声狼藉,伤害无辜,仗首相权而立私门之威,共计八宗大罪,宗宗有失国体,条条皆是失职,臣恳请罢其相位!”
唐介这一番话讲得气血翻涌,甚是激动。
陈执中则是双腿都在打颤。
这些罪名,他根本无法辩解。
归结起来就一句话:其无宰执之才。
菜是原罪。
陈执中明白,台谏们就是想趁着这次府内杀婢之事,将其赶下台。
他知晓论辩无用。
旁边一群台谏官,自己就算有理,也说不过对方。
陈执中想了想,捋了捋袖子,眼角突然泛起泪花。
“官家,老臣兢兢业业,夙夜在公,自担任首相以来,从未懈怠过,没想到在这些台谏官的心中竟是如此不堪,臣请辞相位,但死也不认这八宗莫名之罪!”
陈执行心如明镜。
台谏之言,是否成立,全在于官家信不信。
以进为退,言其劳苦,要比据理力争好得多。
他最大的优势便是不欺主与从龙之功,他相信官家会站在他的那一边。
这时,夏竦站了出来。
“官家,除了杀婢之事有待审查外,其他罪名,皆是无中生有,且即使杀婢之事坐实,为三婢而使得当朝首相入狱,恐有伤国体!”
“并且,陈相这几年劳苦功高,做得很多利国利民之举,许多臣子根本不知,台谏官们只知挑错,却根本不晓得陈相的功劳!”
这时,一旁的欧阳修忍不住开口了。
“敢问夏枢相,不知陈相有何大功绩,麻烦举几个例子?”
夏竦老脸一红,顿时语塞。
不是他一时想不起来,是压根没有。
他也就客气客气,帮陈执中说句话,没想到欧阳修直接怼了过来。
“咳咳……”
赵祯干咳两声,缓解了夏竦的尬尴。
他想了想道:“杀婢之事,交由开封府彻查。陈相,你先待职居家,配合开封府调查。至于其他罪名,朕心中自然有数,都散了吧!”
说罢,赵祯便率先离开了。
苏良喃喃道:“变法第一步,先罢从龙臣,希望官家不会让我们失望。”
199.第199章 致仕!老夫只恨未能以进士之身入朝堂
199.
2023-12-07
入夜。
苏良方至家中。
唐宛眉亲自下厨,烹饪了一桌苏良喜欢的饭菜。
一岁零八个月的苏子慕抱着苏良的脖子,兴奋地喊着:爹爹!爹爹!
唐泽更是早就备好了酒水,准备与苏良痛饮一番。
家中的舒适,一下子就消弭掉了苏良连日来的疲累,让其恢复到了最舒服的状态。
这一晚,他睡得尤为香甜。
……
包拯的办案效率极高。
不到两日,便将陈执中府内三名婢女身死原因调查的一清二楚。
婢女一,是因照顾陈执中小妾张氏不周,被陈执中命家奴捆在柴房,活活冻死。
婢女二、婢女三,皆是被陈执中小妾张氏虐待,不堪受辱,自缢身亡。
在大宋,奴婢贱人犹如畜产,比佃户的地位还要低上许多。
甚至统计人口时都不会算上她们。
依照大宋律令,陈执中无罪但私德有失,其妾张氏谋害两名无罪之婢,应杖责三十。
包拯全然依照《宋刑统》撰写案宗。
既未畏于首相权势而轻惩,也不曾趁机重罚。
众台谏官们看到包拯的结案卷宗后,纷纷上谏,再次要求罢相。
除此宗罪外,陈执中可是还有“七宗大罪”。
陈执中以退为进,撰写奏疏请辞,但拒不承认其余七宗罪。
这是朝堂宰执常用的手段。
臣子请辞,官家不受。
来回折腾一番后,大多不了了之。
但这一次,陈执中明显会错了意。
在包拯将案宗呈至垂拱殿后,不到一个时辰,赵祯便连下三道手诏。
其一,罢陈执中同中书平章事之职,降黜为镇海节度使。
其二,擢升参知政事文彦博为同中书平章事。
其三,擢升翰林学士宋庠为参知政事。
汴京群臣看到这三条手诏后,不由得都傻眼了。
这不是降黜。
而是要令陈执中致仕。
依照目前陈执中犯下的过错,即使罢其首相之职,也会给一个吏部尚书、尚书左丞之类等同副相的虚职。
但是官家直接将其降黜为镇海节度使,且没有任何实际差遣。
与此同时,还将文彦博直接提了上来,俨然就是要让陈执中致仕养老。
要知——
陈执中才不过五十九岁,距离七十致仕的年龄线还远着呢!
手诏上的理由是:政事有失,不协众望。
前者指的应该是陈执中处理河北京东水灾之事有失,后者指的是陈执中在朝堂难以服众。
御史台内。
唐介、苏良、范镇、吕诲四人聚于一处,皆面带笑容。
台谏官合班论谏,使得官家罢相。
不失为一桩美谈。
唐介捋须道:“官家此事做得如此果决,实乃社稷之幸,陈相即使有从龙之功,也难掩平庸之才,实不宜为首相。”
“首相一换,中书定要换一副新气象了,我对明年的全宋变法真是越来越期待了!”范镇也笑着说道。
吕诲喃喃道:“若是将另一位也罢黜掉就好了!”
听到此话,另外三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此人指的正是枢密使夏竦。
但他过于奸滑,资格又老,官家对他的好色视而不见,众台谏官一直都未能挑出他的过失。
“这一日很快就会到来的!”苏良非常笃定地说道。
而此刻。
夏竦和陈执中看到这三道手诏后。
前者直接奔往禁中,后者则是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夏竦与陈执中的交情一般。
但他深知唇亡齿寒,台谏官们将陈执中赶下台后,下一个对付的一定是他。
故而,他急奔禁中为陈执中求情。
而陈执中根本没想到因三名女婢,官家就全然不念旧情,要让其致仕。
即使让其去知一州一府,也有重回中书的机会。
但官家却没有给其委派任何差遣。
他这类官员,一旦失宠,那天立即就塌了。
他想了想,也奔去了禁中。
垂拱殿内。
“官家,我朝从未因婢子而罢首相,陈相之罪,俨然是众台谏杜撰,望官家三思!”夏竦神情激动。
坐在御座上的赵祯,将御笔放下,表情平静地说道:“陈相难得众望,论处理政事的能力,他可比得上文彦博?此外,他患有隐疾,不如早日回家歇一歇。”
“可是……陈相曾经……”夏竦刚开口,便被赵祯打断了。
“莫提曾经,曾经是曾经,当下是当下,朕当下需要的是治国贤相,且朕并无愧于他!”赵祯骤然间提高了声音。
言外之意就是:功是功,过是过,从龙之功不足以令陈执中一直坐首相之位。
夏竦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