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导致了党争乱象。
王拱辰和钱明逸想将苏良搞下去,不是有私仇,而是将苏良当成了革新派。
苏良有意兴宋。
但对范仲淹等人的策略并不是完全认同。
正所谓,重疴不能用猛药。
新政变法之初,便先动吏治且势头过猛,注定会遭到很多官员们的反对。
难以成事是必然的。
至于皇帝赵祯,当下的态度是:
他自认无力打造大宋盛世,又未完全妥协,但对结党之事,却是零容忍。
作为一名台谏官。
苏良既不会加入革新派,也不会加入保守派。
但现在。
他必须尽快将自己是“革新派青年领袖”的帽子摘掉。
不然依照皇帝赵祯的软耳朵性格,听信一些诬告后,极有可能将苏良调入馆阁任职。
苏良可不愿意余生都去啃书修史;
那样,生活就变成一滩死水,非他所愿。
而此刻。
王拱辰和钱明逸坐在一座茶楼包间内,简直乐坏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苏良如此高调地力挺革新派,革新派人士又不断夸赞苏良,双方眉来眼去,官家能不怀疑他结党吗?”钱明逸笑着说道。
王拱辰轻呡一口茶水,道:“官家仁善,有可能并不会理会这些言论,让他继续留在台谏,我们还需要再加一把火。”
说罢,二人小声低语起来。
这二人的价值观一致,以弹劾为荣,皆认为,每位被弹劾掉的官员都是助力他们名留青史的铁证。
第19章 官场复杂,包拯出招
2023-10-23
两日后。
苏良的新君子之名继续在汴京城传播着。
甚至还有一些喜欢拍马屁的官员上疏,举荐苏良兼崇政殿说书之职。
但这次,却被赵祯干脆果断地驳回了。
不过基于苏良贡献出脑图之术,奖励了他一些锦帛、书籍和字画。
这些奖赏,可抵得上苏良一年俸禄。
由此可见,大宋的士大夫官员是有多幸福。
苏良也看出,皇帝赵祯已受到民间舆论的影响。
不一定怀疑他结党。
但却感觉他对范仲淹、富弼等人有结好之意。
黄昏,放衙时。
苏良刚走出御史台,便看到刘长耳站在不远处的马车前,把玩着胸前的八卦木牌。
近日,苏良为他提供了几条颇有噱头的花边消息,让其所赚颇丰。
“苏御史,咱们车里说话!”
苏良意识到刘长耳有正事要说,当即上了马车。
马车内,二人相对而坐。
刘长耳从怀里拿出一张手抄小报,递给苏良。
苏良展开小报,看了起来。
很快,他就皱起眉头。
“这……这是哪个直娘贼用屁股写出来的破烂玩意儿,完全是无中生有、凭空捏造,满嘴喷粪,我要弄死他!”
苏良黑着脸,忍不住爆了粗口。
小报上,誊写着一篇文章,名为:《新君子苏良,范相公的及时雨》。
及时雨,指的便是苏良。
此文从苏良往日奏疏和前几日的讲话内容中,筛选字眼,断章取义,找了多处证明苏良不满当下朝政,支持范仲淹等改革派的话语。
称苏良在讲述脑图之术时,夹带私货,表现出了对当下朝堂宰执的不满和对范仲淹等改革派的推崇。
有结党之嫌。
上面还预测道:不久后,范仲淹和富弼必将还朝,再兴新政。
到那时,反对新政的相公们都将被贬外放,朝堂将会呈现另外一种气象。
令苏良感到最为气愤的是——
文章最后还附了一幅鱼骨图,详细标明了他那些有影射当下朝政和结党之嫌的话语。
此文若传到朝堂,传到官家面前。
苏良不一定会受罚。
但台谏官肯定是做不成了。
当下朝堂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结党或涉嫌结党者,不可做台谏官。
苏良眉头紧锁。
狎妓之事,他能自证清白。
但这种断章取义的文字陷阱,完全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欲辩无言。
且越解释越让人觉得欲盖弥彰。
苏良再一次见识到了文人的嘴和笔的厉害。
朝堂的水太深,害他的人太毒。
刘长耳搓着八卦木牌,道:“尚不知是谁写的,但此小报在城南的多个黑作坊已抄写出近万份,预计明天便会传遍汴京城。”
汴京城的小报黑作坊甚多,且背后都有势力。
依照苏良目前的能力,想要将这些小报拦截下来,显然不可能。
“要不要写一篇文章为自己辩解?”刘长耳问道。
苏良微微摇头。
他基本已猜出是何人指使,想要将他撵出台谏的,必有御史中丞王拱辰。
……
片刻后。
苏良走下马车,一边思索着如何摆脱结党嫌疑,一边徒步回家。
没多久,一辆马车在苏良旁边停了下来。
车窗推开,露出一张正气凛然的白皙脸庞。
正是包拯。
“上车,咱们去喝点儿。”
苏良顿时露出笑意,上了马车。
整个御史台,他真正能视为知己的,也只有亦师亦友的包拯包希仁。
稍倾。
二人来到一处小酒馆,找个包间坐了下来。
数杯黄酒下肚后。
包拯道:“景明,民间读书人都称你支持新党,你莫不会真有向官家上疏,恳请范相公、富相公回朝的打算吧?”
“如果有,我劝你立即取消这个念头!”
“当下,新政已难以再续,范相公、富相公等人的结党之事几乎已被官家相信,伱若替他们说话,亦有结党之嫌。王中丞等人若再上疏奏弹劾你,恐怕你就要离开台谏了!”
“如今的朝堂,乌烟瘴气,满朝的青年官员,我觉得也只有你能撑起未来的台谏,台谏职重,你万万不可搅和进党争去,不然将是朝廷的巨大损失!”
苏良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也不愿参与党争,可有些人想将我推进这个漩涡啊!”苏良将怀中的小报拿了出来,递给包拯。
包拯认真一看,不由得大怒。
“这是哪个狗彘鼠虫之辈写的,简直是无稽之谈,若让我老包查出来,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包拯也气得爆出粗口。
“官家可能不会信这些,但经不起一些人添油加醋地弹劾啊,做京官,真难!”
苏良喝下一口黄酒,嘴里和心里皆有些苦涩。
官场实在太复杂。
包拯看向苏良,道:“景明,说心里话,你到底如何看待新政的条陈十事?”
若苏良打心里就支持新政。
那包拯多说无益,苏良早晚会因此离开台谏。
苏良想了想,认真回答道:“起初我挺支持的,也很兴奋,以为新政可富国强兵,有机会收复燕云十六州,有机会使得西夏臣服,甚至再创盛唐气象,但哪有那么简单。历朝历代的变法改革,都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对当下的大宋而言,范相公走的这条路已经不通了。我认为大宋需变革,但并不认同范相公的变革之法……”
待苏良将想法讲完,包拯不由得眼前一亮。
“精辟!此论断实在是精辟!明早你便拿着这张小报去觐见官家,不辩解自己是否结党,只诉说你对新政的理解,要足够真诚。你的这些认知足以打破一切谣言,只要官家相信你,谁弹劾都没用!”
“可行?”苏良面带疑惑。
“绝对可行!”
包拯说完后,又补充道:“俯耳过来,我还有几个小技巧,一并教给你。”
苏良听完包拯的小技巧后,不由得惊讶道:“希仁兄,你也用这种登不上台面的烂招?”
包拯胸膛一挺。
“你以为我仅仅靠着一身正气就能坐稳这监察御史的职位?有些招虽烂,但实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