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彦博已命驿兵向汴京、大名府同时通传收复贝州城的消息。
与此同时。
各个地方州郡都开始了抓捕妖党的行动。
……
正月十五日,贝州城。
城内已趋于平静,但百姓显然无法过一个正常的上元节了。
但庆历八年乃是闰年,又闰在正月,下个月依旧能再过一个上元节。
而此刻。
文彦博和苏良依旧还处在忙碌中。
二人要整理好王则与张得一的罪状,还要拟定出受赏将士的名单。
只有做完这些,二人方能安心回朝。
文彦博和苏良在整理罪状中,最恨的不是军贼王则,而是贝州知州张得一。
张得一奴颜媚骨。
他在被王则抓到后,立即便投降了叛军,每次见到王则,必称大王。
甚至还耐心地为王则讲解称王的礼仪。
其中,王则建国安阳,改元得圣,将居所命名为中京,都是张得一的主意。
此外,城内百姓也对张得一早有怨言,纷纷告状。
苏良总结后,发现竟然有上百条,其罪状完全可以称得上:罄竹难书。
……
正月十六日,午后。
文彦博收复贝州城的消息传到了汴京城。
赵祯不由得大喜。
文彦博正月初五离京,而今不过十一日,路上还有三日,信件送来又要两日。
也就是说,只用六日便收复了贝州城。
并且,兵贼全歼,百姓伤亡数量极少。
这俨然是一场为大宋禁军士兵找回脸面的大胜仗。
朝堂百官大多都甚是欢喜。
而此刻,枢密院内。
夏竦的案几上摆满了高高的文书。
往昔,夏竦几乎是不看文书的,都交给下面人。
但这一次,他感受到了危机。
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文彦博,突然立下如此大的功劳,定然会升迁。
虽然顶替枢密使之位的可能性不大,但已是下一任枢密使的最佳人选。
夏竦顿时生出了危机感。
即使做做样子,他也要多看几本文书,免得被枢密院的一些官员说闲话。
……
正月十七日。
文彦博和苏良带领一众将士,押送着王则、张得一二人返朝。
与此同时,二人已经将提请封赏的将士名单送往了中书省。
这一次,车马走得慢了一些。
历经六日。
在正月二十二日的黄昏,文彦博和苏良终于抵达了汴京城。
刚回城内。
文彦博和苏良便听到一个消息。
中书并未同意批复文彦博所呈递的判处贝州知州张得一死刑的奏疏,而是认为应处以流刑。
官家也有免于其死罪之意。
文彦博当场就恼火了,袖子一捋就想直奔中书省,
他们最后汇总的张得一的罪行还未曾交给中书。
苏良立即拦住了他。
然后给文彦博另外说了一个主意。
文彦博当即会意,脸上露出笑呵呵的表情。
苏良思妻、思儿、思老丈人心切,交接完一些事情后,便直接奔回了家。
……
翌日,天微微亮。
苏良将唐宛眉白皙的手臂从肩膀处放到被窝内,在其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后,悄悄起了床。
昨晚折腾得稍微久了一些,唐宛眉睡得非常沉。
随后。
苏良吃完早餐后,便直奔禁中。
二人收复贝州归来,今日自然会有朝会。
垂拱殿外。
文彦博和苏良一走过来,张方平、吴育、唐介、王尧臣等一众臣子便迎来,开始夸赞二人,整得二人都老脸微红。
这就是建立军功的好处。
站在任何人面前,都能将腰杆挺得贼硬。
比如范仲淹,虽然在西北一直建堡垒,但回到朝中,其地位绝对仍高于陈执中,夏竦。
因为,他可护西北边境太平。
片刻后。
赵祯来到了垂拱殿。
此时的赵祯,春光满面。
自从曹皇后生下儿子后,他就像换了一个人般,整日都是精神焕发。
他看向文彦博和苏良,笑着说道:“此次,收复贝州,宽夫与景明,居功甚伟。宽夫的掘地之策确实好用,而景明的释迦佛捏福图更是功劳大焉,当受上赏!”
赵祯正准备恩赏,陈执中突然走了出来。
“官家,臣看了文副枢呈递的有关贝州平乱的文书,有两件事,中书认为应重新商议。”
“其一,文副枢为之请赏的将官高达六十三人,请赏的士卒至都虞候阶别更是高达八千四百余人。其中,涉及田地、宅院、布帛、緡钱等多种奖赏,数量之大,未曾有之,臣恳请重新计量军功。”
“其二,贝州知州张得一乃是在冬至日与官属拜谒天庆观时被擒,事出有因,虽守城有失,但罪不至死,最多处流刑,而非死刑。”
听到此话,苏良不由得皱起眉头。
心中感叹:这就是当朝首相的胸襟度量,对士大夫官员倍加宽容,对军伍士兵斤斤计较!
赵祯看向文彦博。
他是乐于赏赐的,但需要给出一个站得住的理由。
文彦博当即站了出来。
“重赏之下,方有猛士。贝州之所以如此迅速被收复,皆因臣许下的重赏,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若陈相觉得赏赐过重,那不够的,臣来补齐就是。只是若此事传开,恐怕真能为朝廷拼命的将士不多了!”
文彦博话不多,但颇有份量。
“官家,莫不可令将士们凉心。此次重赏不但是让这些将士看到朝廷的厚恩,更是让天下将士看到朝廷对有功之将士的态度!”吴育站出来说道。
赵祯微微点头,不再纠结,朗声道:“收复贝州城的将士们当得起此厚赏,中书就按文副枢所请恩赐即可,不可延时,不可或缺,不然朕必治中书之罪!”
“臣遵命。”陈执中只能缓缓拱手。
然后,他接着道:“官家,我朝向来厚待士大夫官员,官家的仁善之名,亦是全宋得知,贝州之州张得一罪不至死,也应判处流刑即可。”
赵祯正欲开口,苏良站了出来。
“官家,张得一与军贼为伍,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听到此话,夏竦立即站了出来。
“苏御史,你考虑了百姓的心情,可考虑了全朝官员的心情?若一州知州被俘后,被迫委曲求全,便要被处以死刑,那天下士大夫官员,哪个不紧张,他确实是职责有失,但绝对罪不当死!”
“我大宋祖宗之法便提倡厚待士大夫官员,你为何要处处针对天下的士大夫官员,施以死刑,有违当朝仁厚的治国之道……”
夏竦说完,陈执中也站了出来。
“景明,你还年轻,并不知杀掉张得一的后果。其父徐国公张耆依然健在,其对朝廷有功。若我朝开滥杀先例,还如何能令天下的士大夫尽皆听从朝廷之令……”
陈执中和夏竦似乎是早就想好了说辞,对苏良直接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教导。
一旁的唐介、王尧臣等想插话都找不到空隙。
二人足足说了一刻钟,见苏良一句都未曾反驳,才不由得满意地停了下来。
待二人说完后,苏良淡淡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叠纸张。
“官家,这里是张得一交待的罪行和贝州百姓控告他的罪行,共计一百二十三条,因整理得较晚,便没有立即拿出来,请官家过目!”
“我令人还誊写了几份,请诸位相公也过目。”
当即,苏良便为周围的相公们分发起了纸张。
众人一看,全都呆住了。
尊王则为王,开口必呼大王。
教王则王侯之礼。
在贝州城养有小妾十七人。
开设赌庄、青楼、侵吞军需之物。
……
一言以蔽之:罄竹难书。
赵祯看完后,直接说道:“该杀!此人该杀!”
陈执中和夏竦看完后,不由得黑下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