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众学子都无法反驳,因为苏良说的乃是实情。
“刚才有人说,令匠人、农户、刻工等市井小民入国子监,与国子生、太学生同等待遇乃是耻辱?”
“我想说,若有匠人、农户、刻工等市井百姓的待遇与你们等同,确实是耻辱。但这种耻辱不是那些市井百姓不配,而是你们不配!”
“能入国子监的市井百姓,皆是能为朝廷建功者!”
“你们仰赖父辈恩荫,在国子监享受着朝廷最好的资源,吃住全免,却还不如一名市井百姓为朝廷创造的价值大,难道不该感到耻辱吗?你们应该自降待遇,方算是有骨气的读书人!”
“你们可知,刻工毕昇的《活字印刷术》能为各个州府刊印报纸省下多少钱财?你们可知,十六岁的沈括凭借测算之力,预测出大河决堤,能够挽救多少百姓的性命?你们能做到吗?我朝不缺你们这种平庸的读书人,但却缺少如毕昇、沈括那样的奇才,许之以高俸高地位,理所应当!朝廷未做此事,我募资私学,有何不可!”
苏良的道理很简单。
谁能为百姓做出更多贡献,谁便能享受到更好的待遇。
而设立百家学的目的,便是培养如毕昇、沈括这样能对百姓做出巨大贡献的人。
在苏良讲话的同时,周围已经聚集了大量百姓。
还有一些小报的线人探子,已经开始手持毛笔记录起来。
“苏……苏景明,你莫诡言狡辩,百家学之人,只善于技,而我等研究的乃是治国大道,技远远小于道,其焉能与我等比较!”
“对,官家提倡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我等才是朝廷未来的栋梁,可以对那些匠人小民优待,但让与我等相同,乃是对天下读书人的侮辱!”
“苏景明,你莫再狡辩,你的目的不过是媚民以求仕途,徒沽名钓誉耳,今日,你必须道歉!”
“道歉!道歉!道歉!”后面的学子也都纷纷大喊起来。
……
苏良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本欲与这些学子好好地讲道理,哪曾想这些人如此冥顽不灵。
那苏良便只能换一种讲法了。
当即,苏良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朝前走了两步。
在苏良环顾四周的同时,学子们都安静了下来。
苏良面色严肃,展现出来的杀气,令众学子感到甚是压抑。
他们对这位能在朝堂上展现“过肩摔”的台谏官,还是有些畏惧的。
苏良顿时提高了声音。
“今日,本官便说实话了!”
“就你们?还敢自诩为朝廷未来的栋梁?大宋若指望着你们这群废物,必有亡国之危!”
此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废物”二字,实在是太扎耳朵了。
更何况面向的对象还是这群自诩“天之骄子”的一群人。
一旁的衙差们都甚是紧张。
苏良此话,比骂这些学子的父母更令他们愤怒。
学子们攥着拳头,瞪着眼睛,几乎要冲上来群殴苏良。
但他们一想到苏良那句“他们若敢动手,断送的乃是自己的仕途”又冷静了下来。
这时。
一个为首的书生怒不可遏地说道:“苏景明,我们当你是前辈,你竟敢如此侮辱我们,你……你……你口出脏话,妄为台谏官!”
“我侮辱你们?”
苏良大步走到众学子的中间,学子们纷纷后撤数步。
苏良敢揍他们,他们还真没胆量揍苏良。
“今日,我便告诉你们,为何我认为你们是废物!”
苏良环顾四周。
“此刻,你们这些人谁能写出一篇在街头书摊上能卖出钱的策论文章来,有没有?能卖五文钱,日卖二十份就行。”
苏良一下子揭开了这群人的软肋。
策论文章可是比艳词难写多了,而能在书摊上卖出去,就更难了。
他们这些人,根本没有这份能力。
苏良又道:“本月,凡是没有喝过花酒,或未去过勾栏,或未进过青楼赌场的,站出来!”
众学子纷纷低头。
若是在国子监,或许他们敢站出来,但这里是街头,若说谎被揭穿,这就彻底名声扫地了。
苏良接着道:“你们这群学子,搞不好学问,又贪图享乐,好高骛远,妄自尊大,自言是朝廷未来的柱石,还看不起为朝廷做贡献的人,你们有何资格,又是谁给你们的勇气?”
“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想着今日聚众将我侮辱一番,然后借此成名,但是你们没想到自己腹内空空,言之无物。我苏景明以你们为耻!”
……
苏景明这番话,一骂学子学识不足,二骂学子贪图享乐,三骂学子妄自尊大,四骂学子为博虚名。
字字如刀,刺在了这群学子们的心上。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苏御史,说得好!”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者乃是一名站在椅子上的中年人。
他拍了拍胸脯说道:“苏御史,我……我是保康门瓦子的掌柜,以后……以后绝对不接待这群人了,我……我也看不上他们!”
“我也看不上他们!”
“我也看不上他们!”
……
后面的百姓齐齐呼喊起来。
苏良不再理会这些学子,大步朝着家中走去。
国子监享乐之风盛行,苏良今日之言,希望能让一些人幡然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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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第141章 朝堂两不惹,大炮仗与小炮仗(求月票)
141.
2023-11-13
当日晚。
苏良在街头痛骂国子监众学子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制作小报的书坊掌柜们连夜令抄工誊写。
当下,只要是有关苏良的消息,小报便甚是畅销,供应不暇。
刘长耳更是有趣。
他专门寻到苏良,将记录的话语稿递给苏良,希望苏良再斧正斧正、润色润色,以保证表达精确无误。
……
翌日清早。
誊写着苏良骂学子话语的小报,如雪花般洒遍了汴京城。
国子监的学子们何曾受过此等委屈。
往昔都是他们骂人。
但这次,苏良的言辞无丝毫不当之处。
苏良有足够的资格称当下的国子监学生们学识不足。
有资格骂他们贪图享乐。
更有资格骂他们妄自尊大,为博虚名而与他论辩。
民间舆论更是一边倒。
国子监学子经常出入于勾栏瓦舍,经常在花船上高歌,在茶馆高谈阔论……
那是百姓常见的事情。
这些学子,完全就是仗着自己即使无法科举高中,亦可恩荫入仕。
他们丝毫感受不到。
他们占有的一个省试名额对其他学子是多么重要。
……
国子监内。
昨日与苏良论辩的二十多名学子皆站在一方院里。
人人低垂着脑袋。
翰林待诏、判国子监事丁度黑着脸,手里抓着一堆小报。
“废物!一群废物!苏景明骂你们是废物一点错都没有!”
“你们不好好读书,去寻苏景明的麻烦干嘛?他自募资费办私学,成与不成都还未定,你们去捣什乱!”
“再说,整个朝堂谁能论辩过苏景明,你们不是自取其辱吗?如今国子监的名声被你们彻底搞臭了!”
……
丁度骂得气喘吁吁,将手中的小报撕了个粉碎。
这时。
一名学子抬头道:“丁公,我们何时受过此等委屈,我建议,我们一人写一篇文章,齐骂苏景明,将名声扳回来!”
丁度看向这个“大聪明”。
“人人写一篇文章?你如何写?接着骂苏景明以媚民之策,沽名钓誉,走仕途捷径?”
“你们自己相信吗?苏景明,一位不到二十九岁的监察御史啊!依照他的才能,只要不犯大错,五十岁前,必入两府。他需要走捷径吗?”
这时,又一名学子抬起头。
“丁公,我……我不服,那欧阳修不也狎妓,他苏景明怎么……怎么不骂欧阳修!”
听到此话,丁度这个向来不动手的儒士顿时恼了。
他环顾四周,从不远处捡起一条凳子,使劲朝着那名学子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