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是一场瑞雪。
汴京百姓们各个欢欣雀跃,甚是兴奋。
雪下一夜,盖住了整个汴京城。
苏良醒来后,先清扫了院内的积雪,又将屋内的火炉烧旺。
他为唐宛眉拿出一件厚厚的裘衣并交待其不可出门后,才不紧不慢地走出院外。
咔嚓!咔嚓!
马车缓慢驶过雪地,碾压出一道道车辙。
而此刻。
皇城司的士兵、开封府的衙差已开始从宣德门沿御街,一路向南清理积雪。
苏良来到御史台后,吏员们已经将院内的积雪清理干净了。
屋内炭炉烧得正旺,门窗上都挂上了挡风御寒的毡子。
此刻。
坐于室内,喝上一杯热茶,翻看两篇文章。
不时再望一望窗外槐树上的残雪,幸福感十足。
与此同时。
汴河之上,一群纤夫苦力,正忍着寒冷清扫积雪。
甚至有的不得已跳进冰冷的河水里将船只拉上岸,以防船只冻在水中,影响运行。
这就是无数人奔着做官的原因。
只要当上了官,便无惧严寒酷暑,便不用再做力气活,便无须担忧衣食温饱问题。
这样的天气,汴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便是茶馆酒肆。
花上两三枚大钱,便能在茶馆中点上一碗热茶,听上一整天朝廷官员的花边趣事、各州各府的奇闻怪谈。
运气好的,还能听说书先生讲一个完整的大段,甚至见一个芳龄二八的歌伎秀一段吹拉弹唱的乐器表演。
这时,一个茶馆内。
一个尖嘴猴腮,山羊胡,身穿淡灰色长袍的青年,一脚踩在长凳上,正讲的津津有味。
“诸位,你们可知使得朝廷营建南郊市集功劳最大的人是谁?”
“自然是包希仁包学士!”
灰袍青年笑着摇了摇头。
“那……那是汝南郡王赵允让?”
灰袍青年接着摇头。
“是曹家曹国舅?”
灰袍青年再次摇头,而后说道:“乃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苏良苏景明。”
“诸位可能不知道,最先提出兴建南郊市集的便是这位朝堂小炮仗,并且这两年来朝堂的诸多法令都与他有关。”
周围的茶客,一脸好奇。
他们最喜欢听的便是朝堂故事。
而苏良在他们印象中,人品、德行、才学都甚是优异,青年得志,实在令人羡慕。
灰袍青年接着说道:“诸位想一想,齐州变法、抑制土地兼并、科举改革、官招商法,还有当下的由上四军的士兵建造南郊市集,可都是这位苏御史主导的。”
“别看他才二十多岁,但在朝堂上话语权极大,如今的台谏,御史中丞唐介和知谏院欧阳修,甚至知开封府的包希仁,都以他的意见为主,诸位可知他为何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权势吗?”
灰袍青年环顾四周,待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才缓缓开口道:“因为这位苏御史的背后,乃是范希文和富彦国两位相公,你们以为变法早就已经结束了吗?其实是由范富两位相公之手,交接到了苏良手中。诸位难道没有觉察到这两年的新法令与前几年的变法很像吗?”
此话一出,引得周围茶客都细细思索起来。
细思,确实很像。
范、富二人的新政变法,持续时间甚短,如雨过地皮湿,对官员们影响巨大,但对百姓并没有产生巨大的影响。
大多数百姓谈变法,其实是在谈论朝堂官员谁占了势,谁下了台,谁高升,谁被贬谪外放。
他们对实际内容并不清楚。
而今众人听灰袍青年所言,感触最深的也只是觉得苏良不简单,竟然还有靠山,并未联想到其他。
但是,若让一些有心人听到这些话,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官员们甚是反对范富变法。
一旦他们得知苏良是“小希文”,那一连串的罪名都会朝着苏良的脑袋上扣去。
这个灰袍青年看似在夸赞苏良有能耐。
其实用心险恶,在毁苏良。
他的这番话传出茶馆,就是长刀,就是利剑,能毁人声誉、断人仕途,能让整个朝堂都动荡起来。
还有一章,零点前发出。
感谢书友20170205014134922、书呆皇族、翻红、停辔数寒星的打赏,非常感谢。
第109章 众矢之的,百官围堵御史台
2023-10-23
三日后。
汴京街头的民间小报骤然多了起来,并且聚焦着同一个主题。
“小希文苏景明。”
民间小报的标题各个夺人眼球。
“起死回生的《答手诏条陈十事》,朝堂新贵苏良苏景明的变法之道。”
“大变范希文,小变苏景明,朝堂新政的移花接木之术。”
“范富之后,新政变法的台谏官——苏良苏景明。”
“子承父业,范希文私生子苏良,是结党徇私还是富国富民?”
“监察御史苏景明的背后靠山,撼动半壁江山的朝堂相公。”
“朋党余音,新变革者苏景明的变法之路。”
……
民间小报为了牟利,什么话语都敢编。
由于都是黑作坊,即使是包拯,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幕后的指使者。
变法二字,对多数不明情况的百姓而言,可能只是意味着一些法令措施的改变。
但对当下朝堂的大部分官员而言。
变法,是在篡改祖宗之法,会使得天下官员恩荫减少、磨勘严密、升官更难。
会使得士大夫官员们的仕途更加坎坷,使得他们做官更累更难,使得他们的后世子孙难以恩荫入仕。
他们自然强烈反对。
……
近午时,御史台察院内。
苏良的桌子上足足堆起了半人多高的民间小报。
谏院的欧阳修、何郯、赵挘诽ǖ奶平椤⒎墩颉⒅茉⒙阑澹杂泄毕住�
汴京城的各个衙门,论探听民间消息,台谏绝对能称得上第二名。
第一名是难以撼动的皇城司。
苏良翻看着各种小报,一脸无奈,哭笑不得。
“这……这不是胡说八道吗?我怎么可能是范希文的私生子,我若是官二代,就不这么努力了!”
“大变范希文,小变苏景明?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不像是好话!”
“我苏良何德何能,竟然能令欧阳永叔、包希仁、唐子方等人尽为我所用,太高看我了吧!”
“这……这是要捧杀我啊,这种手段,实在是太阴狠了!”
“唉,上次是私德攻击,这次完全是空穴来风,这群人都不会用点新鲜的方式来陷害我?”
……
这时,御史中丞唐介和知谏院欧阳修走了过来。
欧阳修见苏良一脸无奈,道:“景明,莫被这些胡言乱语影响了心情,都是无稽之谈,官家不会相信的。”
一旁的唐介面色阴沉。
“官家不会信,但官员们却未必不会信,甚至他们一定会选择信。”
“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弹劾景明的奏疏,估计能堆满官家的御案,比这些小报都厚!”
“他们……他们能弹劾景明什么?说什么景明是希文之子,纯属胡说八道,还说什么景明得范富权势,我等全都听景明之言,官家可能会相信吗?”欧阳修气愤地说道。
唐介摇了摇头。
“他们只会弹劾两点,其一,景明有结党之嫌;其二,台谏官与朝官私相往来。”
欧阳修顿时恍然,道:“他们的目的是令景明平出外补。”
自太祖太宗起,台谏若因避嫌不及,引起争论,大多都是平出外补。
而这项罪名是否成立,完全取决于官家断定。
苏良等人都知晓,这是有人在暗中操控,且很有可能就是夏竦。
但此乃阳谋,甚是难解。
欧阳修看向苏良道:“景明,若真有官员弹劾,官家找你问话,你切莫着了那些人的道而自请外放,一旦自请外放就没有回头路了!”
“欧阳学士放心,我坚强着呢!想将我从监察御史的位子上赶下来,没有那么简单!”苏良笑着说道。
正所谓,人红是非红。
这两年苏良确实过于耀眼,才引发了这场荒诞的讨论。
唐介道:“御史台、谏院、开封府都为你撑腰呢,论朝堂辩理,他们哪能敌得过咱们御史台和谏院!”
“对,有我们替伱说话呢!”欧阳修也说道。
苏良微微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