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这么想的。”许森转头对远处喊道:“把那几个活口押过来。”
武元忠在许森的搀扶下坐了起来,从下人手里接过劫匪的刀,仔细端详了一下,肯定道:“果然猜的没错,这是军中的制式武器。”
“你们好大的胆子,身为大唐府兵,竟敢假作贼寇劫掠百姓!”
其中一个活口看起来有些身份,叹息道:“不愧是贝州刺史和荆州都督的钱纲,竟然还留有后手,某栽了。阁下看来也不是一般人吧?”他之前离得远,并没有听到许森和匪首的对话。
“好说,某便是安陆县公,并州武元忠!这位是贝州许使君的三郎君。”武元忠也没有隐瞒。
“原来如此,难怪会有这么多精兵强将护卫,我等情报有误,输的不怨。但是,仅凭几把钢刀,就认定我等是府兵,未免有些武断了吧。”说完,那人脸色一狠,将头重重捶地。身体一歪,倒在一边。
押着他过来的家丁连忙把他的身体翻了过来,探了探鼻息,抬头道:“县公,三郎,他已经死了。”
原来那人跪着的地方正好有一块凸起的石块,现在已经被鲜血沾染。
许森对武元忠道:“好果决的汉子,看来刚才让志元兄负伤的人也是一条大鱼呀。”然后转而看向剩下三个俘虏,冷笑道:“你们几位呢,是否也要学他那样?”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慷慨赴死的,蝼蚁尚且贪生,马上就有一个俘虏紧张道:“许郎君能放小人生路?”
“只要你把你知道的,全都如实交待,也未尝不可。”
三个俘虏顿时看到了希望,当即争先恐后地交待事情。可怜前面那个俘虏,就这么白死了。
听完三个俘虏的招供,许森和武元忠对视一眼,事情貌似有些棘手了。
这群劫匪正如许武两人所料,就是驻扎在贾胡堡上的府兵,刚刚自尽的俘虏便是折冲府里的一个旅帅,而匪首则是折冲府的校尉。
一个七品校尉不算什么,棘手的是这个校尉的出身。
按照俘虏的交待,这个校尉名叫单道真,乃是金紫光禄大夫、行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曹国公李世勣的螟蛉义子。
而单道真之所以要抢劫许森的钱纲,因为今年李世勣正好四十岁。单道真想把许森的钱纲变成送给李世勣的生辰纲。
李世勣啊,这可是和李靖合称的大唐双壁之一。而且按初唐惯例,并州大都督由晋王李治遥领,所以李世勣这个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其实就是并州大都督,名副其实的河东王。
武元忠喃喃道:“单道真,原来是他!”
“志元兄,你知道这个人?”许森问道。
武元忠脸色沉重地点点头,文水县就在太原附近,是并州的一个县,李世勣家里的事情他听过不少。
“单道真的父亲是瓦岗名将单雄信,与曹国公有八拜之交。后来单雄信因在伪郑效力,被圣人处死。曹国公在圣人面前保下了单雄信的儿子,抚养长大。”
“唉,听说曹国公对单道真这个义子,比对亲生儿子还要好。”
第十三章 初见武士彟
李世勣一直对当年没能救下单雄信心怀愧疚,而现在,单雄信的儿子却死在了雀鼠谷。
虽然单道真的死是咎由自取,但李世勣可不会跟你讲道理。
虽然同样是国公,但武士彟的应国公和李世勣的曹国公没得比的。武士彟只是在李渊太原起兵的时候资助了钱粮才混了个开国功臣。
而李世勣不一样,他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实力派。在隋末大乱的时候就已经称得上是一方诸侯了,后来顺应形势纳土归顺唐朝,更是被李渊赐姓李,附宗正属籍。
到时候,许家的木材生意,恐怕没法在河东继续立足了。
“怎么办?”武元忠忧心忡忡道。
许森迟疑道:“刚刚那个旅帅果决自尽,说明他们也不想被我们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武元忠道:“他应该就是出身曹国公府的人,从他的角度,肯定不想把这件事情牵扯到曹国公,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许森马上道:“所以,单道真在雀鼠谷埋伏打劫我们,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
“三郎的意思是?”
“只要单道真带来的人都不能说话了,谁又知道单道真死了呢?也许是单道真想起其父单雄信的死,带着心腹手下反出大唐去投奔薛延陀了。”
武元忠眼睛一亮,拍手道:“不错,我们何曾见过单道真!”
然后把目光投到三个俘虏身上。
那三个俘虏哪里还不晓得这是要灭口了,哭骂许森出尔反尔。
许森一副无辜的样子,说道:“我没说不放你们生路啊。”
那三个俘虏一愕,难道自己理解错误了。
紧接着武元忠就说道:“三郎放你们生路不假,可是武某可没答应。来人,送这三个贼子上路。”
为了毁尸灭迹,打扫完战场后,许森下令把所有尸体全部烧了,剩下的兵器则暂时收起来,等出了雀鼠谷,就丢到汾水喂鱼。
一场厮杀下来,运送钱纲的队伍,直接减员了三分之二,还好有许森后来的骑士补充进来,不然这么多钱帛都不知道怎么拉走。
处理好手尾后,武元忠道:“贾胡堡离这里不远,单道真是折冲府的校尉,失踪久了肯定会来寻找。我们赶快走出雀鼠谷,不然瓜田李下,就说不清了。”
所幸武元忠的担心没有发生,他们顺利地走出雀鼠谷。到了县城后,又找了医师给大家治了一下伤。有了医师做遮掩,许森又让和尚暗地里给大家奶了几口血量。
继续上路后,因为单道真的事情,许森吃一堑长一智,每隔三十里,就要偷偷建一个马厩。虽然他的黄金资源已经清空了,但还是可以生产轻骑兵的,生产轻骑兵只需要食物资源。
不过之后的旅途就顺利多了,毕竟武许两家的钱纲,哪有那么多胆大包天的人来抢劫。单道真这个小插曲,也很快被许森他们抛诸脑后了。
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下哪有密不透风的事情。当然,这是后话。
出伏牛山,进入山南道后,南方的河流没有冰冻期,许森一行便改走水路,经汉水到江夏,再从长江溯流而上。
大舟行至洞庭湖口的城陵矶附近时,许森还特意吩咐船家把船开进洞庭湖游览一番再继续行程。
终于,在冬至前一天,许森一行抵达荆州江陵城。
武士彟听到下人通报,说是武元忠到了府邸,很是意外。他知道他的这个侄子因为从前的一些事情对他并不是很亲近,一个人躲在文水老家六年没出来过,没想到今年竟然来荆州了。
连忙丢下手里的书赶紧出去见人。
见到武元忠后,武士彟一把将其搂住,感慨道:“四郎,六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大了!叔父都快认不出你了!”
武士彟这代兄弟四人,一共生了十二个儿子,武元忠在十二个堂兄弟中排行第四,所以武士彟称其为四郎。
“四叔一向可好?”武元忠虽然埋怨因为武士彟的鸡蛋篮子策略害得他不能出仕,但看到武士彟真情流露的样子,也有些触景生情。
“哈哈,叔父健朗着呢!你这次到荆州是来看九郎、十郎的吧,我已经派人去学堂接他们回来了。”
“多谢四叔!”九郎、十郎即是武元忠的两个亲弟弟。
“咦?这位是?”寒暄过后,武士彟才注意到,客堂上还坐着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后生。
武元忠连忙介绍道:“叔父,他是贝州许使君的三郎君。”
“晚辈许森拜见应国公!”许森作揖道。
武士彟惊异道:“你是文宝贤弟家的三郎?”
“回禀应国公,正是家父。”
“既是许家郎君,为何如此见外,难道你父亲就没有跟你说过,我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是,世叔!”
“这才对嘛!”武士彟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应该还没有见过你兄长吧。来人,去仓曹把许参军请来,就说他三弟到荆州了。”
前文表过,许文宝的嫡长子,许森的大哥,就在荆州都督府做仓曹参军。
武士彟又好奇道:“四郎,你怎么会和许三郎在一起?”
武元忠解释许森现在在文水负责木材生意,所以成了好友,这次一起押运钱纲来荆州。
听说许森现在负责木材生意后,武士彟对许森就没有刚才那么热情了。他是知道许文宝只有许鸿一个嫡子,只是没想到许森这个庶子竟然这么不被重视,被发配去做商贾。
“你们也不嫌辛苦,竟然亲自押运钱纲,这一路上还顺利吗?”武士彟皱眉道。
武元忠笑道:“三郎没来过南方,说是要来见识一下,侄儿也想着好久没见四叔了,于是便也跟着过来了。”
“路上嘛……”讲到这里,武元忠笑容顿时凝住,欲言又止。
“怎么?”武士彟脸色一变,冷声道:“莫非路上还有人敢打我们家的主意?”
武元忠把目光看向许森,眼神询问他要不要把单道真的事情跟武士彟报备一下。
第十四章 掩耳盗铃
原本许森并没打算把单道真的事情说出来,结果武元忠一开口就漏了底。
只好说道:“事关重大,还请世叔先屏退左右。”
然后才把李世勣义子纵兵抢劫钱纲不成被反杀的事情说了一遍。
武士彟听完后久久不语。
武元忠赶紧道:“四叔放心,我们手尾都清理干净了,曹国公应该查不到单道真是怎么失踪的。”
武士彟摇头道:“你们还是太年轻了。自以为是心思缜密,其实漏洞百出。”
“怎么会?”武元忠大惊道。
武士彟有些烦躁地说道:“你们想想,单道真明知我们家的钱纲还敢劫掠,如此胆大妄为,李世勣待其如亲子,从小抚养长大,怎会不知道其性格。而单道真失踪的时间正好和你们经过汾州的时间吻合。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们出了雀鼠谷后,去找了医师包扎伤口。以李世勣的精明,肯定能把单道真的失踪与你们联系上。”
被武士彟三两句讲完,许森和武元忠面面相觑,没想到他们自以为得计,在行家看来却是掩耳盗铃。
武士彟来回踱步,慢慢冷静下来,最后说道:“李世勣虽然威名赫赫,但武某也不惧他!而且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李世勣理亏,即使闹到圣人那里去也是李世勣自己丢人。所以,明面上李世勣不会做什么,只会使些暗地里的手段。看来以后,我们两家在文水几十年的木材生意怕是要结束了。”
许森心里一跳,偷偷瞥了一眼武士彟的脸色,实在看不出武士彟是否有迁怒于他的意思,还是认错道:“都怪森行事莽撞。”
武元忠急道:“三郎何出此言,此皆单道真狼子野心。他纵兵劫财,反倒是我们的不是了。如果不是三郎留有后手,我们早就见阎王了。”
武士彟也说道:“三郎无需自责,正如四郎所言,这并非你们的错,只能说是无妄之灾。但是你们两个不能再回文水了,毕竟单道真是死在你们手里,君子不立危墙,保不齐李世勣会对你们使些下作手段。”
“这样吧,明天就是冬至了。我让五郎、六郎带你们在荆州玩一个月,等过了年,我把你们送到长安大兄那里。李世勣再大胆,也不敢在长安城生事端。”
武士彟口中的五郎、六郎,指的是他的两个亲儿子武元庆、武元爽。
许森大喜,他本意就想在荆州多留几日,以便跟未来的女皇陛下培养一下感情。正不知怎么开口呢,结果武士彟直接送上了助攻。
这边许森开心,那边武元忠则像踩着尾巴似的惊叫道:“什么?去长安?”
武士彟眉头大皱,冷声道:“怎么?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有忘记窦家娘子?”
他一看就知道武元忠在想什么。
“四叔,我不想去长安。”武元忠有些失魂落魄地说道,长安城是他的伤心地。
“这事由不得你任性。你看看你自己,堂堂安陆县公,快而立之年了还是一个孤家寡人,像什么话!不成,等你去长安后,我就让大兄给你物色一个门当户对的娘子,免得你整天还在想着窦三娘。”
“你再看看人家许三郎,应该有婚约了吧。”武士彟看向许森。
躲在旁边一边偷乐,一边吃瓜的许森突然被que到,连忙摇头表示没有。
武士彟心道也是,许森只是许家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只好尴尬地笑笑,说等到了长安后,也让武士稜帮忙做个媒人。
许森还以为武士彟会找个待字的武家女给他点鸳鸯谱呢,那到时候他就是武则天的姐夫了。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许森表示感谢。
武士彟又看了看一脸颓废的侄子,对许森道:“三郎,既然你和四郎是好友,有时间你帮我好好劝劝。另外,你们去长安,也不是去玩的,有正经事安排你们去做。”
“哦?还请世叔示下。”许森好奇道。
武士彟道:“河东的木材生意肯定是不能继续了,我会修书给文宝,让他撤了文水的木材行,然后把人手抽调到长安去。前两个月,圣人下诏给太上皇修建永安宫,长安六监的木材肯定不够用。到长安后,三郎你继续负责木材生意,官面上的往来就由四郎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