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原本的你，本就从乌巢之战中活了下来，此刻依旧活跃在官渡战场之上……你的身体本就在你自己那里，又何谈‘拿回身体’一说？”
林君书呆立当场，南华的话让他彻底宕机。
自己被郭嘉的锚点命运，分裂成了两个自己？自己看见身体自行爬了起来，根本不是什么诈尸夺舍，而是那本就是原本自己？
那现在的自己算是个什么？冒牌货？复制品？不该出现的偶然意外？
自我怀疑和难以接受的心情不断的冲击着林君书的胸膛，南华没有再说话，只是平静的望着逐渐崩溃的林君书。
这么说，我就是郭嘉阴差阳错制造出的一个孤魂野鬼？别说身体，就连我回到原本的时空中，也会不断的受到命运长河的本能排斥？那……我还有存在的意义吗？南华将我带到这片狭窄的黑暗空间中，是为了防止我的存在造成命运长河的暴动，所以要将我关押？
林君书思绪不断的交织，终于，他发现了自己忽略的盲点。
猛然抬起头来，望向了南华，“不……不对！若是这样，仙人你何必出手救我？就算是担心我的存在会扰乱命运长河，但是你不出手，我也马上便要消散于命运长河之中。就算是南华仙人你，想要针对命运长河出手，也一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吧？”
“仙人，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
南华看着林君书笃定的神色，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没错，君书。”
“有一点你可能想岔了，我说的因为郭嘉的能力，让你分裂了出来，并非是凭空创造了一个新的你。而是将原本的你一分为二，然后各自补全。”
“因为命运长河的排他性，被分离出来的你，更多的是不属于这个世界，更接近原本的你。而留下的你，则是逐渐被我们世界同化的你。”
“君书，你应该可以察觉到吧？就算你假死复生，隔断了命运长河的影响，但是你依旧在潜移默化中，被这个世界影响着。随着你与尘世的不断交融和深入，这样的影响便会一直存在。只要你还身处命运长河之中，就一定不可能做到真正的脱离。或许，这也是左慈、张角他们，一直没有成功的原因吧……”
“所以，仙人你更看重的，其实是分裂后，完全排除了命运长河影响的我？”林君书有些明白了南华的说法。
所谓的分裂，却非林君书以为的复制粘贴，更像是将不同特质的自己分离了出来。
经过南华的提醒，林君书回顾了自从下邳之战后，自己复生后所做所为。
为了达成目的，与袁绍达成合作，潜入了袁府之中虐杀了崔梓轩与孔十三。
遭遇许攸截杀，献祭一万五千名军士为自己的后手加码，逼反许攸。
乌巢之战，更是让一万袁军守军沦为自己的炮灰，污染改造后用以消耗郭嘉的军阵。
虽然从乱世争夺的角度来看，自己所做的这一切也无可厚非，但确实并非自己一贯的风格。自己在潜移默化中，不断的再被影响改变着。
变得越来越来适应这个世界，越来越……不像自己。
林君书抬起头来，向着南华望去，“仙人，我想……您将我救下，应该也是希望我再去做一些事情吧？”
南华看着林君书，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林君书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我帮您做事，可以。就像我曾对左慈师兄所说，南华一脉对我不薄，若非南华，我可能早和我的同学那般，默默无闻的死在了这个乱世之中。哪怕是作为一名弟子，也应该回报师父和师兄们。更何况无论是仙人，还是几位师兄的理念，都让我格外钦佩。”
“不过弟子有一个问题，希望师父可以如实的告知弟子。”
南华似乎对于林君书称呼的改变，微微有些动容，沉声到：
“你说吧！”
“请问师父，弟子如今魂分两体的状态，可有……师门的谋划推动在其中？”
第269章 投身命运长河
南华看向林君书，林君书不闪不避地迎上南华的目光，神色诚恳。
“你与郭嘉相斗，并被其能力锚定，而至魂灵两分，其中巧合胜多。你有怀疑，我很理解。但此事并非我和你几位师兄所为。”
南华顿了顿。
“我之真身局于南华，名为隐居，实乃困守。你的几位师兄各自下山，以自己之路，为阻邪神归来，亦并非我之强求。道法自然，无为而治，你们要走上什么样的道路，都由你们各自决定。”
“如胡健一般，避世修行，可。如张角一般，下山救世，可。我从未要求过你们，要走上如何的道路。道在心中，而非人言。”
“你异于常人，或为天地之变数。但非因你之特殊，便要行殉已而为公之行。一人的天下，与苍生之天下，强令他人以一己救苍生者，匪寇矣。”
“救你之神魂，并非为你之图报，而改你之道。路在你的脚下，走不走，往哪走，皆凭你一心而定。”
南华说完，林君书沉默了下来。
良久，林君书踉蹡的站起身来，向着南华鞠了一躬。
“请师父教我，如今的我，还能做到什么？”
南华抬眼望了一眼林君书，缓缓地向他解释道，他如今的处境。
林君书如今被分离出了完整的神魂，却彻底磨灭了与命运长河的联系。
神魂归世，便会因世界的排斥而不断的虚弱，所待超过一定的时长，便会引起命运长河的异动，本能地企图将他排除。
要想解决他如今的状况只有两种办法，第一，夺回自己原本的身躯。与自己原本的神魂合二为一，回到原来的身体之中，自然能恢复与这个世界的一定联系，从而回归。
但虽然理论上如此可行，但实际要是施行，却有个绕不开的难处。
他与留在命运长河的自己，在分裂后便自行补全，神魂早已完备自成一体，想要重新融合，除非二者理念相同，自愿相合，外人无法相助。
就算南华出手，强制融合，也只会让二者受损。
第二，便是专门为林君书重新打造一具身躯。
但南华仙人炼制身躯的材料，早已在为林君书炼制上一具身体时耗尽，想要再次凑齐，不知还要花去多少年月，而且也并非一定可以成功。有一些材料，涉及邪神，以及天地初变时所诞生的天材地宝，或许早已绝迹。
当然，林君书也可以试着穿越命运长河，去到过去，南华炼身材料并未用尽的时候。但曾经的材料都用在了他的师兄们身上，若是林君书抢占了师兄的炼身材料，必会有一名师兄无法通过假死复生来规避锚定命运的影响。
以南华一脉倔脾气来看，他们不可能因为担心后果，而在自己坚定的道路上畏而不前。
如此做的后果，便是会有一名师兄，因自己之行为，死于命运的反噬之中。
林君书与南华，都默契的没有去谈这一个方法。
“师父，这么说，我只能一直待在您开辟的这个空间里，等到您收集到足够的材料？”林君书心里知道，另一个自己多半是不会想和自己融合的。
没有人想在最为根本的意识中掺杂别人的东西，哪怕那是另一个自己。在林君书的想法中，思考与意识才是一个人最为本源的东西，若是思想都被他人所改变，那这个人还能算是自己吗？
南华仙人也说了，如今的自己与留在世界中自己，在分裂补全的那刻起，便已经存在着差别，如今的自己更多的保留了前世给自己带来的理念和影响，而另一个自己却保留了更多被这个世界所影响的部分。
在他看来，自己应该才是那个复制品、冒牌货，林君书想想也知道，他是不可能自愿同意和自己重新融合的。
林君书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师父，那我能不能直接穿越命运长河，去到您将材料收集好的未来，然后将新的身体炼制好，然后再回来？”
南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么做可以，但是难以做到。你看下方的命运长河。”
南华一挥手，漆黑的空间下方开出了一个硕大的孔洞，露出了下面缓缓流淌着的命运长河。
“你看，我们所在的这处空间，是在随着命运长河一同，缓缓向着下游而去的。你想通过命运长河，短暂的去到过去和未来，可以做到，但非常的艰难。”
“入了长河，你便极难定位方向，你有另一个身躯仍在长河之中，可以凭借曾经的微弱联系帮你模糊的定位，帮你从长河的乱流中脱离而出，但具体去到什么样的时间，依旧难以掌控。”
“像你之前那般，被命运长河的巨浪卷走，是十分危险的，一个不慎，便可能彻底迷失，再难脱离。在长河的冲刷之下消散湮灭。”
林君书点了点头，之前的危险他是感同身受的，若非南华出手相助，自己怕是已经没了。连续三次遭受命运长河巨浪的洗礼，前面两次都能成功脱离出来，真是极大的幸运了。
“师父，这么说，我只能一直待在这里，等到我们的空间移动到您老收集到足够材料所处的命运长河上空，我才能尝试恢复身体，回到世界中去了？”
“没错。”南华答道。“不过……等你神魂恢复了过来，你倒是可以尝试短暂的进入命运长河之中，或收集材料、或以你现在的身体短暂的去做一些事情皆可。你将自己的神魂分出一缕，留在这里，以此为牵引，赶在命运长河暴动之前回归便可。”
听到南华的话，林君书明白，这或许才是南华仙人想要他做的事情。
自己现在没有实体，却几乎完全的不受命运长河的影响，在对抗邪神的锚点之上，自己阴差阳错的成了最为成功的个例。
虽然没有了身体，自己也能凭借黄天之势，短暂的活动。哪怕时间不长，也足够他改变一些事情。
林君书心里还有其他的想法，若是自己可以穿越时空，就算落点不能控制，尝试多了，也总能回到想要去的时间吧？
那自己有没有可能，改变一些人的命运？张角、吕布、貂蝉……若是让自己回到了过去，或许能救下他们呢？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时间悖论的存在，但是有希望的话，林君书还是想要尽力的去尝试一番。
南华看着林君书不停闪烁的目光，明白他已经有所决定。
“君书，先将你的神魂孕养恢复过来吧。分裂一缕神魂，对你的损害也会极大，稍后我会传你一篇道经，张角的太平要术，虽源自于我，但格外重术而轻法。对你来说，本也适合。但如今，你若想以神魂投身命运长河，我的《逍遥游》或许能给你更大的帮助。”
“等你完全恢复了过来，再分裂神魂，尝试回归世界吧。”
林君书点了点头，这一次没有拒绝。
南华将自己的《逍遥游》传授给了林君书，直接将原本的投影，烙印进了林君书的心神。
也不知道是南华的传授别有神妙，还是经过的多年的熏陶、修道，自己的悟性有了长足的长进，那一篇全文803字，自己曾全文背诵过的《逍遥游》竟真的在他一遍遍观想诵读之中领略出了功法。
林君书可以感受的出，《逍遥游》的运转，和《太平要术》修身篇同出一源，或者说，《太平要术》的修身篇，本就是张角根据南华的《逍遥游》加入了自身的理解，所精简改编而成。
《太平要术》的修身篇，更趋近于压制消化身体上的污染，而《逍遥游》则更偏向神魂的修炼。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中的鲲鹏，便是南华对于自己神魂的显化。
我神为鲲，遨游四海，一日化鹏，直飞九天。
《逍遥游》练的是神魂壮大，不受拘束，以神魂的超脱，带动肉体的超脱，求的是大逍遥、大自在！
林君书想，若是自己将这逍遥游练到了最后，自己这神魂是否也能化作鲲鹏之姿，遁出九天？
他能不能修炼成鲲，林君书不确定，但作为创始者的南华仙人，或者说庄周，多半是可以做到的。世界被异化污染之后，说不定不仅神魂能变，他肉体都能变。
林君书看向盘坐着的南华虚影，不知为何，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南华化身为鲲，自己端坐在他背上的场景。
“卧槽，农药有毒！”林君书连忙甩了甩脑袋，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给甩了出去，安心的打算修炼，加速恢复起神魂的消耗来。
南华门下，除了林君书和胡健这对半路出家，资质平平的哥俩外，其他的师兄们都是通过南华的一篇《逍遥游》悟出自己的道来。
就如南华曾对胡健所说，他们想要的，在这篇《逍遥游》中都有，能悟出什么，就看自己的造化。
林君书也不再是曾经初出茅庐的菜鸟，如今再看《逍遥游》也不会像曾经看胡健的抄本那般，除了回忆起年岁时光中“全文背诵”的痛苦回忆外一无所得。
十窍终于通了九窍，他也能从《逍遥游》中看出了法决，但是想要像张角、左慈那般，明悟出其他的东西，却还是一窍不通。
漆黑一片的空间中看不到日月，时间似乎在这里也失去了概念，两道虚影盘坐其中，仿若静止了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君书终于将神魂的虚弱完全的恢复了过来。
在南华的指导下，林君书尝试分裂出一缕神魂来。
仅仅是一缕神魂，便让林君书差点疼到难以自持，按照左慈的说法，这样的神魂割裂是与之前神魂的虚弱完全不同的。将完整的神魂分离出哪怕一小块，也会带来莫大的痛苦。
为了给自己的回归留下坐标，林君书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
不过分裂了神魂之后，林君书又再次陷入了虚弱。
又花费了不少的时间，林君书才再次恢复了过来，但缺失的那一缕神魂，却连《逍遥游》也无法补足。
林君书这才明白，为何南华会说，自己一魂两分又各自补全，是那么巧合与神奇的个例了。
“师父，我已经准备好了，我想投身命运长河试试看。”
南华看向林君书凝实了不少的躯体，缓缓点了点头。
“你初次尝试，以稳妥为主，《逍遥游》能助你掩盖神魂气息，减小消耗。你回归后可以待的时间应该会比之前要长一些，但具体能长多少，要你自己尝试过才能知道。若是命运长河开始出现了暴动，不要犹豫，立刻返回！不要以身犯险……”
“好的师傅，我记住了。”林君书躬身应是。
南华挥了挥，漆黑一片的空间下方，再次裂开足以一人通行的孔洞，林君书来到了洞边，望着下方平缓流淌着的命运之河。
“对了，君书。”林君书正欲行动，南华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出声叫住了林君书。
“坠入命运长河后，尽量感应另一个你自己的存在，将其作为锚点。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试试直接附身到你原本的身躯上去。”
“我附身我自己？”林君书一愣，“但是，身体里不是已经有另一个我神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