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的竟陵一带,是曹操任命的江夏太守文聘,南部的沙羡一带,是孙权任命的江夏太守程普,张飞位于居中,既要守好夏口,又要防备南北夹击着实不易。
历史上,刘备在周瑜攻下江陵后不久,即放弃了江夏郡的这部分地区,以此来换取南郡公安一带的土地。
而今,刘备在刘封的布局下,已经先期占据了公安、夷陵,自不用向孙权借地立府。
更大的影响还在于,刘备两个夫人,糜夫人、甘夫人俱在,有妻子当然不可能再娶孙尚香,孙权也不会让自家妹子来给刘备做小。
刘封临来江夏之时,诸葛亮已经透露出了要四面围困,逼使周瑜主动撤出江陵的意思,要实现这一意图,守好江夏郡是重中之重。
张飞既然走不开,那就只有刘封出马了。
二月十四日,刘封以章陵太守的身份,率本部部曲以“收复章陵”为口号,沿着汉水向襄阳、章陵一带佯攻北上。
文聘不久前才和刘封在临沮交过手,对这个年轻狡猾的对手警惕大增,未等刘封到来,急忙下令全军向西沿汉水布防,以期靠着水军的优势层层阻挡刘封的北上。
二月十五日,刘封在安陆一带虚晃一枪之后,忽然领军转向,直扑江夏郡东部,一战竟下空虚的西陆县城。
随后,刘封又遣了多名斥候,与简雍一起进潜山寻找雷绪等人的位置,目的就是争取抢在夏侯渊追上之前,先一步找到雷绪等人。
安陆以东一带的地形,刘封在夏口初次组建部曲时,就曾经拉练过,潜山、霍山也就是后世的天柱山一带,更是地形复杂,险道无数,对刘封来说,就是天然的阻击战场。
让刘封更有信心的还有一点,在穿越之前,刘封曾经看过一本穿越三国小说,主角雷远雷续之,是雷绪的小儿子,这人甚是了得,居然在张辽的追杀下,带着部众千里转战,顺利的到达夏口。
刘封在想,等与雷绪的部众会合后,一定要好好问问,有没有雷远这么个人,还有丁奉这员名将是不是就在这些逃亡的江淮流民中间。
收少年名将养成的癖好,刘封一直就有,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在长坂坡时救下邓艾母子。
——
灊中天柱山。
高峻二十余里,道险狭,步径裁通,雷绪带着部众艰难的行走其间。
从年龄来看,雷绪已有五旬开外,身形瘦削,背有微驼,他原先在袁术手下时,曾用名雷薄,后来袁术兵败,雷绪隐于江淮之间,改已名为绪。
这一次江淮起事,雷绪、陈兰、梅成没有想到,夏侯渊所部的行军速度会如此之快,他们还没有准备停当,就遭到曹军先锋张辽的当头一棒。
陈兰、梅成一战俱败,首级为张辽部将牛盖所夺,余众四散逃亡,雷绪作为江淮之间唯一还活着的强豪,立时成为众多曹军将领的目标。
“父亲,再翻过两个山头,前面就是江夏郡的地界,要是左将军有兵来援的话,我们就安全了。”
雷绪身边,一个穿着血色破碎铠甲的壮实汉子停下脚步,拔出腰间的战刀说道。
“阿脩,你千万小心,昨日汝弟断后,战死于擂鼓尖,吾心痛欲裂,若是实在抵挡不住,就往山林里暂避,为父这里再不济,也能阻敌一二。”
雷绪弯下腰,重重的咳了几声,对着儿子雷脩嘱咐道。
跟在雷部后面紧追的正是曹军勇将张辽,为了挡住张辽的追击,在前一日的激战中,雷绪的小儿子雷远阵亡于山道。
才智过人、一路运筹帷幄的佳儿为了保护部众战死。
消息传来,雷绪瞬间如同老了十岁一般。
“父亲保重!”雷脩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一丝哀色。
目送雷绪等人缓缓离去之后,雷脩将手下的二百余部曲分成五个小队,他本人亲领一曲,麾下众曲长各率一部,逐次阻击曹军追兵。
这个战法也是山道作战中最常用的招数,擂鼓尖一战,雷远就是凭着险峻的地势还有搏命的死战,终于为雷氏部众争取到了一天的时间。
过了前面的潜山余脉,就是江夏郡的西陆一带,雷脩听说,那里驻守的刘备军将领刘封是员年轻将领,曾经在长坂坡单骑冲出曹军重围,曾经打败过曹军的名将曹洪、徐晃,作战起来甚是英雄了得。
如果有机会的话,雷脩很想会上一会,刘封究竟是何许人也?
——
江夏郡,西陆。
刘封和简雍已经率部东出两天时间,天柱山一带复杂的地形让寻找雷部的难度倍增,若是找不准方向,两军隔着一个山头还有可能互不知晓。
“简叔,你不是说就是这个方向吗?怎么雷部还没有到来?”刘封着急的攀上一处高岭,远眺层层叠叠的山峦,心中期盼着能看到行走其间的队伍。
简雍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作派,一屁股坐到山道上,叹气道:“雷绪派来的人已经去了前面,只不知什么原因还没有回来,我们再等等,要是天黑之前,还没有消息,我们再换一个方向。”
刘封站起身,对着邢道荣、沈弥、娄发等将校下令道:“各部分散开来,打出我军旗号,再选江夏、庐江口音的士卒沿路叫喊,若发现有雷部踪迹,立即回报中军。”
单单一路人马寻找,覆盖面太小,刘封最后还是决定冒险分散探寻。
虽然这么做的话,有可能会遭遇到曹军的追击部队,但只要有一路发现雷绪的位置,这一次营救就算成功了。
第67章 张辽有什么可怕的
刘封冒险施救,搜索大半日后,终于在后世大别山天堂寨一带,找到在此休整的雷绪所部。
雷绪在此暂歇,也是迫于无奈,其部众扶老携幼,行进速度很是缓慢,要不是有这一带的地形遮挡,雷绪等人早就被曹军发现并围歼了。
听到刘备遣了义子刘封来救援,雷绪感动得老泪纵横,这一次迁移部众,他们向近在只尺的孙权求救,却沓无音讯,反倒是远在荆州的刘备给了实实在在的支援。
“小将军,求你救救阿脩,阿远已经战死,雷家不能再失去支柱了?”
刘封听雷绪这话,心中一怔问道:“雷远小郎君战死了,这事可确证,还有雷脩在后面抵挡曹军,对手是谁?”
雷绪点头答道:“曹将张辽遣了朱盖紧追其后,刚才隔着山头,还能听到撕杀之声,这阵子也不知如何了?”
“张辽,张文远,昔日吕布麾下大将,投奔了曹操之后倒是颇受重用?”刘封冷哼一声,挥手示意邢道荣的白毦兵快速前进。
逍遥津一战,成就了张辽的威名,也留给了孙权孙十万的绰号。
刘封对此并不以为然。
文聘和孙权交锋,还赢得了文睡觉的美名呢。
反正只要对手是孙权,一般武将可以晋级为良将,良将可以晋级为名将,名将可以晋级为统帅,这已是后世公认的真理。
——
雷脩靠在山道上,血染战袍,坚毅的脸庞上俱是失落。
他的手臂已经抬不起来,撕裂的伤口牵动神经,剧痛阵阵袭来,让雷脩眼前金星直冒。
本来分出的五个曲部众,现在只能重新整编为一个曲,由雷脩任曲长,另一个叫丁奉的年轻人任队率,这支不到三十人的队伍,手中弓弦已断,刀剑已折,唯有依靠山道上的乱石可以用来抵御曹兵。
丁奉本是雷远的部曲,雷远战死之后,丁奉归列到雷脩麾下,若不是有这员骁勇的部下帮忙,雷脩现在只怕已经死于阻击战中了。
“承渊,你走吧,渡江到江东去,那里有江水阻隔着,曹军打不过去?”雷脩喘着粗气,对旁边的年轻甲士说道。
丁奉扬了扬手中的断刀,艰涩的一笑,道:“小将军不用说了,我答应过小郎君的,一定要护着你走出这大山,若是出不去,那就一命换一命,拼了。”
小朗君,雷远?
雷脩心头掠过二弟雷远最后征战时的背影,强烈的悲痛让他的眼眸再次充血起来,丁奉说的对,一命换一命,有什么大不了的。
庐江雷氏宗族还有五万余众,只要父亲雷绪带着他们抵达江夏郡,就能依附到左将军的麾下,而假以时日,雷氏在荆州会再次的兴盛起来。
“杀啊!”
“获敌将首级者,赏百金。”
曹军追兵的叫喊声渐渐迫近,雷脩与丁奉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百金,想不到我丁奉这条命能值这个价?”丁奉抿了下干裂的嘴唇,用裂开的虎口再次握紧了断刀。
“弟兄们,我们的身后,是父老、是妻儿、是姐妹,为了他们,我们最后死战的时候到了!”雷脩嘶哑着嗓子,跌跌撞撞的朝着曹军将校扑了过去。
丁奉等三十余个江淮汉子像疯了一样,接二连三跟在雷脩的身后。
没有刀枪弓箭又怎么样,他们还有一双手,就算是抱着曹军将卒同归于尽,他们也不在乎。
——
曹将朱盖带着本部将卒尾追庐江雷氏已经一个多月,雷绪等人被朱盖追得狼狈不堪,而朱盖其实也不好受。
潜山、天柱山一带的山地,于庐江本地人来说,行走其间是从小的习惯。
而对北方平原上来的朱盖等人来说,这里高低起伏又灌木丛生的地形,让他们有心使不出,有劲使不上,每每咬住了雷部的队伍,但一转眼等打散断后的敌众,雷氏的大队人马就又消失在茫茫群山中了。
雷脩、丁奉的绝境反扑,让朱盖有些措手不及,所部曹军士卒久战力疲,一时间在山道上节节败退。
面前的这一群不要命的淮南流民,让他忽然间有一种面对昔日黄巾信徒的感觉,当年,大贤良师张角的忠实信徒们,也是这样不畏生死,以血肉之躯冲向朝廷全副武装的军队。
“给张将军送信,我部需要增援!”朱盖失声大叫起来。
“嗖!”
一枝箭矢忽然从朱盖想不到的方向射来,正中其咽喉位置。
朱盖瞪大了眼睛,努力的转了下头,想要找到偷袭自己的敌人,但强烈的眩晕袭来,让他天旋地转眼睛发黑,最后只能无助的软倒于地。
苦苦撕斗的丁奉见眼前的曹将被射死,狂喜中持断刀突进,朝着朱盖的脖子猛得一划,血槽顺着皮肉被拉开,股股的泡沫跟着泛出,朱盖被剧痛席卷,手脚无助的牵动着,就如同一只即将垂死的孤狼。
朱盖身死,曹军余众斗志全失,立时转身朝着来路溃逃。
“何人助吾?”雷脩站在丁奉的后面,看清楚了箭矢射来的方向,不是来自己方的部曲,而是对面峡谷的密林深处。
“左将军刘荆州麾下,章陵太守刘封,奉命前来接应庐江雷氏,前面可是雷脩雷将军?”密林之中,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
随后,林间的灌木被掀开,一支穿着汉军制式铠甲,头上插着白毦,手中持着夷蛮弓弩羽箭的队伍出现在了雷脩面前。
为首一员汉将,看面容甚是年轻,一双剑眉舒展开来,似有万千的计谋在胸中攒存,同样是年轻人,雷脩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自惭形愧。
“某家就是雷脩,多谢刘将军相救!”
“总算来得及时,这一位是丁奉丁承渊吧,果然是年少勇略,这里不是讲话之地,两位随吾同行,到雷部会合再议退敌之策。”
刘封朝着雷脩、丁奉拱了拱手,朗声说道。
雷、丁两人及部曲此时见曹兵退兵,友军到来,刘封的态度又甚是可亲,应对似成竹在胸,心情也一下放松了下来。
朱盖残部溃退至后方张辽军营所在,向张辽哭诉突然出现一支擅长弓箭、样子奇特的敌军,射杀朱盖、救走雷脩。
张辽闻此消息稍一愣神,然后就醒悟过来,猜测到是刘封来了,白毦兵的样子在战场上极是显眼,曹操在李通死后,就将刘封的这一支弓兵队伍视为劲敌。
张辽盛怒,刘封这个假子实在可恶,不仅在荆州战场上搞风搞雨,让徐晃、李通等将领吃尽了苦头,这会竟然还来到庐江来撒野,当真是不知死活。
追歼战出现新变化,张辽一边急向统筹战事的主帅夏侯渊通报战情,一边率领本部部曲迅速向前。
张辽已经下定决心,他要紧紧咬住刘封这个家伙,坚持到夏侯渊的飞军到来,然后两军合力一举歼灭刘封这一支精兵。
第68章 吕布的旧部
刘封击破朱盖,暂时帮助雷脩摆脱了曹军追兵,在雷部诸勇士的羡慕目光中,白毦兵在山岭间攀高望远,如履平地的行进。
雷绪休整的别营,就在潜山主峰天柱峰的脚下,这里在春秋时属皖国,汉武帝刘彻南巡之时,溯水而上,登礼天柱,“号曰南岳”。
位于深山之中的天柱群峰,山体如春笋状平地拔起,如青莲花,如玉芙蓉,如刺天宝剑,如擎天巨臂,未到近前,不知其纵横交错,方圆几何。
庐江雷氏、梅氏、陈氏等诸部藏于其间,安全性上可以得到保证,唯一可虑的就是粮秣不足,要是没有吃的,等待他们的就只能饿死于山中的结果。
在雷绪等人的焦急盼望中,刘封、雷脩、丁奉带着甲衣破碎、全身浴血的二十六个勇士出现在了险峻山道上。
立时间,一阵阵惊喜的叫喊声、失去亲人的哭泣声在山谷中回荡不息。
“继之,你的伤可要紧?”雷绪见儿子雷脩归来,心中一颗石头终于落地,雷氏虽然失去了雷远,但雷脩还活着。
雷脩从丁奉手里拎过朱盖的首级,卟嗵一声跪于雷绪面前,大声道:“父亲,曹将朱盖人头在此,二弟的仇报了!”
雷远,字续之,为挡住曹将张辽、朱盖的追击,战殁于擂鼓尖隘口。
失去儿子的雷绪目露恨意,将朱盖之首级高举过头顶,瞪目厉声道:“此贼,死有余辜,来人,摆下祭坛,吾要用朱贼人头,祭我战亡的将士。”
刘封在旁目睹雷绪用朱盖一颗人头号令诸部的举动,心中不由的佩服起来,江淮这些强豪宗主确实不简单,一个个是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