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出自刘封之手的战事简论，已经浸入到了荆州军事学堂诸多学子的心中。
作为荆州学堂的名誉校长，刘封虽然人不在江陵，但语录却是挂满了学堂的廊堂，由王异等人整理的《刘封语录选集》也是学子们必学的教材。
人才是左右国家强盛的关键因素。
蜀汉的总人口不如曹魏，荆益两州的文化底蕴也不如中原腹地，要想逆势而起，就必须不走寻常路。
关羽、关平，魏延、魏昌，赵云、赵广，这种师带徒、父带子的模式，培养成才的概率，要比后世军校集中培养小得多。
通过学堂培养人才，是刘封改变蜀汉人才窘境的一次尝试。为此，他甚至不惜将凤雏庞统放到了常务校长的位置上。
魏昌是第一批从学堂毕业踏上战场的，而卤城之战，正是他将学堂的知识，运用到实战中的第一战。
“撤退！到第二线再行射杀！”在一波带走数百名凶悍魏卒之后，魏昌冷冷的盯着张雄的将旗一眼，喝令道。
在魏昌的指挥下，汉军且战且退，依托着有利山势，层层以连弩射杀仰攻的魏卒，这种局部战场上的战术指挥能力，正是魏昌在荆州学堂学到的知识点。
魏军不顾伤亡，倾力猛攻，相比魏昌，张雄没有这样系统学习的机会，他的指挥才能，主要是从父亲张郃处得来，张郃勇猛善战的优点，张雄承继了下来，张郃临阵巧变的本领，张雄却没能保持下来。
张郃此时，正领着亲兵坐于卤城城外。
“报，张雄将军来报，已攻下卤城外围围督，折兵七百。”
“报，卤城外第二道围督正在激战，蜀军弩兵连续射杀，我军伤亡惨重，请求增援。”
.....
凭着几十年军伍的经验，张郃对蜀魏两边的形势判断渐渐看清楚了。
刘封这人极不简单，他以奇兵烧毁魏军后方的粮秣，以祁山堡坚城为骨，以祁山大营为线，以烽火台为信号，将自己的数万大军挡在了陇右。
这样的对峙于蜀汉来说，虽然道路运输困难了点，但有马云禄、成公英及杨千万等氐羌部落支持，还能坚持下去，而魏军一方，缺少了朝廷的有力支撑，张郃已经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不战是败。
速战可能也是败。
但凭着自己的能力和施为，说不定还有几分胜的可能。
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张郃在卤城发起了最为猛烈的一次攻势。
“武皇帝，文皇帝，你们看到了吗？我张儁乂没有丢你们的脸，没有.....。”眺望魏军将卒不时跌落山城的情景，张郃心中的苍凉感也越来越加剧。
人活得太长，其实也是一种痛苦。
与张郃同一个年代的人，俱已作古，只剩下他一个人，秉持着初衷，孤独前行。
而这一份为曹魏尽心尽力的表现，却还得不到皇帝曹叡的认可，甚至在魏国朝堂众臣的眼里，张郃这是仗着资历，倚老卖老......。
曹洪是曹操的族弟，当年仗着救命之恩倚老卖老，结果在被刘封连续打败，又是失了兵器，又失了战马之后，还不是被打发回了族中养老。
张郃再厉害，也不如曹洪与宗室更亲近。
前三国那个风云变幻时代，已经逝去，张郃这样的悍将也渐渐不再为曹魏朝堂重用。
.......
木门谷。
关兴、张苞各领了一支队伍隐伏于山道之侧，来来往往的魏军队伍从下面的谷道经过，让他们心中痒痒，恨不得马上就杀将而出。
“兴国，再等等，君侯的话，你可别忘了。”关兴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张苞，沉声叮嘱道。
“嘿嘿，忘不了，君侯当真是神机妙算，这张郃果然举兵去打了卤城，等日近黄错，我们正可趁隙袭了他的营垒。”
张苞轻声笑道，黝黑的脸庞上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日头下山了，兴国，我们杀入魏营！”
“杀！”
关兴、张苞一声令下，身后的汉军将卒一个个从趴伏的藏匿地点出来。
他们蛰伏多时，此时精气神已经压抑到最顶点，听到将令，两部将卒顿时脚下生风，向空虚的魏军前营冲杀过去。
——
魏营之中。
留守的三千魏军辅兵刚刚结束了一天的运粮任务，这会儿正疲惫不堪的躺倒在帐篷中，甲袍和兵器都被弃了在一旁。
他们没有被派到卤城战场，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能力不行，当然，相比上阵的死伤，这些辅兵也是幸运的，至少他们不会一开始就没了性命。
“嗖，嗖嗖！”
箭矢破空，划破黄昏浑浊的烟火，声音如同急至的暴风雨。
魏军帐篷被利箭射中，发出密集的噗噗声，就象冰雹坠落一般，其中更有一些帐篷被火矢射中燃烧起来，更有不幸中箭的士卒惨叫着滚出帐外。
“蜀贼，蜀贼来了！”魏军裨将郭修奉命留守，于恍然中忽然感到脊梁一阵发冷，连忙带着部曲冲出帐篷。
他刚刚从一名军侯被提拔为裨将，其中还是得了司马懿的推荐，在郭修的视野中，杀气腾腾的汉军将卒越过垮塌的栅栏，汉军褚黄色的旗帜映入眼帘，就如同一面面招魂的魂幡。
汉军“关、张”两面将旗挥动，如虎入狼群一般，将阻挡魏卒一个个砍翻在地。
这营守不住了。
保住性命要紧。
一想到这里，郭修头也不回的带着部曲直往数里外的后营逃去。
他不是什么悍勇之将，营垒遭袭，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死守，而是和司马懿的后营靠拢。
在三国历史上，郭修是有名的刺客兼叛将，见风使舵的本事极强，蜀汉也因为郭修的原因，朝堂重臣被刺，差一点遭遇亡国之灾。
第418章 恶战
郭修识机的早，逃跑的快，聚拢到他身边的魏卒约近三百余众，瞧见身边有兵有将，郭修逃跑的速度开始慢了下来。
他是魏军前营守将，要是就这么逃跑了，战后怕是要被追究责任。
想到这里，郭修心里又犹豫起来。
正此时，张苞杀得性起，丈八蛇矛横扫挑落一名魏骑，翻身上马朝着郭修的方向冲杀起来。
“安国，看我擒杀敌将。”张苞大喝一声，他已经看到，就在不远处，就有一群溃兵护着一员魏将。
关兴大惊，刘封在临出征之前，还嘱咐过自己要看好张苞，勿让他兴奋过度，却不想这一接战，张苞就杀得性起，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拦也拦不住。
张苞在后急追，郭修听到喊杀之声，扭头一看张苞的蛇矛之上，挑着一个魏军小校的上半截身体，在战马的起伏下，这魏卒的头颅还一点一点，似乎在向郭修打招呼。
“啊！”郭修惊惶大叫一声，被吓了一个魂飞魄散。
单挑这等险恶之事，郭修是不愿意的，他虽然有允文允武之名，但更多靠的是头脑来打仗，而不是一身的武力。
郭修不战而逃，让张苞气不打一处来。
两骑一前一后，沿着木门谷道就飞奔起来，张苞性子急，连摧战马向郭修靠拢。
等距离司马懿后营只有三里地时，司马师的接应人马已经出营，张苞眼见再追不及，右手一探，将背上的短矛握在手里，用力掷向郭修的后背。
郭修正逃窜中，忽听到身后风响，连忙来了一个趴着的铁板桥，结果速度慢了半拍，被短矛从臀部位置直接向上，一直穿行到了颈项处。
一条血槽开过，郭修差一点被开膛破肚。
这一下飞矛穿背痛彻心肺，让菊花隐隐作痛的郭修趴在马背再也不敢回头，一直到看到司马师的身影，他才长长的缓了一口气。
“蜀贼，痛杀吾也，今日被伤之仇不共戴天.....，他日必以百倍奉还。”郭修在被携入魏军后营时，心中恨得咬牙切齿。
张苞看见一矛没结果了魏将性命，只能失望的拔马回走，却浑然不知，自己一矛差一点捅穿了郭修的屁眼。
关兴用兵稳重，在张苞追杀郭修之后，领军围杀落单魏卒，两人一个稳，一个猛，配合得很是默契，一时间，魏军大营被关、张两将扫荡了个通透。
三千辅兵在郭修败逃之后群龙无首，只能逃得逃，散得散，最后逃得性命的，连七、八百人都不到。
张苞、关兴一通杀之后，见司马懿的援兵扬起尘土，遂立即领军从木门谷脱离，驱赶着败卒向卤城方向冲杀过来。
——
卤城方向。
魏延、魏昌据险城与张郃的一万精兵大战，汉军已经退入卤城城内，正在与魏军逐屋巷战。
在小范围的局部战场上，张郃的临变能力确实出众，他的每一次增兵，都恰到好处的给予了张雄等将有力支持。
魏延兵少，只能依托围督层层设防，在战事不利的局面下，魏延带着部曲亲自上阵，连续砍翻了数名魏军将校。
“快，回报君侯，卤城已经城破，我军正在城中激战。”激战之中，魏延一把将魏昌扯到身边，大声喝令道。
“父亲，我不走，我还有余力再战。”魏昌脚步一个踉跄，差一点跪倒于地，他已经整整撕杀了一整天，两臂酸麻的连刀都举不起来。
魏延一脚踢在魏昌的腿上，怒容满面喝道：“战，你拿什么战？杀人，要靠力气，你有吗？你没有，还不快滚？”
说罢，魏延朝着身边的亲近部曲一挥手，示意其将魏昌架起拉走。
魏昌看着魏延高大的身影出没在战阵中间，眼眸顿时湿润起来，他的心中已然明白，魏延这是想用这种方式，来保住他的性命。
祁山堡至卤城的路上，刘封焦急的策马扬鞭，急率领汉羌联军往卤城赶，他之所以没能第一时间赶到，主要是因为马云禄的羌部因道路泥泞迟到了。
按历史记载，张郃是在木门谷中了诸葛亮的伏兵乱箭，最后伤重不治身亡，但现在祁山、卤城、木门谷的战事已经和历史大不一样，刘封心中对能否战胜张郃也没有底。
赵云策马跟随在刘封左右，对于这一次卤城之战，老将军斗志昂扬，亮银枪指向之处，正是交战正炽的所在。
“子龙将军，你引一部人马从南侧杀入敌阵，接应卤城的守军，魏延他们兵力悬殊，这一仗打得不易。”
刘封见赵云已经几次请令，遂也不再坚持，下令道。
赵云抱拳领一支轻骑飞奔而出，刘封目送赵云远去，遂向鄂焕招呼一声，令其领着亲军转向，打着汉右将军刘的中军大纛，以吸引魏军的注意。
刘封、赵云杀到卤城，让魏军本来占了上风的形势急转直下，面临汉军三员大将的围攻，就算张郃是天神下凡，也是抵挡不住。
而更让魏军将校绝望的是，关兴、张苞此时正驱着败卒杀来，败卒们带来了营垒被袭击，全军溃散的坏消息。
“这还打什么，撤退吧。”
“撤退，再不撤就要被包围了。”
当一个又一个将校信念动摇之后，魏军开始陆续从战场上自动脱离，就算张郃的将令也已经无济于事。
“父亲，我们败了。”张雄狼狈的带着几个部曲从卤城撤退回来，哭丧着脸叫喊起来。
“张雄，听我将令，聚拢部曲，我们进攻！”魏军中军大旗下，张郃花白的须发根根竖起，在陇右的劲风中微微抖动。
进攻！
张雄顺着张郃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一面通红的汉军大旗正猎猎作响，上面的四个大字分外的醒目：汉右将军刘。
刘封来了！
一般将领见了，这会儿早就兵败如山倒了。
而张郃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下，却要绝地反扑，这一份勇气着实令人佩服。
在张郃的坚持下，魏军中军将卒高举着“魏征西将军张”的旗帜，逆向朝着刘封中军杀来，看见张郃如此奋勇表现，败逃中的魏军将校士气一时复振，也纷纷向张郃的位置聚拢过来。
第419章 张郃自刎，大汉万胜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张郃性情刚烈，在面临存亡绝境之时，突然聚拢溃兵反过来直扑向刘封，这一异常举动可以说，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