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覆，你多保重！”周瑜拔开塞子，自饮了一口，然后将酒囊递给了黄盖。
黄盖双手接过，颤抖着凑到嘴边，一饮而尽，烈酒的热辣直冲其胸口，让其禁不住大叫起来：“儿郎们，随某去江北，赴死！”
“赴死，赴死！”
黄盖本部千余将士效仿着黄盖敞着胸膛的样子，仰头饮尽烈酒，然后神情激昂的叫喊着，跟在黄盖后面朝斗舰冲了过去。
在众人的注视下，插着黄盖将旗的斗舰急速的驶出营门，三十余条走舸被绳索系在了大船后面，船仓里面堆积薪草，灌注膏油，外用帷幕伪装，上竖军旗，扬帆跟进。
每一条走舸上，都有一个伍的敢死士卒操舟，他们的主要任务，一是听候命令斩断绳索，二是点燃船上的引火物。三是操舟冒死向曹军船队猛冲。
这是一个九死无生的艰难任务。
船只一旦着火，温度将变得很高，同时，木制的船板很快就会被烧融，等待这些操舟之士的，就是船毁人亡的结果。
他们唯一生还的希望，就是突破曹军的阻拦，跳板登上曹军的战舰，杀死对方，获得胜利！
黄盖走后，周瑜又移步到了刘封的跟前，意味深长的扫了刘封一眼，道：“元通，你若是有一天改姓寇氏，那可来江东寻我，凭你和循儿的交情，我保你当上吴侯的上将军。”
刘封朝着周瑜淡淡一笑，道：“大都督说笑了。封已姓刘，自当尽人子之本份，出征在即，我到有一句话想告知大都督，子山兄的婚事，疏忽不得，千条万条，人品为一。”
“哼，等你有命回来，再与我说这件事吧。战事危险，小心了。”周瑜脸色一变，他和周循父子之间关系不睦，多半的原因就是周循与孙鲁班的婚事。
这件事情，是孙权的提议，周瑜想着孙策死后，江东大权尽归孙权之手，也确实有必要联姻巩固关系，却不想周循那小子却一百个不乐意。
刘封带着五百将士登上斗舰，借着东南风的吹拂，向对岸的乌林方向疾驶了过去，在他前面，黄盖的战船已经只剩下了一个朦胧的影子。
——
乌林。
曹操因北地将士水土不服，瘟疫又在军中盛行，遂纳军中谋士之言，将战船以铁链连接在一起，以防止江浪对船只的冲击。
向曹操提议的谋士，并不是什么有名的人，而是军中低级的佐吏，演义中讲到的庞统向曹操提议，牵强附会的很，庞统这时还是周瑜的功曹，根本没有机会跑到曹操跟前游说。
连环船的存在，让曹军士兵能在船上稳步行走，不至于没走几步就呕吐欲倒，曹军在水面上的战斗力大大增强，这是好处。
然而凡事有利必有弊，船只铁链连接成水上平台之后，却成了一个很好的靶子，给了周瑜、黄盖施展火攻计创造的条件。
指挥曹军水军的将领，是荆州军的降将蔡瑁、张允。
本来，这两个地位超然的荆襄大佬忙得很，具体战事也只是统筹一下，真正第一线的指挥将领，是蔡中、蔡和两人。
不久前，两蔡战死于江上，蔡、张两人无奈，只能赶鸭子上架，但这时，蔡瑁却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困扰。
在荆襄一带，最近忽然有一个传言传得非常快，说的是曹操那日独往蔡瑁家中，曾与蔡瑁之妻交谈一日，曹操在出蔡府后，还特意整了整身上的衣服。
这等名人的八卦，有着无穷的生命力。
曹操的人品又摆在那里，就算蔡瑁想辩解也是不能。
黄盖杀至曹营水寨附近，离寨门只有二里地时，黄盖下令把将旗从斗舰移到第三艘引火走舸上，他要让麾下将士看到，自己正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
“火！”随着黄盖的一声令下，吴军将卒点燃薪草油脂，二、三十条火船借着东南风直奔曹营而来。
大意的蔡瑁、张允被打了一个措不及防，等他们反应过来放箭阻敌时，黄盖已经冲到了曹军战船跟前。
两军一场混战。
吴军胜在突然袭击，斗舰走舸又灵活轻便，可以在曹军连环船的夹缝间穿棱，曹军此时已经慌作一团，有想着斩断铁链脱困的，有想着弃船逃生的，蔡瑁、张允对此也是束手无策。
黄盖冒着矢雨猛冲，前面二艘走舸，一艘因火势太大中途沉没，另一艘则幸运的冲入曹军船队之中，劈啪作响的薪草油脂附在船甲上，立时燃起熊熊大火。
“好，太好了。”黄盖兴奋大呼，正冲杀间，忽然一枝流矢射来，将其肩骨插了个正着。
吃痛之下，黄盖哇呀一声翻倒于江中，其时寒冬，黄盖身体一落水，即浑身冻得哆嗦起来。
缺了主将指挥，吴军虽然势头依旧很猛，但已杂乱无章，正在惶急之时，刘封率领本部五百生力军杀了过来。
第40章 荆襄子弟，降者免死
刘封在诸路吴军的“保护”下，顺风直奔乌林。
一到交战的地方，刘封就发现情况不妙，黄盖军看似攻势很猛，但却是雷声大、雨点小，烧毁的曹军战船虽然不少，但蔡瑁、张允等曹军将领的坐舰却是安然无恙。
蔡瑁、张允的坐船皆是坚实的蒙冲战舰，船上甲士弓弩手守卫森严，吴军放火的小型走舸操作灵活，速度又快，很是适合江中作战。
走舸的缺点是防护能力差，经不起冲撞，在曹军箭雨的覆盖下，无遮无挡的黄盖军士卒一个个被射落到水中。
黄盖刚才一时心急，想要冒着矢雨抵近张允坐舰，结果被一箭射翻，吴军先锋士气立时一挫，号令也跟着不统一起来，有杀红了眼的将士不顾一切冲入曹军阵中，要来一个同归于尽，有机灵一点的将卒急向黄盖落水的地方划去，想要先救援黄盖。
各自为战，正是兵家大忌。
不打掉曹军的指挥中枢，这一仗要想取胜难了。
“聚鼓，升将旗，号令诸军将士，随我破敌。”刘封厉声大喝，环柄长刀直指张允的坐舰。
刘封的座舰是斗舰，比走舸要更大更结实，傅肜、赵累等刘封军将士此时皆身着双层铠甲，外面罩的是吴军统一的鳞甲，里面是原先的汉军简易胸甲，曹军的箭矢射来，只要不被射中要害，就能继续战斗下去。
黄盖部将校正惶急中，忽见第二波的刘封部脱颖而出，飞速的直取曹军主将，有眼力立即呼喝着跟上，这先登之功，怎么能让与他人？
“吱呀呀！”刘封的坐舰舰首一个大力刺入曹军船甲之中，巨大的冲撞力量险些让刘封坐倒于地，好在他及时的扶住了桅杆稳住了身影。
“跳板！”
“冲过去。”
呼喝声中，刘封率领所部将士已经顺着船板的连接，踏上曹军战船。
与摇晃的江东蒙冲舰相比，被铁链锁在一起的曹军战船上稳如泰山，双脚踏在上面，就陆上平地没有什么区别。
“杀！”
登上曹舰的刘封厉喝一声，环柄长刀一个回旋，劈翻一名逃窜中的曹卒，飞洒的鲜血喷射出来，将刘封身上的战甲染得通红。
傅肜、赵累跟在刘封身后，三人形成一个锋矢的三角冲阵，所向披靡。
曹将焦触见势不妙，急引军来援，正好与刘封碰上。
两将相遇，刘封有关公刀法加成，已经今非昔比，两人还没走上三合，刘封即手起一刀，劈在焦触的脖颈上，焦触尸体扑倒于地，曹军余众皆散。
刘封拎焦触首级在手，用荆州乡音疾声呼喝：“公子刘琦、皇叔刘备领军杀到，荆襄子弟，降者免死！”
“都是家乡子弟，放下武器，保尔等不死。”傅肜、赵累也跟着用荆襄一带的方言叫喊起来。
曹军水军多为荆州降军，士气本就低落，这会儿听到对面攻来的不是江东人马，而是长公子刘琦、新野太守、左将军刘备的部众，哪里还有什么斗志。
给谁卖命不是卖，刘琦为人不错，这荆州本来就应该传到他的手里，这都是自家人，要是不幸战死了，那岂不白死了。
在刘封的有力支援下，黄盖军的火船陆续的撞上曹军战船，木板被火灼烧后的异响、落水士卒惊惶的惨呼，还有吴军一阵紧似一阵的战鼓，都让听者热血贲张，激动得不能自制。
“擒杀曹操的大功在前，岂能让刘封一个客将抢了先去。”等听到刘封竟然拔了头筹后，韩当、蒋钦等吴将急切的连连顿足。
韩当在混战中将抱着根浮木的黄盖救起，老将军此时已经冻得全身僵硬，要是再晚一刻，这条性命就要交待了。
水军副都督张允听闻战事不利，急带着亲兵跑了过来，待见到火光中刘封如杀神般的身影时，张允不由得脚下绊蒜，斜斜软倒在船板上。
面前这敌将，张允认识，不就是刘备的义子刘封吗？
刘表病逝时，刘封还跟着刘备来襄阳吊丧过，其间刘备还夸耀过自己这个义子勇猛过人，后来长坂坡那一场追击战，张允虽然没有亲历，但刘封之勇也有听闻。
这等猛人，不是养尊处优的他能挡住的。
张允想到这里，急急的呼喝左右亲卒挡住刘封，自已连忙向蔡瑁的坐舰跑了过去。
蔡瑁是这支曹军水军的主将，刘表治荆州时，依靠的就是蔡瑁、蒯越等大族，张允位于蔡瑁之下。
张允这一后撤，起到了一个逃遁的示范效应，刘封面前的原荆州军降卒不是投降，就是弃了兵器四处躲避。
蔡瑁听张允来报，孙刘联军用火攻计烧船，寨中船只毁损过半，心知已无可挽回，只能长叹一声与张允合败兵一处，向事先私藏的舟楫跑去。
“将军，吴军将校都往曹营中军去了，我们要不要跟上？”傅肜拎着滴血的战刀，气喘吁吁的问道。
刘封朝着蔡瑁、张允逃窜的方向一指，沉声道：“荆州降兵好打，曹操的中军不好打，我们不凑那个热闹，传令下去，继续追杀蔡瑁、张允。”
蔡瑁等人好不容易逃到藏匿舟楫的河汊，被急追而来的刘封堵在了河滩上动弹不得。
“刘封，蔡某这里有侄女黄月英的书信一封，还请网开一面，放吾等一条生路。”蔡瑁见对面追敌是刘备军将领刘封的旗号，眼眸中又露出希翼之色。
数日前，侄女黄月英以其母，也就是蔡瑁姐姐的名义送来书信，蔡瑁看了之后，见是为刘备义子刘封求情之事，也没当回事情，现在猛然想起，这信件能救自己一命。
刘封一怔，师娘黄月英的书信，他怀里倒也有一封，看来，黄月英是两边都写了信，不管是哪一方胜哪一方败，她的信都能派上用场。
这真是一个聪明慧智的女人。
蔡瑁急急取出书信，着亲卒呈到刘封跟前，待拆开看去，内容果然如此，言若是两军相遇，各让一步等等。
黄月英莫非是神机妙算，她怎么推断出来，蔡瑁和刘封一定会碰上？
等等。
蔡瑁这信中写的是刘备军诸将校，看来黄月英也不确定谁会和蔡瑁碰上。
刘封只不过是适好遇上罢了。
刘封放下信件，朝着脸色灰败的蔡瑁、张允道：“既是亲眷，看上我师娘的面上，就放你们一条生路，不过，铠甲、器械、财帛、粮秣等辎重，都必须留下。”
蔡瑁听言，连忙点头道：“小将军放心，吾等有一舟保命即可，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留给小将军就算作个人情，结个良缘。”
蔡瑁说罢，急拉着还想争辩的张允跳上一艘走舸，飞快的向江水的上游逃遁而去。
第41章 华容道复仇之战
目送蔡瑁、张允的船只远去，刘封抬眼看了下烧得半边天通红的天际，激动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放走蔡瑁、张允，不是刘封一时心软，而是深思熟虑的决定。
于私来讲，这是卖师娘黄月英一个人情，以后刘封有什么让诸葛亮不顺眼的地方，黄月英规劝两句，比其他人劝上千百句都强。
于公来讲，这也是为刘备后续的荆州攻略埋下一个钉子，至于说会起到什么作用，刘封表示，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裨将军，没有资格操心这等大事。
送走蔡瑁、张允之后，刘封即令傅肜从降卒中挑选精干之士，临时编练成伍充入军中。
这些荆州降卒亲眼目睹蔡瑁、张允乞求着逃跑，心中正自懊悔万分，待听到有机会归入刘备军，个个欢呼雀跃，一扫打了败仗的颓废。
曹操军变刘备军，战败方变战胜方。
降卒们喜不自禁，这等好事都能碰上，错过太可惜了。
况且，刘皇叔为人仁义，早在荆州传扬，刘小将军是皇叔的义子，也就是嫡系部队，这立功嘉奖还不是稳当当的。
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傅肜笑得合不拢嘴，仅半个时辰的功夫，傅肜就挑选出了二千将卒。
招兵竟然这么容易，这是傅肜万万没想到的，在夏口、安陆时，他也曾树起刘封的旗帜，却连一个曲的兵都没招满。
有了人之后，刘封又令这些新卒将曹军丢弃的兵械、战甲、帐篷等辎重搬运到斗舰之上，这些物资是刘封以后壮大实力的急需，他可不想单靠刘备施舍的那一点补充。
唯有自力更生，才是发展的王道。
“小将军，这蔡、张二人跑了，要是被周瑜知晓，怕是要追责我们。”赵累清点完蔡瑁军在河滩上丢弃军械，忧心冲冲的向刘封谏言道。
刘封惊讶的看了赵累一眼，能从当前的局势联想到以后的处境，赵累的综合素能看样子进步了，假以时日的话，倒是个治理内政的好帮手。
“赵军侯考虑周到，所以，你的任务是率领这一支船队往云梦泽上游的潺陵一带休整，等到战事平息，再作下一步的安排。”刘封沉声下令道。
周瑜那里，刘封早就不想回去了。
回去干嘛，还让周瑜给自己穿小鞋吗？
赤壁之战没打之前，刘封那是没办法，孙刘联盟的大局要维系，而现在曹操已经失败，孙刘两家共同抗曹的局面即将被打破，刘封不用再顾忌周瑜翻不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