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芳主政司礼监以来，为人和善，出了名的圆滑。
不仅将自己跟嘉靖的关系处理的很好，同样在徐阶那边也是口碑甚佳。
之前嘉靖爱惜羽翼，用吕芳没有问题。
但是现在，吕芳这样的为人处世，已经适应不了接下来的朝堂了。
吕芳的忠心救了他。
对于一个伺候了自己半生的人。
嘉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决定让吕芳远离朝堂上这一切，去金陵。
角楼之中的吕芳重重的跪倒在嘉靖的面前。
“奴婢，谢主子隆恩，忘主子保重龙体……！”
说罢，吕芳便起身离开了角楼.
137，苟利国家，不避斧钺！
西苑外的这一场厮杀。
翰林院之中的翰林们登时便去了大半。
都察院之中也有近十名御史死伤。
霎时间，朝野哗然。
徐阶竭尽全力压制的群议，彻底爆发开来。
并很快，朝着两京一十三省蔓延开来。
一时间，不光是在各地巡查的御史，连一众早已致仕的一众老臣，也纷纷上书了起来。
金陵六部，谏杀陈洪！
京师六科，死谏开海！
国子监一众监生，更是在孔丘像前盟誓，纵然是天子不察此案。
亦要将其著书立说，传诸后世。
西苑之中。
既没有被问罪，又没有被赦免的陈洪诚惶诚恐的跪倒在嘉靖的面前低声道
“主子，天下各地的奏章都到了。”
闭目养神的嘉靖的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知道了。”
此时的徐阶、张居正，几乎日夜都在揣摩着嘉靖的心思。
所有人都不知道，此时的嘉靖，究竟是想要作什么。
而此时的嘉靖，在等一把利器。
一把足以替大明斩尽牛鬼蛇神的利剑醒来！
千里之外，大江之南，尚在余杭的海瑞正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的邸报。
寥寥几行字。
已然将眼下朝堂上的局势阐明。
这一切的起源。
正是海瑞跟王本固联名上奏的那份开海的折子！
“仅仅旬月时间。”
“已有五十余人，死于此议！”
看着邸报上冰冷的数字。
海瑞才意识到曾经的自己是有多么的天真。
曾经的他，以为天下读书人都如自己这般，只知黎庶，只知忠君。
朝堂上的徐阶等清流。
便是值得他敬仰的大明希望。
但是这一个月以来的邸报，已然将海瑞对于官场的认知全数颠覆。
天子不是那般的言出法随。
而朝中衮衮诸公，也并非是那么的一心为公。
良久之后。
海瑞缓缓的抬起头来，艰难的看着面前的王本固。
“砰！”的一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一脸气愤的看着王本固问道
“开海之策，上利朝廷，下利他们，他们怎的这般横加阻挠？！”
听到海瑞的咆哮声。
王本固却一语不发。
海瑞走上前，才发现王本固已然写好了辞呈。
“王大人，你这是？”
王本固咬着牙低声道
“海大人，这一次，我们怕是上错了奏疏了。”
海瑞能看透的事情，王本固自然也能明了。
但是当王本固想到这背后藏着的那只黑手时，王本固怕了。
当时斩杀汪直之时。
王本固都没有丝毫的畏惧。
原因无他。
因为王本固知道，当时自己的身后站着的是天下的读书人。
是满朝的士大夫！
有这些人撑腰。
哪怕是天子，王本固也不惧。
但是这一刻。
王本固怕了。
当自己真正的站到这满朝的士大夫对面的时候。
那个以“直”而闻名天下的王御史王大人怕了。
天子主掌的，不过是生杀予夺。
而士大夫们手里攥着的东西可就太多了。
他们是历史的撰写者，他们是天下大半田亩的控制者，他们是朝堂的经络。
跟天子作对。
王本固最起码还能在史书上留下几行字。
但是得罪了这满朝的士大夫。
王本固想都不用想就能断定，不仅自己在史书上留不下半个字。
甚至自己的家人，五代之内，都不要有一人对科举有任何的妄想。
因为不会有一位名师会收下自己的后人。
自己努力半生的带给自己家族的所有改变，都会在一瞬间化为泡影。
看着面露惧色的王本固。
原本一脸愤怒的海瑞却忽然冷静了下来。
望着心意已决的王本固。
海瑞长作一揖。
“王大人，人各有志，既然大人已心生退意，海瑞必不勉强｀ 々。”
王本固一脸震惊的看着海瑞问道
“海瑞，你难道不怕祸及家人吗？”
海瑞一本正经的看着王本固萧然道
“海瑞，无后！”
在王本固一脸的惊诧之中，海瑞大步回到了书案前。
抬笔而就奏疏一封。
当奏疏写完的那一刻。
海瑞的脸上已然写满了视死如归的漠然。
当看到邸报之时。
海瑞便已然明白了嘉靖的布局。
明白了为何俺答数次犯边，嘉靖仍旧执意要在东南厉行禁海。
更明白了此时的自己，真正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此时的海瑞心中只有同情。
可怜大明百姓。
饱受海禁之苦。
岂无人知海利之巨？
人人皆知，人人不言！
……
……
京师
西苑。
京师的举子愈来愈多，朝堂上对于处死陈洪的声浪也一浪高过了一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