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
刘铄肯定地点点头:“你乃是军中主将,理当有更高的视野,可目光却是如此狭隘,实在令某痛心疾首,这二十军棍打在你身上,希望你能引以为戒,以更高的标准,要求自己。”
徐晃颔首点头,再次拱手:“末将必不负主公厚望。”
旋即。
刘铄森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帐中每一个将士,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道:“诸位将军,尔等请战之心,某颇为理解。”
“不过......”
话锋一转,刘铄不客气地道:“却不是以牺牲无辜将士性命为前提的,咱们的目标永远都是以最小的代价,攫取最大的胜利。”
“陷阵营存在的意义,便是如此,尔等羡慕陷阵营的功劳,自当明白他能立下此功劳的原因,上到主将,下到士卒,武器装备,战略战术,缺一不可。”
“凭我军目前的实力,的确可以轻易攻破陈留,但如此这般,会牺牲大量的士卒,要知道每一个士卒背后,代表的是一个家庭。”
“战争存在死亡,这是难以避免的,但身为主将,要做的是,以最小的牺牲,攫取最大的胜利。”
“切记一点!”
刘铄再次强调道:“少死一个士卒,便能多保住一个家庭,军中便能多一个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卒,这比再大的战功,更值得被称颂。”
满帐文武齐齐拱手:“末将谨记。”
尤其是陈宫,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当年与边让的对话,他称赞刘铄乃是乱世行王道的唯一可能,如今来看,边让的眼光的确毒辣。
在别的诸侯都在追求更快解决战斗,以节省粮草、时间的提前下,自家主公却能以士卒的基本生命权益为出发点,要求主将以最小的牺牲,攫取最大的胜利。
要知道,在人命贱如草籽的乱世之中,寻常诸侯都以粮食为首要考虑,人命甚至不如一斗米更重要。
刘铄如此这般,当真与这世道显得格格不入,甚至在某些人的眼里,这样的做法简直是愚昧的代名词。
但这一刻......
刘铄在陈宫的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愚昧,反而自带光芒一般,耀眼夺目,好似从天而降的神明,来拯救这糟糕肮脏的世界。
军中一直流传着刘铄乃是天选之子,命中注定要肩负起汉室中兴的重要职责,此前的陈宫是不相信的,可现在却隐隐觉得,这样的流言绝非空穴来风。
而在两侧雄赳赳气昂昂站立的许褚、典韦,更是从刘铄的话中,感受到那股爱民如子的宽宏气度。
之前还觉得不应该杖责徐晃的许褚,现在忽然觉得自家主公极其英明,这军棍打得对,必须要给这些将军一个教训,否则坏了自家主公的气运,那还得了?
即便是冒死请战的徐晃,此刻也是发自肺腑的心服口服,更加觉得眼前的少年,当真是高祖、光武钦定的中兴者。
这二十军棍,就一个字:
值!
它把自己彻底打醒了。
甚至,刘铄的这一番话,把始终没开口说胡的程立,同样震撼到了。
虽然他清楚自家主公仁义,但却不敢相信,居然仁义到了这般地步。
毕竟每一日的大军粮草消耗,全都是个巨大的数目,而就在半年前,他还曾为粮草不足,而整日忧心忡忡。
即便现在的东郡不缺粮草,但也只是暂时的,若是不能熬得过明年秋收,一切的一切,全都会化为泡影。
若是换做旁的诸侯,巴不得靠战争来消灭一些人口,如此一来,每日节约下来的粮草,或可助自己渡过更大的难关。
可是现在......
素来英明的刘铄却没有选择这么做,程立简直不敢相信,待明年开春时起,自家主公会遭遇怎样严峻的考验。
仁义能当饭吃吗?
至少在目前程立的心里,答案是否定的。
仁义只是名誉而已,人还是要相对务实一些好,该狠的时候要狠,该绝的时候要绝,心慈手软乃是大忌,它只会给自己招来无尽的祸患。
斥退众将官后,刘铄长出了口气,返回上首落座,轻声道:“公台、仲德。”
二人齐齐拱手应命:“在。”
“今日之事,从表面上看,乃是众将官为争军功而不计牺牲,但实际上,乃是我军军功统计制度上的缺陷。”
为了鼓励将军们勇猛作战,军功直接与升迁挂钩,以及将官的待遇挂钩,也正因如此,才会导致为争军功而不计牺牲的请战。
毕竟,死多少人,与他们关系不大,依旧会有新兵补充,但军功一旦到手,却与他们的军职、待遇,有着直接的联系。
刘铄叹口气,老实承认道:“这是我为军官的岗位职责设计、考核中的缺陷,根本原因在我,而不是众将官。”
第348章 兵临城下!张超心惊,刘铄实力…
“敢问主公,您这是何意?”
陈宫听得有些晕,没明白刘铄话中含义,因此试探性询问。
“很简单。”
刘铄长出了口气,轻声言道:“我想完善军官的岗位职责内容,以及相应的考核办法,至少也要在绩效考核中,增加军队阵亡率的指标。”
“如果一场战役结束,军队的阵亡率太高,相应的绩效考虑系数便要降低,阵亡率保持越低,则相应的绩效考核系数越高。”
“如此一来......”
刘铄眉目稍稍有些舒展:“或许可以遏制这种不计牺牲,也要争抢功劳的现象,长此以往下去,军队的阵亡率必然下降,而因为老兵的增多,战斗力势必增强。”
陈宫捏着颌下一缕胡须,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主公这般想法,自然是有一定的道理,但若是指标制定太过严苛,反倒会挫伤众将官的积极性,如此便得不偿失了。”
“没错。”
程立手抚颔下美须髯,深以为然地道:“现在众将士固然是在抢功劳,但毕竟作战的积极性很高,只有调动了军官的作战积极性,军队的战斗力才会很强。”
“而如果过分强调阵亡率,反倒会让众将官消极殆战,如此本末倒置,必定得不偿失,属下不建议如此。”
刘铄颔首点头,他自然明白岗位职责制的优缺点,过分强调阵亡率,的确会令某些军官在极端状态下,丧失一定的积极性。
或许......
自己的这套制度拿出来,以后是不可能出现以少胜多,以弱克强的经典战役,甚至也不可能出现霍去病、卫青这样的名将。
毕竟,某些战役明显是要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而攫取更大的胜利,如果大家都斤斤计较那点东西,又有谁愿意牺牲呢?
“嗯。”
“尔等的顾虑很有道理。”
刘铄先是肯定了陈宫、程立的想法,但随后给出自己的意见:“所以咱们要对战役获胜的系数加大,言外之意,便是保证战役获胜的前提下,尽量降低阵亡率。”
“假设战役获胜的绩效是甲级,那么全员的绩效是甲级,至于内部将校的评级,要考虑阵亡率、参与度等多种因素,会有甲优级、甲平级、甲劣级等。”
“诚如今日之战,获胜几乎是板上钉钉,可众人还想着不计牺牲地争抢功劳,那么便是极其不负责任的做法。”
“咱们完全可以等上两日,待攻城器械抵达战场,再行发起总攻,如此一来,既可以保证获胜,又能保证阵亡率,可谓两全其美。”
陈宫似乎有些明白了,皱眉言道:“主公的意思,是要分级考核?”
刘铄点点头:“没错,简而言之,便是加大战役获胜的权重。”
陈宫从未听过这样有趣的设定,缓缓点头:“单从理论上而言,是可以实行的,只是不知具体的效果,会如何?”
“仲德,你以为呢?”
“这个......”
程立思忖了良久,给出自己的意见:“若是加大战役获胜的权重,自然不会挫众将官的作战积极性,但内部将校,则会相会推诿,这样更考验主将的统筹能力。”
“参考咱们已经制定的考核指标,对于统帅的各方面能力,要求会更高、更严苛,纵观我军现在的将校,只怕除了公明、孝父以外,很难有人符合主将要求。”
这一点,刘铄倒是不否认:“没错,目前我军各级将校中,大部分皆是将才,而非帅才,的确很少有人能够达到,但不得不承认,帅才才是咱们真正需要的。”
岗位职责制的真正作用,绝非是为了制造内卷,而是要赛选出真正能符合要求的人才,从而令选官制度“优者上、平者让、劣者下”的原则,得以充分发挥出来。
纵观大汉的各种选官制度,实际上因为缺少严格的量化考核,才会存在那么多的猫腻,所谓明规则到达不了的地方,便会滋生潜规则,便是这个道理。
想要真正建立一个强大的政权,绝非只是拳头硬即可,那只是一时,而是一世,只有靠完善的制度,才能令一个政权真正持久强盛。
刘铄没有强悍的系统,更没有绝对的力量,他有的只是超越时代的知识、见识,想要真正意义上强大起来,付出的努力,绝对要比寻常穿越众多的多。
他需要一遍又一遍的试验,然后寻找问题,最终找到问题、解决问题,再次升华自己的理论,而后继续指导实践。
这才是正确的思维方式!
当下,刘铄毫不犹豫地决定道:“公台、仲德。”
二人齐齐拱手:“在。”
“这样如何?”
刘铄长出口气,轻声道:“修订军官岗位责任书的事情,暂且交给你们二人,你们按照当前的问题,想办法去弥补,而后在拿下陈留后,尽快递交一分草案与我。”
陈宫点点头:“好。”
程立颔首:“主公放心,交给我等即可。”
刘铄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摆手道:“既如此,二位回营休息吧。”
二人起身,拱手致谢。
随即。
躬身离开大帐。
次日清晨。
雄鸡报晓,朝霞满天。
巍峨雄壮的陈留县城外,乌泱泱的兵马如同乌云般抵在城前,刀枪如麦穗,戈戟似矛林,各级将校的军旗,遮天蔽日,延绵不绝。
此刻,正在城头站着的张超,只感觉肩上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有真正见识过刘铄军队的模样,才能清楚自家兄长,缘何败得如此迅速。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刘铄的军队一眼望过去,好似一只蓄势待发的荒古凶鹤,刘铄端立在中军的楼橹之上,四周将校如云,甲士如林。
而在其身后,无数臂膀腰圆的力士,正高举着鼓槌,狠狠地敲击着碾盘大的战鼓,浑厚的鼓声在整个战场上激荡回响。
单纯只是气势,便比此前的陈宫所部强悍不知几许,这绝对不仅仅是兵力上带来的震撼,更是腾腾杀气所摄。
咕噜—!
张超的喉结强有力地上下翻滚,不受控制般地强咽了口口水,那按在城墙垛间的手,几乎要紧张地抠出印子。
若是此前,他还有信心与陈宫角逐一二,见此庞大军阵的一幕,张超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在顷刻间破灭。
且不说曹操的援兵有袁术在阻截,即便没有袁术,单从颍川杀到陈留,没有半个月都不可能办到,而他现在即便坚守,只怕也撑不过三、五日。
怎么打?
这仗没法打!
可是,让他开城献降给一个杀掉自己兄长的奸贼?
张超扪心自问,他是绝对办不到的。
硬着头皮,张超扭头瞥向智囊,试探性问道:“子源,咱们能守得住吗?”
臧洪喉头滚动,面色阴沉,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轻声道:“主公,刘铄的实力远超我军预料,只怕凭目前陈留军力,我军坚守不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