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振奋,大声道:“贫道苦寻多年,终于还原了丝丝真相,历代祖师留下凡躯,神形飞升。”
“神形飞升?”朱厚熜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遍翻史册真正飞升之人无有实例,都是些似是而非的传说。
“邵道长言下之意,无人亲眼看到飞升之景?”朱厚熜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了过来。
老道士也不虚,胸膛微微一挺,神色一正道:“无人看到就不存在吗?难道我道门千年求索是个笑话?陛下宽心,贫道敢用项上人头担保,此事不虚!”
“那邵道长何以教我?”
“清净身心,勤修道法,仁泽布于天下,威仪施于海内”他继续补充道:“陛下修行道门法诀,功德摇感周天诸神,至多六十载,当有飞升机缘。”
“嗯,邵道长所言可实?”
邵元节直面朱厚熜,目光不闪不避。
他头戴莲花冠,目光炯炯,鹤发童颜之相,令人不得不信服。
朱厚熜笑道:“邵道长功行高深,朕便予你总领道教之任,统辖显灵宫。”
邵元节面色一喜,稽手道:“贫道谨遵圣谕。”
两人又闲谈一盏茶的功夫,邵元节便离开了文华殿。
朱厚熜看着邵元节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察觉出了对方言语中,依旧有些不肯定的地方,但这又何妨,能为他所用就可。
况且对方的这一番言语,反倒给了他一些提示,对于修行之路看得更清了。
而里外山河,显化的王朝气运,历代超脱之人,他心里也有了一个猜测。
他站起身喃喃自语:“真相如何?或可以在登极之日管中窥豹。”
邵元节离开了紫禁城,遥望一侧的角楼,又往身后摸了摸,才发现里衣已经被汗浸透。
他摇摇头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小皇帝不简单,还好他所言九分真一分假,向张真人问道是真,寻遍各家典籍找寻线索也是真。
但就飞升之说,书上说是真的,他也只是如实转述罢了。
再说如卦象所显,皇帝有仙人临凡之象,保不齐真能成仙。
他捋了捋胡须,神情变得坚毅,他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誓让道门大兴。
邵元节稍一思索,所谓孤掌难鸣,这样的大事,还是需要多找几个人才能成功。
想到远在湖北的老友,他脸上露出了笑容,甩了甩道袍,一边走一边吟唱:“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三人离开紫禁城,大学士梁储却在麦福的带领下,朝文华殿而来。
第84章 气运汇聚
朱厚熜端坐在文华殿,思索起自己的修行之路。
《太平升仙道》,言明人间炼大丹,那就必要有造化炉。
大地为炉,九天为盖,山川河泽做鼎足,盛世气象当炭薪。
但是,宝物非有德者不能居,利刃非有能者不能持。
自身的修行也要到位,不然到时不知是他吃金丹,还是金丹吃他。
他更易修行道路,紫气演山星二象,观摩天地道痕化作自身底蕴。
但他终究还是修行日短,大道之行才堪堪迈出了几步,看这世界还是如水中月,镜中花。
况且从无到有,破旧立新之路,注定道阻且长,还有更多的激流险滩在前方等待。
正在他思索之际,麦福缓步走了进来。
“主上,梁学士到了。”麦福躬身行礼后,就退在一旁不语。
朱厚拍了拍道袍,言道:“让梁学士进来。”
麦福随即高声向外传道,“陛下有旨,宣华盖殿大学士梁储”,同于一般太监细而长的声调,他的声音醇厚而有力。
早已等候在殿外的梁储,正了正身上的官服,从容走了进来。
“臣梁储,拜见陛下”梁储对着朱厚熜行了一礼,朱厚熜略一颔首。
“赐座。”
两个小长随应声,将一个紫檀木椅搬到了梁储身后。
梁储拜谢之后,腰背板直地坐了下来,尽管已经七十多岁,但他看起来依旧精神抖擞。
“梁爱卿,你三次上疏归养,朕皆不允,卿可知何故?”
“陛下自有决断,我等臣子只需做好辅佐的本分。”梁储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依旧中气十足。
“好,眼下有一件要事,确是要托付给梁爱卿了。”
朱厚熜站了起来,走到大殿中央,言道:“先前多位老臣为我大明后继有人,联名上书请辞,甘愿为后人让路,朕不胜感慨”
梁储眼皮一跳,浑浊的眼神中似乎有精光闪烁,先前联名之事,毛澄也曾经找过他。
但他以“天子为君父,行此事不妥”为由推脱了,如今皇帝再提及此事,他心里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孝宗皇帝在时,感念众臣为国操劳,曾有立退休银的想法,可惜天不假年,人不遂愿。”
朱厚熜语气一顿,又继续说道:“朕遵武宗遗召,持天下神器,自然也要为天下人谋,朕欲重启此事,眼下却还有一难处。”
梁储当即沉声:“为君谋是臣子之本,让陛下忧虑,令我们臣子实在惭愧啊”。
他硬邦邦地直起身,缓缓朝着朱厚熜,正想下跪却被朱厚熜给搀住。
朱厚熜笑道:“梁爱卿为国操劳,何来惭愧之说,我担忧的问题,其实也不算个难题,就是这退休银该设多少?”
梁储闻言瞳孔一缩,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自古涉及巨额钱财,那必是不易相与之事。
大明有多大,一年退休的官员有多少,什么时候退,每一个品级的退了能分多少?
眼下他只是心中粗粗一算,那数字就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口上让他喘不过气。
涉及钱财划分的权职,那就是在断头刀下面算账,时时刻刻要提心吊胆。
但此事他又无法拒绝,文臣苦低俸久矣!
试问他又怎么能代表群体,拒绝这样大的一份诱惑。
“这些老臣忠心,朕自然也要有所回报,这退休银就由梁爱卿牵头,一起商量拟个章程,同户部协商,把事定下来。”
“臣遵旨”梁储听出了朱厚熜语气中不容拒绝的味道,尽管无奈但也答应。
“这些老臣身体有恙,此事也不宜操之过急,梁爱卿就慢慢去办。”
“咳……咳……”梁储只能借助咳嗽,掩饰自己的失态。
陛下此举,是将这些老臣架在了火上烤!
退休银的消息一出,官员们必定闻风而动,个个翘首以盼,说不定性子急的,直接就跑到这些老臣的家里去,恨不能一天就把这事定好。
但陛下却是要让这动作慢下……
再加上官场办事,本就互相推诿,这一来二去,花个一两年时间都算是快了。
朱厚熜看着沉默的梁储,问道:“梁爱卿可还有何难处?”
梁储缓过神来,赶忙回道:“臣只是担忧能力不足,辜负陛下圣意。”
“哦,用心办就是,朕不着急。”
…………
送走梁储之后,朱厚熜又在文华殿小坐片刻,便开始忙碌于登基仪式的各项准备。
不同于历代皇帝登基,这次登基仪式对他的修仙之路至关重要,一丝一毫都不能松懈。
他先是到奉天殿查看了周天仪,又登上景山,亲自核验了一遍各项仪轨,最后来到了紫禁城西侧的社稷坛。
《太平升仙道》中记载,气运汇聚之法,合天地人三才,却有大三才,小三才之分,而这小者便是各以器物承载。
天运为高,景山为紫禁城最高处,他放置了老朱昔年留下的一件旧物。
地运为厚,社稷坛是祭祀社稷神之所,他用大明天下的五色土承载。
人运为变,奉天殿是大明最尊贵之地,他安置了玉玺和周天仪。
紫禁城建造之初,便是按照周礼定制,左祖右社,左边是祭祀祖先的太庙,右方是尊奉社稷的社稷坛。
为了准备此次仪式,从进京之初,他就命人到大明各地搜集五色土壤。
河南取黄土,浙江、福建、两广等地取红土,江西、湖广、陕西取白土,山东取青土,北京则取黑土。
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全国三百多个县,每县取土百斤,再运到社稷坛。
朱厚熜走到方形的社稷坛前,看着平整铺好的五色土,感慨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他将双手向两侧伸展,猛地转过身,闭上眼睛,鼻尖若有若无有泥土清香萦绕。
社稷坛祭祀的是社稷二神,太社之神名句龙,司掌土地;太稷之神名弃,主管谷物。
朱厚熜不清楚社稷之神是否存在,但百姓对于土地和粮食的渴望,却是真真切切。
前者是安身立命之所,后者是性命存续之基。
第85章 芒种煮酒
芒种时节,空气变得湿润,大地也开始回暖,人就容易发困。
五六月正是南方青梅成熟的时候,民间在芒种这一天“煮梅”,经过水热的洗礼,梅子褪去酸涩,酒汤也变得甘爽,饮之身心舒畅。
杨廷和的老家在四川,尽管在京居住多年,故乡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每到芒种之时,就是杨府最忙碌的时候,一家子人忙着准备青梅酒。
按照往常的惯例,杨廷和的夫人早早就到安东门的集市,去采买制酒所需的一应用品。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已经是晌午时分。
宅院里杨慎双手揉搓着鲜嫩的青梅,黄蛾在准备酿酒的坛子。
“咕咚”
小火炉上温着的黄酒,开始不断冒着细密的气泡,杨廷和将青梅投了进去,随手把火炉的风口给堵住。
文火慢煎青梅,杨廷和在海棠树下不紧不慢地扇着扇子。
他看向杨慎,言道:“吏部任命的文书很快就下发了,你在家里也待不了几天。”
杨慎的行动一顿,转身望着杨廷和,他看着老父亲斑驳的白发,心中也不免有些酸楚。
杨廷和沉声道:“为父宦海沉浮多年,有些话想和你交代。”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有些严肃,定定地看着杨慎。
“为官者,有两项不能错。”
他顿了顿,继续言道:“第一用对人,用人的水平显示你领导的能力,把人用好了,事情也就办得顺畅。”
杨慎点头表示赞同,识人之能,御下之术,自古就是上位者的必备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