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斜阳横铺于海面,半边归了嫣红,半边归了碧蓝。
波光粼粼的海水中,厮杀在战船上展开。
张峰一行八人,伪装成葡萄牙小队靠近了战船,几人一个飞身就上到船上。
红头发的水手见状大怒,拿起手中的长刀斜劈了过来。
葡萄牙人挥刀向前,张峰抽身躲开,利刃转瞬间将他后方的麻绳砍断。
张峰目光微凝,快速抽出一手的绣春刀,一个闪身和葡萄牙水手迎面相对。
“当当当”
刀与刀互相碰撞,由于速度过快,竟一下子划出了电光。
两人交战的力量,一下子让葡萄牙水手往后倒退三步,他由于惯性的缘故,身子微微向后倾斜。
张峰抓住机会,飞身上船杆,凌空两步,挥刀而下。
“嘀嗒嘀嗒”
丝丝血迹,从绣春刀刃向刀尖滑去,落在船板上。
战船不断晃动,船舱底部吃水过深,红头发的葡萄牙人从船舱里惊慌逃出。
迎接他们的,是淌着血的刀刃。
一个鱼龙卫小队,仅仅三炷香的功夫,船上四十多个葡萄牙人无一幸存。
张峰深深吐了口气,悬着的心略微放松了一些。
葡萄牙的火器确实厉害,这次是他们的刀足够快,佛朗机火枪的威力并没有被充分展现。
“张百户,一艘商船正朝我们靠近。”
“嗯?”
“不好!”
张峰的话音刚落,震天响的火炮就轰了过来。
战船三分之一的身子淹在海里,此刻被炮火轰击,就像纸糊一般开始在水中消失。
张峰反应得快,船尾的两人却被火炮正面击中,当场死亡。
活着的鱼龙卫怒气勃发,恶狠狠的看着远处的商船。
“退,商人中有奸细,这个消息必须要尽快传回去!”
几人闻言,也只能强压下怒气,快速朝着东海岸游去。
葡萄牙人所在的商船上,一个嘴角沾着胡子,穿着葡萄牙衣服的白胖子,正对着红头发的葡萄牙人点头哈腰。
白胖子的身材过于臃肿,原本修长紧身的服装,被他穿得不伦不类。
他一脸恭维地对手拿长刀的大胡子道:“迈克斯大人,我们已经打通了附近的几个港口,期待葡萄牙军队的到来!”
大胡子点点头,也不说话,只是双手向后一挥,商船在葡萄牙人的推动下,缓缓靠近海岸。
海岸上有几个黑瘦的汉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此时手中挥舞着几块红布,在昏黄的夕阳下格外显眼。
“对,就在那里,我们的人就在那!”
白胖子在商船上大呼,迈克斯握刀的手隐约也有些颤抖。
明朝是如此地富有,丝绸、瓷器、茶叶,每一样都让他欲罢不能,此刻金银财宝就在眼前,他又如何能忍受心中欲望的折磨。
最先下船的只有两个葡萄牙人,下船之后,先是对着四周巡视一圈,确定没有埋伏之后,其余的葡萄牙人才走下船。
夕阳渐渐落山,暮色笼罩海岸,数百的葡萄牙人趁着夜色向港口奔袭。
广东卫所火把林立,木台上堆满了沉甸甸的白银。
汪鋐登上木台高声一呼:“将士们,今年的饷银已经到,陛下仁慈,从内库中拨银十万,大家有钱寄回老家了!”
肃穆的广场上,一下子人声鼎沸,士兵们情不自禁地流下泪,陛下不约而同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岁!”
汪鋐,喘了两口粗气,又继续挥动双手,大声道:“红蛮夷入侵,我们能不能放过他们?能不能让他们侵占大明的土地?”
“不能,不能,不能!”
怒吼声此起彼伏,仿佛要将木台上的白银给震塌下去。
汪鋐,激动的将手向外一扬。
“刺啦”
他的左肩下方立刻裂了个大缝,可他却好似未曾察觉一样,脸色潮红地挥动双手。
动员结束,在他双眼注视下,一个个士兵领到了白银。
冷风飕飕地从他左肩的裂缝往里窜,海岸地区,风中带着潮湿的气息,一下子让他打了个哆嗦。
他这才察觉到了官服上的裂缝,苦哈哈地将双手夹紧。
但如果有人留心,这套表面光鲜的官服,旮瘩角落却满是缝补的痕迹。
就在此时,一个板着脸的黑衣人朝着汪鋐走来,手中拿着的正是一个系着紫绳的锦囊。
汪鋐接过锦囊,神色依旧淡淡,眼睛中的瞳孔却微不可见地缩了一下。
葡萄牙人的队伍不断向港口逼近,奇怪的是整个港口却寂静无人,白胖子越想越不对劲,于是悄悄地放慢了脚步,躲在人群后面。
大胡子脸带贪婪的看着远处的港口,可他依旧谨慎,派出了三个人到前方巡查,大部队按兵不动。
很快前方探路的几人回来,表明没有状况,大胡子才下令所有人往港口进发。
“轰隆轰隆”
几声震天的巨响,港口上的所有木板全部被炸裂,毫无防备的葡萄牙人纷纷跌落水中。
骤然不备之下,手中的火铳都被海水浸湿,成了哑炮。
“上,大家快上!”
“冲啊!冲啊!”
“打他娘的红毛鬼!”
葡萄牙嘴唇比眼睛稍大些,惊惧之下更为明显,不是一对三,不是一对五,是几十个往一个人身上扔,数不尽的石子朝他们身上扑。
彪悍的山民、狂放的渔民,前往支援的百姓,虽然武器简陋,衣衫褴褛,但一个个却悍不畏死,打架也格外擅长。
广东常年就有宗族械斗和土客械斗,百姓们一个个都是见过血的,都有一股子血性。
此刻众人一拥而上,人潮仿若惊天巨浪,将一百多人的葡萄牙小队,打得屁滚尿流。
大概一个时辰,最后一个大胡子被刘老汉一拐杖打晕,临近的几个汉子立刻把他捆了起来。
白胖子,哪见过这阵仗,葡萄牙人登上港口木板的时候,他就缩在后面,幸而没有被波及掉入海里。
此刻却没了命地往前飞奔,众人与葡萄牙人搏斗,也没来得及管他。
他跑得很急,制服上蹦出了几个口子,慌不择路地来到一座富贵的府邸。
“楚……楚大人……”
第36章 卫所制
颜宁领到银子,就迫不及待地放到嘴里一咬。
“软的,足银!”
他一个劲地傻笑,还是好友看不过去捶了他两下,他才反应过来。
笑着笑着,两行清泪就从他脸上淌了下去。
颜家世代军户,他本是泉州人,当兵丁来到了广东。
他们家和本地的朱家共同承役,两家联合派出一名士兵,大头是他们家。
从洪武九年到现在,家里陆陆续续已经派出了十多人。
一开始大家长颜观田,让他的第四个儿子服役,可他的儿子也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短短半个月,就在北京病逝。
顶替四子的,是颜家的另一个幼子,但可惜没过多久,却当了逃兵,无可奈何,只能让六个儿子中的老大去充军。
老大也没有回来,死在了云南楚雄,余下的几个兄弟不是离世就是逃亡。
到颜宁这一代,家中已无人可派,只留两个男丁,但弟弟还小才三岁,只能他硬着头皮上。
广东海防并不是那么辛苦,可早该到手的两年的银子,也没个着落。
今晚,颜宁的心无比镇定,他知道手上的银子“烫手”,可所有的士兵都同他一样,将银子贴在胸膛前。
……
北京城,朱厚熜手里握着一根炭笔,在宣纸上勾勾画画。
昏黄的灯火下,是精密的三角图案,和一排排阿拉伯数字。
他在计算紫禁城房屋上铁丝的角度,以便更好地达到导雷的目的。
京城的雷电天气通常始于惊蛰,终于秋末,每当惊雷炸响,不知道哪一座宫殿就会遭了殃。
朱厚熜仔细研究过紫禁城的宫殿,宫殿上的吻兽龙嘴,伸出的舌须,被匠人们用铁链通至地下,有一部分意外地达到了避雷的效果。
这样做或许是匠人们经验积累的缘故,可太过依赖偶然。
朱厚熜现在要做的,就是计算更加合适的角度,进行合理的布置,避免宫殿火患的同时,利用好雷电!
麦福端了碗茶走进来,轻声道:“主上,夜深了!”
朱厚熜转身瞧了一眼“殿灯漏”,刚好左边的小壶被灌满,子时了。
“殿灯漏”是元朝郭守敬发明的计时仪器,被大明沿用,但也只有少数几个贵人,才能用到这个稀罕的玩意。
他将手中的炭笔放下,拿起桌子上的宣纸,仔细瞧了瞧,确认无误之后,才拿了一方镇尺压在宣纸上。
朱厚熜抿了口茶,向一旁的麦福问道:“提俸消息传开,朝臣各自如何?”
麦福思索片刻,答到:“主上,毛尚书反应激烈,认为此事有违祖制,王尚书倒很支持,但大部分的朝堂官员都认为此事不妥。”
“哦”
朱厚熜淡淡一笑:“就在明日的大朝会上,让张璁上奏,同时将此消息写在邸报,速发各地官府!”
他又沉思片刻,言道:“将邸报先发到边疆苦寒之地,一天后再到江南富庶之所。”
“谨遵上谕!”
毛澄反对提俸,他并不意外,王琼支持提俸值得深思。
朱厚熜仔细回想了一下,王琼是地方官起家,本身也没有加入什么派系,办事干脆果断,若说有什么让他忧心的……
朱厚熜喃喃自语道:“那就只有边防事务了!”
大明实行卫所制,在九边安排军队屯兵。
昔年朱元璋所言,吾养百万兵,不费百姓一粒米。
可惜时过境迁,如今的卫所军人逃亡,屯田兼并,军田民拥,已经失去了太祖原先构想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