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饭桌上就坐,这丫环、仆人们就开始往上端酒菜……
当了一品大员,这吃食自然不能委屈自己,关东真是个好地方,连山接海的,徐世昌主政一方自有各县府的知县、同知为表忠心送来的好东西,这朱传文看着饭桌上的四道菜,因为和夏元璋交好的关系其中两道山珍还是认识的,猴头菇炖鸡和蜂蜜熊掌,能和这两个菜并列,另外两种海味也自然不差,不过就稍微素了些。
“传文,别拘束,你是宝森的晚辈,更是开山的儿子,咱两家也算世交。”徐世昌一开口便是长辈的态度,不过这话也是不算错。
“总督大人。”说着朱传文就起身,举起酒杯,这是规矩,晚辈和长辈吃饭,这总得先敬酒表示一下。
徐世昌也是没客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如果说对朱开山,徐世昌还有防备之心的话,作为看过《射雕》的他,自认早就了然朱传文心中的拳拳爱国之心,一般人可是写不出“为国为民”的东西,对朱传文倒是很亲近。
“传文,对于你爹的保险队你怎么看?”徐世昌有意问着朱传文的意见,在他看来冰城的汉耀其实也算是朱开山的产业,而这个在冰城的朱传文只是朱开山推到台与俄国人周旋的代理人而已。
朱传文现年不过20,徐世昌有此想法自然再正常不过。这一问便是试探,紧紧盯着朱传文的表情,期待着能从朱传文脸上得到一些情报,虽然说父子一心,但是说不准还有意外收获呢。
“大人,其实最开始时,成立保险队的目的便是保一方平安,在三江口,曾经有个叫杜宝山的土匪,为祸一方,还杀了我爹的一个兄弟,这才纠结乡民反抗。”朱传文面无表情的说道,和安德烈的数次交锋,早就磨炼的他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思,也早就想到过徐世昌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我知道,这杜宝山劫过黄纲,倒也算是死有余辜。”徐世昌余光扫过,倒是没发现异常,他记忆里不错,这黑龙江将军上报的“活捉杜宝山”一事朝廷也是给过嘉奖,再后来朝廷让他主政关东,他也是拼尽全力要来了吏治改革的权利,其实起因也是这件事儿,这可是充分反映了关东糜烂的吏治,如果不整治,迟早酿成大锅,比如他就想过,朱开山因此事打上依兰府。
“还有一事,这大人应该也知道,这杜家世代为祸关东,他还有个侄子,就是大人前段时间剿的那个杜立三。”朱传文又充了一句,说这事儿自是再次提起关东三省“胡祸”,为朱开山成立保险队为自保打铺垫。
“哼,鸡鸣狗盗之辈而已。”徐世昌倒是对这杜立三深恶痛绝,小小胡子,敢自称“大人”,就这一点,在这个晚清重臣手里算是判了死刑。
“所以,其实我爹那个保险队,起初就有着“三守”的职责。”朱传文借机说道。
“何谓三守?”
“便是守土有责、守土负责、守土尽责。”朱传文一脸的正气。
“好!传文,有这觉悟,这三府,余放心矣。”徐世昌没想到,朱传文居然说的这么精辟,这对朱开山的戒心,到此,已全然的放下,尤其这“守”字,在徐世昌看来用的极好,如果这朱家保险队从成立之初便是这种理念,那这朱开山非但不是面忠实坚之辈,而是国之义士啊。
或许自己多心了,徐世昌暗暗的记下这个事情。
和长辈吃饭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较为煎熬的一件事儿,尤其还是这种位高权重的长辈,在徐世昌吃东西的时候,朱传文也才拿起筷子,快速的夹上一大口,偶尔余光还瞟向徐世昌,随时准备提起酒杯。
“听滨江同知尹崇禄说,你这《射雕》在冰城被称之为武侠小说?但是何谓武侠呢?”徐世昌放下试探的心思问道。
“大人,在您面前我也不说瞎话。”朱传文放下筷子说道。
说实话,这在那个信息大爆炸的年代算是超级古老的问题,这种事儿不把人侃晕才怪。
“大人,您看过《老残游记》吗?”
“看过些,不过……”徐世昌从底层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方,这现实往往比小说中的东西更加残酷的直击人心,但是他很少评价清国的官员,这也算是他成功的秘诀吧。
“老残这种人,我觉得是文侠,而郭靖这种人,我称之为武侠。所以对于侠字,我觉得就是对于善恶有着自己评价标准,行事有着自己的判断,当然最终的要的便是承担自己的后果。如果做事不考虑后果,便不是侠,我不杀伯仁,但伯仁却因我而死这种事儿,我觉得称不得侠。”朱传文说道。
徐世昌还在细细咀嚼朱传文的话,心里暗自分析着,说话有逻辑,有自己的见地,的确不错。
这和朱传文面试那些掌柜的事儿也是一样,说是吃饭,说是闲聊,但是这种老狐狸总有自己的目的,一环扣一环……
朱传文大概的解释了一下侠,看徐世昌没说话,又补充着:“其实还有一点,写武侠也只为圆梦,您也知道我朱家和宫家的关系,我爹自小练武,传文无此毅力,转而学文,但是心中对于武人的快意恩仇,这心中自是期盼。”
“少年心性!”徐世昌心里暗暗又在朱传文的身上加了这样的评价,随即开口说道:“还是学文好,学武伤十人,学文敌万人。”徐世昌倒是觉得朱传文选了一条更为光明的道路,作为现在清廷少有文武双全的重臣,徐世昌自然也有资格说这话。
倒不是说徐世昌也会武,而是说他的的统兵能力,小站练兵前后袁世凯共练5镇,他徐世昌也可谓功不可没,被袁世凯尊为兄长,上奏下达,居中解决各镇之间的矛盾,所以这除了袁世凯,徐世昌可以说是唯一能指挥得动那些骄兵悍将似的人物。
还有一事,日后的辫帅张勋,此时也在奉天,正在给徐世昌鞍前马后,当着三省巡防营的翼长,节制三省巡防营,后来张勋其实对徐世昌也很是尊敬,时间截止到复辟之前吧。
由徐世昌入关东就可以看出来,他和北洋一系息息相关,可谓是枝蔓相连。
“是的,大人,我也觉得学文好一些。”朱传文附和着徐世昌。
说到这儿,徐世昌向后轻轻挥了挥手,一个仆人就拿着漱口的清水和痰盂过来,旁若无人的漱口之后,他就算吃完了这顿饭。朱传文也知道,要到今天的主题了。
“传文,我已将政令下发各省,要求各省上报省内俊才,这黑省的事儿,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分担一部分起来?”徐世昌目光灼灼的看着朱传文。
对朱传文的考较,徐世昌很满意,但这分担一部分也不会授予朱传文什么大官,而是打算培养朱传文,黑省他是顾不上了,但是可以从一些小的地方着手,比如农垦。
“大人,传文何德何能?”朱传文正要拒绝。
但是徐世昌却抬手示意不要再说,听我安排:“传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黑省地广人稀,治理不易,但是这依兰府算是少有安定之地,这三江汇集之地,农垦一事我愿托付于你,有着开山的支持,我想不会很难吧。”
这下,朱传文是真不想拒绝了,其实徐世昌原本想让朱传文主持依兰府工商业一事,但是再细细一想,冰城是有着极其优渥的地利、人和才能有着如今的功效,而依兰府有什么,再想想那个铁犁,便想着让朱传文负责这依兰府农垦一事。
“谢大人抬举。”朱传文起身抱拳,向着徐世昌鞠了一躬。
徐世昌笑着受了一礼。“好,明天便会有依兰府农事专员的任命书给你。”
“大人,还有一事。”朱传文却说道。
“讲。”徐世昌以为这朱传文打算问自己要点支持。
“大人,这冰城的产业还离不开传文,这农事专员,能否在农事繁忙季节上任呢?”朱传文自觉这个要求有点过分,这农事专员算是徐世昌在关东新政时新立的职务,自己这算是向着顶头上司说,有事儿我就去上班,没事儿我就在家里躺着,007精神呢?996精神呢?再不济朝九晚五精神呢?
“说说理由。”徐世昌也是爱才,自觉地这种要求说出来,自有说出来的理由。
朱传文暗暗松了口气,能接受就好,如果不能,这事儿便打算辞了,和冰城相比,依兰府朱传文可有些看不上。
“大人,冰城乃是俄国人所建之城,政令难以通达,传文深感国人生存之艰难,故而在冰城发展工业,成立工人联合会保障国人利益。”朱传文说道。
其实这并不是朱传文内心的想法,打从在冰城站稳了脚跟,朱传文就已经盯上了这座城市,就如同朱开山当初一眼相中了鹞子山,朱传文便是一眼相中了冰城。
日后俄国会发生什么朱传文心里可是一本账,而这冰城他也早早的下着一盘棋。
安德烈的驻军迟早会撤离冰城,但巧的却是朱开山打算驻兵滨江府,现在的滨江城就在离冰城不远的地方,后世的冰城在不断的发展中,早就吞并了滨江城,所以两地相距本就不远。
再说冰城的建成,虽然冰城的建立是俄国人因为中东铁路修建的,从19世界末筑城,再到1926年交予民国政府,冰城可是在俄国人的治理下撑了二十几载的岁月。
一个国中之国的成立,好事儿、坏事儿参半,后世冰城为何发展那么快,有着俄国人的底子,有着日本人的底子。但现在朱传文瞧上的就是俄国人那点底子,在俄国那件大事儿发生之后,冰城的侨居人口可谓是得到了爆炸性的增涨,那些逃难的人才朱传文可是垂涎欲滴。
如果说冰城工人联合会的成立是为了谋取日后冰城工厂的话,那他往后可是打算往冰城的高层再往上挤挤,等日后那些人一来,朱传文可是就打算收网了。
这事儿说来也是不讲道理,一群来逃难的贵族却在这远东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魔幻!一群连国家的都没了人,凭什么?我朱传文可不允许。
所以,朱传文可是打算用十几年来谋划一座城市,这事儿,朱传文和谁都没说过,但所作的这一切,都是为那一天准备着。
借鸡生蛋,这是个很典型的商业思维。
但是朱传文还有着借毛子鸡孵蛋的想法,这冰城建设的越好,冰城的工厂,学校越多,朱传文越是开心,还时不时的帮助添一把火,提议让俄国人在冰城办工厂时朱传文便有了这个略微有些疯狂的想法,一个有着完备工业生产线的城市,一个有着完备教育层级的城市,在这个时代可是弥足珍贵的,是足矣改变一些事情的。
眼前的徐世昌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个没满20岁的年轻人脑子里的想法有多么疯狂,但此时徐世昌却把朱传文往小说人物里代,想想郭靖,想想襄阳,想想蒙古,想想俄国,自作聪明的似乎觉得明白了什么。
文人有着以文观人的说法,这先入为主的思想一直在瞎带着徐世昌跑。
“我同意了!”徐世昌满心欢喜的说道,这对于他这个三省总督可不算是坏事儿。
“谢大人!”朱传文此时咧着大嘴笑了起来。
“你再吃些,跟我一个老朽一个饭量,来……”徐世昌此时倒真正变成了一个长者,还给朱传文夹菜,让仆人们一个个侧目,聪明人有时也不好……
朱传文倒也没拒绝,重新拿起碗筷,小口的吃着山珍海味。到真的吃饱了,就放下碗筷,他突然想起了张作霖的那个建议:“徐大人,我还有个请求。”
“说!”徐世昌想着这下总算是求我了。
“我爹那几个手下能不能进入奉天讲武堂学一学?”朱传文说道。
“这事儿,容我考虑一下。”徐世昌没直接答应。
这会儿时间,徐世昌想了好几次,主要就是人数的问题,人数在他心里变动了好几次,不过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给你爹10个名额,为期一年,今年8月奉天讲武堂正式开学……”
第206章 传武离宫家
京城
朱传武最后看了看自己在宫家的房间,将房间的陈设全部记在了心里,宫宝僧待他自然是极好的,虽然住在弟子院里,但是和马三一样,有着独立的房间,和马三简洁的房间不同,朱传武的房间里凌乱了许多,而且多了张书桌,上面密密麻麻的大字儿,有汉字、有日文、有俄文、还有德文。
这些都是曾经折磨过朱传武的东西,平时有些深恶痛绝的意思,但是今天,朱传武的眼神中尽是不舍,他,要走了。
“大牛,我走后,我的房间就麻烦你照顾了。”朱传武在合上门的时候,对着旁边的牛惟升说道,这算是朱传武最为交好的一个师弟了。
“放心吧,传武师兄,你的房间我绝对每天打扫着。”牛惟升拍着胸脯乓乓作响,保证道。
“那倒也不用,每个月打扫两回就行。”朱传武略带些伤感的说道。
虽然离开的日期早就确定了,但真到了这一天,心口还是有东西堵着,怎么也畅通不了。
殇别离,殇别离就是如此吧。
当朱传武迈步走出院子的时候,在门口见到了一众从练武场赶来的师兄弟,在人群里面朱传武还看到马三那个躲躲闪闪的影子。
“诸位师兄弟,容传武外出求学几年!”朱传武抱拳左右向着诸位师兄弟说道。
“传武师兄,可得回来看我们!”一个少年朝着朱传武喊道。
“传武师兄,一路小心!”
众人纷纷朝着朱传武告别,这来京城两年,和这群半大小子处的也是融洽,后来靠着小零嘴儿,倒是俘虏了这一众师兄弟的心,此时众人对朱传武的离开也是舍不得,走之前,朱传武更是将自己买的带不走的小玩意送给了这些师兄弟,这次离开算是轻装简从,甚是潇洒。
“行了!都回去练武。”此时马三从人群中走出来,朝着众人吩咐道,朱传武还得去和自己师傅道别,就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传武,去了德国可别落了武艺!小心回来被我揍的满地找牙。”马三走到朱传身边轻声的说道。
“嗖!”在传武向着马三伸手的一刻,马三敏捷的向后跳了下,昨天朱传武一招猿鸣三声的的绝招打的马三胸口现在还疼呢,可不敢让传武再摸一下,露了怯。
“师兄,你还是想想如何化解我的绝招吧,放心吧,在德国我照样练武。”朱传武朝着马三笑着说了一声,对刚刚马三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
昨天,俩人进行了最后一场比武,朱传武这小子憋着坏,硬是把朱开山教给他的绝招留到了昨天,打的马三今天都没缓过来,自然也是知道马三为什么躲避。
既然都告别完了,朱传武拎起地上放着的箱子从马三身边走过,待走了几步,马三却是朝着朱传武喊道:“师弟,一路小心。”
传武没回头,但是嘴角勾起的微笑证明着自己心情很是不错,这是马三第一次喊传武“师弟”。俩人的争斗也从传武离开宫家,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往后,又变成马三自己一个人磨练技艺了。
“嘿,这都六月了,柳絮还没飞完,进了小爷的眼睛。”马三一边朝着练武场走去,一边揉着自己的眼睛。
宫家正堂
宫宝森面朝关二爷,负手而立。
“师傅,徒儿求见。”朱传武站在门口朝着里面喊道。
“进来吧。”
等朱传武进门的时候,宫宝森已经坐在了正堂的椅子上。
“师傅,我是来告别的。”朱传武说着,就跪下朝着宫宝森“邦、邦、邦”磕了三个头。
传武的送别宴昨天晚上也是举行过了,宫宝森对于自己这三徒弟的离开,虽然有些不舍,但终究来说这是好事儿。而且这传武,他现在也是看明白了,朱家人终究是打算用传武,而不是像一般人家,将弟子放到宫家,往后营生也是靠宫家。
从朱传武去德国上军校就能看出来,往后注定要驰骋在自由的白山黑水之间,而不是这死气沉沉的京城。
“行了,此行好好照顾好自己,毕竟是洋人的国家,诸事小心,但也别堕了自己的气节,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这口气可还有着自己的节气。”宫宝森对着自己弟子上了最后一课。
习武之人,就得有着必胜的信念,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打倒对手,更别提武技的融会贯通了,如果朱传武一直在清国,宫宝森根本不会说出这话,因为本就做的很好,但是去了洋人的国家,能不能坚守住自己的本心,就得看传武自己了,作为师父,也只能提醒到这里。
“知道了,师父。那我和师姐告完别就出发了。”传武向着宫宝森说道。
“恩,记得来信。”
朱传武是最后朝着宫若梅道别的,随后便踏出了宫家的大门,这次,宫若梅倒是没让朱传武带东西给鲜儿,传武走了,她的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说实话,她还是挺喜欢这个不着调的师弟的,现在还小,谈不上男女之情,单纯的就是因为走了个玩伴的那种舍不得。
……
津门
朱传武再次来到津门国术馆,这时间都是计算好的,不止是来和李存义这个师伯道别,还有就是要去霍家的精武门,朝着陈真说一声,怎么说都是朱传武的朋友,留封书信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还不如趁着路过当面道别。
“陈真,我要走了。”到了精武门,找到陈真之后,朱传武略带些兴高采烈的说道,他不想把事情弄的太过于伤感。
“传武,你真的要去德国吗?”陈真有些失落的问道。
“真的,我家大哥都安排好了。”
“那你这日本不去了?”在上一封寄给朱传武的信上,陈真可是兴高采烈的写了自己将来也打算去日本念书的事儿。
“哎,陈真对不起,我大哥和日本人怎么说呢,关系有些不融洽,还是不放心我去日本。”朱传武现在也只能拿着个借口和陈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