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其敬服不已,更是暗下决心,要多加努力,务必要让自己的姐姐以己为傲才是。
前些时候徐府人心惶惶,几个叔伯都道父亲凶多吉少,该早做准备,母亲更是整日以泪洗面。姐姐却言之凿凿的断言父亲无事,更拿出了切实可行的推论。有她这番断言,母亲方才暂息忧虑,照着葫芦画瓢,安抚了阖府人心,府上动乱遂安。
而姐姐却对家中说,那一番推论并未自己所得,而是得自在宫中时偶遇的五殿下。
每当提及这位五殿下,一向清冷的姐姐却是眼中泛光,极为钦佩。他一向敬服姐姐,心中自然不服。故而现在初见朱肃,已自有了三分不快:这五殿下素来默默无闻,不过是偶然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怎么可能比得过我饱读诗书?又有何德何能,能得自家姐姐如此夸赞?
偏偏家中又听说五殿下为陛下不喜,逐出了宫放至太子府居住。母亲与姐姐都认为五殿下有安定徐家之恩,认为该送上些薄礼以助殿下安顿,另外也表达徐家不忘恩义、雪中送炭之意。
偏偏府中,只他这位小公爷身份最为相当。徐允恭虽不想来,但有母亲、姐姐之命,又是人情往来,也只得来了。
朱肃自顾自的就看礼品去了,徐允恭眉头皱了皱,心中暗暗看不上他的无礼。朱标又问他来意,他不敢怠慢,便将御花园中朱肃开解徐妙云之事和盘托出。
“噢。原来如此。”朱标恍然。“徐家婶婶,也太客气了。徐叔叔全身而退,又非我五弟之功。又何必破费。”朱肃也道:“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伱们也太客气了些。”
徐允恭面色不变,向着朱标微一躬身:“母亲之命,允恭亦不敢违。太子殿下还请收下此礼,允恭也好向母亲交差。”却是看都没看朱肃。
朱肃眉头一皱:怎么感觉这位小老弟,好像在故意无视我的样子?
朱标微微一笑:“既如此,我便代我五弟收下了。徐小兄年岁与我五弟相当,日后当多多来这走动,也给我五弟当个学伴。”
“五弟行事跳脱,徐小兄却是少年老成。正好让我这五弟,好生向你学习学习。”
朱肃挑了挑眉,面带不满的看向了朱标:朱老大,你让我跟这个小老弟学?
“不敢。”徐允恭口中谦逊道,心中却感觉大为受用:就是嘛。吾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如何便比这一身脏污的五殿下差了?凭什么我那大姐姐,嘴里念叨的都是他,却看也不看我?
终究还是少年心性,被朱标这么一夸,不由得就端起了小学究的架子来。他转头对朱肃拱手道:“允恭虽不才,有赖家姐教导有方,亦可算读过些诗书。”
“五殿下若有什么疑惑,尽可来问我。但凡我知道的,知无不言!”
态度虽然有礼,语意却流露出几分高高在上的自信。仿佛笃定了朱肃不学无术、比不上他一般。
哼,什么五殿下。我徐允恭都能为他答疑解惑了,姐姐还不得对我另眼相看?
“哦?”朱肃眼皮子一跳,一挑眉毛。
宋老夫子倒也罢了,连你这区区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老弟,也想当我的老师?还让我尽情问你?
小老弟,你也配?……朱老五冷冷一笑,决定帮这位自信小老弟好好重塑一下三观。
第58章 进水放水
“这么说,徐小公爷是自负天才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朱肃语带讽刺。
“不敢。允恭只是比较早晓事,开蒙亦早了一些。比之多数同龄人,多晓得些诗书罢了。”徐允恭面上依旧恭谨,心中却是被激起了少年意气,话语中争锋相对。
“如此能耐,实在佩服。我这里倒确实有一些问题,正好请徐兄解惑。”朱肃面色和煦,好一个翩翩公子。
“哦?请殿下言之,允恭但尽全力便是。”徐允恭亦面露谦逊,那叫个春风拂面。
果然想考较我吗?来吧,是经学,还是史学?抑或是行军布阵之法?
小爷我家学渊源,又素来勤学,一刻不敢懈怠,岂是你这贪玩的皇子所能比拟的?今日定要让你彻底服气,好让姐姐知道,他的弟弟才是远远胜之的人杰!
这小殿下不过是投了个好胎,又有何德何能,能让我那天资聪颖、秀外慧中的姐姐另眼相看!
“呵。”朱肃笑了一声。他略想了一想,问道:“那你且听好了,我问的是: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鸡兔各几何?”
“数算?”徐允恭却是一愣。他心知此题出自《孙子算经》,其中虽有解法,然解法十分复杂,耗时甚巨,于是便道:“此题易尔。只是仓促之间无法解得,还请殿下予我算筹、纸笔,日落之前,我当能解出……”
“慢来。”朱肃却把手一伸:“这不过是其中一问。还有其他的呢。”
“第二问:今有甲乙二人沿某官道而行,甲自甲城往乙城,乙自乙城往甲城,二人脚程不一,同时出发,六个时辰后可于道中相遇。已知甲至乙城需十个时辰,问乙至甲城,用时几何?”
“这……”徐允恭额头见汗。鸡兔同笼尚有算经可考,但这“二人相向”问,念起来就够绕口了,什么乙又乙城、甲又甲城的。
好不容易通读了全题,他却讶然发现,饶是他自诩颇通算学,竟是无处下手!
“记清楚了么?我要念第三问了。”朱肃看他眼中渐现慌张,微微一笑,接着道:“某水池有若干水管,若甲、乙两管同时进水,需五个时辰注满。若乙、丙两管同开,需四个时辰注满。如乙管先开六个时辰,还需甲、丙两管同开两个时辰方可注满。”
“问:若是开丙管进水、甲管出水,需多久方能将水池注满?”
“这……这……”徐允恭听得汗流浃背,哪还理得清什么甲乙丙管,只觉得脑中全是一堆管子乱飞。纵然已有仆人拿来了算筹,他亦只能呆呆看着那算筹,空张着手,不知如何去算。
他呆了一会,方咬着牙强辩道:“一边进水一边放水,天下哪有这般蠢事?”
“伱算不出了?”朱肃晒笑道。他在脑子里,还准备了许多更为刁钻的应
用题准备难为这小老弟,不想才出到第三题,这孩子就不行了。
他走到徐允恭面前,歪嘴邪魅一笑:“算不出了,尽可回家慢慢计算。若有什么疑惑,尽可来问我。”
“但凡我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哦?”
“你……”徐允恭脸色一滞。犹自嘴硬道:“这些题,你便算得出了么?”
“举手之劳,不费吹灰之力~”朱肃摊了摊手。“如此简单的问题,只要不是傻,怎么可能算不出来?”
“唔……”听他说的轻巧无比,徐允恭不由咬住了唇。他说只要不傻就能算,若是我算不出来,岂不就说明我得了脑疾?
“太子殿下,允恭先行告辞。失礼之处,还请勿怪。”徐允恭不去看朱肃那张挑衅的脸,转而对朱标施了个礼。他已将这些题都记了下来,心中好胜心更是高涨,迫不及待想回去遍翻典籍,将这些题目一道道解出,好好打击打击这五殿下的嚣张气焰。
“唔……好。”朱标摸着下巴,颇有些心不在焉。
眼看徐允恭离去,朱肃心中的那股子邪火这才降了下来。想到自己竟和一个小老弟较起了劲,不由得对自己摇了摇头:朱肃啊朱肃,不过是一个小屁孩子,何必这么难为他。
要是这小老弟解不出来,想的魔怔了,等徐叔叔回来告到了宫中,老朱还不得大皮靴子抽我朱老五的嫩臀!
朱肃丝毫不怀疑,这些奇葩数学应用题对小老弟的杀伤力……小老弟能解出来就有鬼了。即便放在后世,这些应用题亦是大部分学生午夜中的噩梦、是能让小儿夜啼、家长抓狂的存在。
其威势,不下于徐达之于北元……
“好个故作老成的小公爷……大哥,我们赶紧回去找沐英哥吧。”
“……大哥?”
朱肃去拽朱标的衣袖,却不想拽了一下,朱标竟是纹丝不动。抬眼去看,只见朱标掐着手指,面露迷茫,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哥?你干嘛?”朱肃问。
“啊!噢,五弟啊。大哥方才,在想你那几道问题……咳咳,别误会,你那几道问题虽难,但我已有了些眉目。”朱标说道。脸上有了一丝不自然的陀红。他也不说具体有什么眉目,反而一边迈开大步,一边催朱标道:“义兄想必等的急了,我们赶紧过去……”
“急啥。”朱肃脸上现出一丝坏笑:“大哥你有什么眉目,先跟我说说呗,我好给你印证印证?”
“咳咳!”朱标不自然的咳嗽起来。他有什么眉目?连题目还没捋顺呢!只是弟弟方才说只要不傻就会算,他一个当大哥的,哪儿丢得起这个人?
“顽劣!走,走。一起去寻义兄。”朱标推着朱肃就走,心里已打定主意,今晚多翻翻算经,好歹将这三题解出,可不能在弟弟面前太过掉份了……
……
就这般,朱肃在太子朱标府上安居了下来。沐英得了老朱的吩咐,亦每日一早,便到朱肃的西院中来。一日不缺,形同应卯。太子朱标若是无事,亦常到西院闲坐,兄弟三人或试着改制火器,或探讨些富国强军之法。朱肃口中偶有后世高论,沐英、朱标总会惊讶叹服不已。
如此过了一段时日,这一日,朱肃、朱标三人正在花园里的水榭亭中闲坐,太子妃常氏怕他们难耐暑热,给他们亲自送了几碗酸梅汤来。
忽然没来由的,常氏只觉胸腹中一阵恶心,赶紧到了亭边,张嘴欲呕。
第59章 常氏有孕
常氏干呕了几声,虽无甚物呕出,面上却现出痛苦状。朱标见了,忙离席搀之,以手轻抚其背,关心道:“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早膳不大干净,吃坏了肚子?”
“无……无妨的。妾已无碍了。”常氏定了定神,先对着朱标温婉一笑,然后转头对朱肃和沐英道:“行止无状,倒是扰了两位兄弟雅兴。”
“太子妃切莫这么说。”沐英忙摇摇手。“何不请太医诊治?”
“不过是偶感不适,无碍的。”常氏轻轻摇了摇头。“前几日,也曾如此,想来是暑热之故。”
朱标本也想传太医,但听常氏这么说,只当她已诊治过了。便也放下心来。他拉着常氏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既如此,先在此处休息一会。最近便先莫要操劳了,把身子养好要紧。”
“……五弟,你这么看着你嫂子作甚?”
却是朱标突然发现,朱肃脸上带着奇怪的神色,不住的盯着常氏的脸。常氏亦素来疼爱这位丈夫的胞弟,倒也没有见怪,只是笑道:“五弟,嫂子的脸上,莫不是长了花不成?”
“脸上倒是没长什么,肚里可就不一定了。”朱肃仍旧一脸古怪。他在后世时各式电视剧看的颇多,一见女子作呕,第一反应便是孕吐。且常氏又说前些日子便有此状,心中更加怀疑。
“呀,五弟,你是说?”沐英先是一惊,而后又是大喜,赶紧转头对朱标抱拳道:“若真如此,英恭喜太子殿下!”
“呀!夫人!”朱标也反应了过来,既惊且喜,也顾不上沐英,转头就想去摸摸常氏的肚子,常氏忙按住朱标的手,脸上一抹飞红:“殿下,还是白日……五弟,就伱在这胡说!”
终究是将门之女,虽素来温婉,羞恼之下,倒也露出几分雌威来。
“是不是胡说,请太医来断一断不就好了么?”素来被常氏骄纵的狠了,朱肃倒是一点不怕,只是向她卖萌一笑,转头看向仍自手足无措的朱标:“大哥,还不快去请太医?”
“啊,对对对!来人来人!”
“啊,罢了,还是我亲自去宫里请!”朱标喜的就像只没头的苍蝇,嫌弃下人套车太慢,便自己脚后跟踢屁股蛋,一溜烟的往太医院跑。后头一大堆太监长随赶紧跟上太子爷。看着朱标跌跌撞撞的样子,常氏唬的在后面直喊小心。
“真是……八字尚还没一撇,何需如此兴师动众。”常氏看着朱标的背影嘟囔道。她嘴上虽这么说,可亲见丈夫如此着紧,心中实是如饮了蜜般。
“嫂子和大哥的孩子,那可是事关我大明三代,自然当珍之重之。”朱肃笑道,沐英亦在一旁含笑点头。朱肃又低头想了想,进一步问道:“大嫂,不知近几日除了难受欲呕之外,胃口可有变化?”
“嗯?唔,倒是却有一桩变
化。”
“此前我是从不吃酸的,这些日子,倒是极为怀念幼时,爹爹为我摘来的酸涩浆果!”
“啊。”朱肃抚掌笑道:“酸儿辣女,可见不仅有孕,还极可能给我添个大侄子!”
常氏面上又红,嗔怪的捏了捏朱肃的脸:“偏你怪话多!女人家的事情,你小小年纪也晓得?”
朱肃嘿嘿一笑,沐英转头看了朱肃一眼,心想这“酸儿辣女”,想必是后世的俚语了。肃弟学究天人,他如此肯定,太子妃八九不离十是真有了孕。
他不禁喜的向天祝祷:“皇天保佑,义父如今终于有了第三代,愿大明代代昌盛,我朱氏子嗣绵长!”
水榭终究风凉,等常氏歇了一会,便由朱肃小心搀着常氏,一群人浩浩荡荡将她扶到了正屋中。
方坐下没一会,朱标便急匆匆拉来一位背着医箱的老太医。可怜老太医一把年纪,被朱标拽的一顿赶,喘的如破风箱一般。还没站稳,又颤巍巍的想给朱肃、太子妃行礼。
“不必,不必!”看着太医那样子,朱肃真怕他跪下了就要猝死过去,赶忙上前拽住了他,伸手想去拍他的后背顺气:“老太医不要拘礼。先把气儿喘匀了,然后给我嫂嫂断脉要紧!”
“谢……谢殿下,老臣惶……惶恐……”老太医赶紧避让,颤抖着手不住的作揖。稍微顺了一口气,自有下人拿来锦墩,常氏将手置于锦墩之上,露出一截手腕,老太医伸手把脉。
“唔?……嗯……嘶!”
老太医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嘟囔。
“这……太医,究竟如何,你倒是说呀!”太子朱标急道。
太医朝朱标拱了拱手,刚想开口,只听门口传来暴雷般的声音:“标儿!标儿!可是常丫头有孕了?”
就见洪武大帝朱元璋大踏步跨了进来,手上还提着跟马鞭,想来是听得了消息,骑着匹御马就赶来了,马鞭也忘了放下。
“太医正诊着呢。还没开口,您就来了。”众人忙不迭的行礼,口称万福。一片乱七八糟的万福声中,只朱肃笑着答道。
“那还跪什么跪!快给咱说!急死咱了!”老朱把脸转向了正颤巍巍下跪的太医。
可怜老太医一把年纪,被老朱这么一吓,万福还没说完,跪也才蹲了一半,僵在了原处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曲着个膝,高抬着双手不伦不类:“恭喜陛下,太子妃却是有喜了!”
“呀!”老朱面上猛的涌上一团红云,他大踏步来到常氏面前,盯着她的肚子左看右看,然后一巴掌拍在朱标背上:“好小子!有你的!果有你爹咱的几成威风!”
常氏俏脸大红,朱标被猛的一拍,也不觉疼,只一边看着常氏,一边在那自顾自傻笑。
一片道喜声中,朱肃却暗暗皱了皱眉头:真有喜了?怎么回事?据史书记载,老朱的长孙朱雄英,不是应于洪武七年十月二十七日才生吗?
洪武七年,离如今尚有一段时日。
莫非,这一胎并非是朱雄英,胎中孩儿未来会因小产而未载史料。
亦或是,因为我造成的蝴蝶效应,导致了历史线已经发生了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