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隋,很多有头有脸的富商巨贾,其实都是门阀士族的马仔,说白了就是负责管理产业的经理人,而门阀才是背后的股东。
如果将整个大隋比喻成一个超级大集团,那么老杨家就是董事会。
杨铭肯定不会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去买杨俊的产业,事实上,他只打算拿出一小部分,不够的,找人借点就行。
他当然不会找老大老二借,免得这俩货觉得自己很丢人。
那找谁呢?自然是杨茵绛了。
杨俊被查抄的产业里,晋阳那边的就不要说了,鞭长莫及,自己不可能跑那么远置办。
剩下在大兴的,老实说,还真不好挑。
因为这里面赌坊、青楼、高利贷占了大头,别说是杨坚夫妇觉得杨俊丢人,杨铭都有点不忍直视了。
你好歹是亲王啊三叔,怎么什么钱都赚啊?
其中的青楼一项,在司农寺的备案中写着“戏楼”二字,完美的规避了敏感字眼。
杨铭真正看上的,是一家酒楼,一条船。
酒楼就是晋阳楼,连带地皮售价十七万贯,不算贵,毕竟晋阳楼可是在都会市,白金地段,这玩意要是和后世一样起价拍卖的话,炒到五十万贯都不算多。
但现在嘛,司农寺既然知道杨铭有意,自然会单独给杨铭留着,底价就能拿到手。
至于那条船,直接便是以黄金计价,价格高达黄金两千六百两。
这条船不会为杨铭创造任何收入,但是其实际价值却非常巨大。
因为这条船来历很大,它曾经是一条战船。
当年隋灭陈之战的重中之重,就是水战,毕竟大隋和旧陈之间隔着一条长江,如果控制不了长江水路,这仗就没法打。
而长江之上的水战,关键在于中上游和下游两部分。
其中中上游由秦王杨俊统帅,下游由杨广统帅。
关键水战分别发生在汉口(武汉)、江夏(湖北宜昌)、广陵(扬州)、庐江(安徽庐江县)、九江(江西九江市)、吴县(苏州)、东海(连云港)等地,
长江水战,直接将擅长水战、号称无敌水师的旧陈水军彻底打垮,其中当立首功者,便是由杨素督造的五牙大舰。
整个大隋水师,一共才有十七艘,也是大隋水师的主力战舰。
长江之战过后,五牙大舰折损七艘,其中五艘损毁过于严重,不能使用,在顺利灭陈之后已经被拆除,剩下两艘,一艘在修缮之后重新划归水师做运兵船,另一艘破损的船只,被不知名人士买走。
那个不知名人士,当然就是杨俊了,既然是杨俊,那就肯定不是买的。
长江水师一半归他统帅,私吞一艘战损的船只,那还不是甩甩手的事?
杨铭对这艘五牙大舰,不对,是商船,那是势在必得的。
因为如今的大隋已经没有了水患,五牙大舰早就不造了,至于建造工艺应该是保存在秘书省,自己肯定拿不到。
而杨铭之所以这么有兴趣,当然是为了以后做准备,不过有一点比较麻烦,这艘船如今停靠在九江码头。
那特么在江西啊,我的封地在河东。
好在江西是老二杨暕的封地,能帮着养护着点。
这条船不买不行,因为世上没有第二条五牙大舰等着杨铭去买。
于是杨铭直接让徐景去杨素府上找到崔谓,而崔谓自然会通知杨茵绛。
这一次约在了晋阳楼旁边的一个小饭馆,因为是傍晚,杨铭不想再跑到西市和对方碰头了,
一直等了很久,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杨茵绛,终于出现在杨铭面前,
脱去斗篷之后,杨茵绛高挑的身形展露无遗。
因为已经入夏,所以对方穿的单薄的很多,内衬是上等的瑞锦,外罩着青色半透明薄纱,香风袭人。
因为来的匆忙,又裹得严实,杨茵绛身上已经出汗了,于是她干脆脱掉外纱,从腰带上解下一条娟巾擦拭汗水。
这条娟巾眼熟啊,这还是杨铭在春游营地的时候递给她的。
杨茵绛天生畏寒,却也特别容易出汗,单是杨铭见她流汗就不只三五次了,这是体虚啊。
“你在朝会的上的奏言我都听说了,叔公回府之后第一时间便告诉了我,厉害厉害,挽狂澜于既倒,秦王一脉今后当视你为恩人了。”
杨茵绛口渴难耐,端起茶碗一口气喝光,擦了擦嘴角,笑道:
“您老人家没事想不起找我,说吧,又怎么了?”
第79章 负荆请罪
“一向聪明的河东王,原来也有笨的时候啊?”
在听完杨铭叙述之后,杨茵绛修长的手指沿着杯沿打转道:“两千六百两黄金,谁会去花这个冤枉钱啊?”
你不懂,这玩意将来很重要的,杨铭道:“你觉得这条船不值这个价?”
“怎么可能?”杨茵绛挑眉道:“五牙大舰乃祖父当年亲自督造,木料取至巴东郡,皆是优中选优,耗费之巨,远不止两千六百两,倾巴蜀之力,当年也不过才造了十七艘而已,值是肯定值的,但问题是,买来何用呢?”
杨铭道:“先买下再说,总会找到用途。”
事实上,杨铭打算买下之后,彻底搞清楚五牙大舰的建造工艺,如果说隋末大乱斗无法避免,自己可以想办法在长江中游地区,组建一支舰队,只需一两艘五牙做为主力舰,足可以控制很长的一段长江水路。
但这些东西,显然没办法和杨茵绛说。
“不改主意?势在必得?”杨茵绛问道。
杨铭点了点头:“势在必得!”
“好吧,”杨茵绛怂了怂肩,道:“那我给你出个省钱的主意。”
杨铭楞道:“怎么说?”
小机灵鬼杨茵绛甜甜一笑,得意洋洋道:
“虽然是一艘战损的五牙,但这东西一般人不敢买,所以也就注定了其有价无市,司农寺那边自然也清楚这个道理。”
“大隋四海承平,襄阳水军早就没了,而高句丽之战也证明,五牙舰不适宜海上作战,既然没了用途,所以我认为,这条船很可能卖不出去。”
这一点杨铭倒是认可的,隋灭陈之后,长江水路的大型舰队被打散,分别置于巴东、襄阳、扬州三地,由益州总管、荆州总管、扬州总管管辖。
私人以及门阀,是不能拥有战船的,大点的船都不行,因为怕你造反。
只要是三大总管不买,那就没人会买。
其中荆州总管已经出现空缺,原总管汉王杨谅调任并州总管,剩下的益州和扬州两位,除非吃错药了,否则绝对不会去买杨俊的遗留产业。
“你接着说,”杨铭道。
杨茵绛接着道:“既然卖不出去,何必花那么多冤枉钱呢?我觉得你不如见一见司农寺的杨处道,让他稍作修改,将录案中的五牙舰改成普通商船,这样一来,最多百金就可以拿下。”
杨铭瞠目结舌,好家伙,狸猫换太子啊?
“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妥?首先杨处道有这个胆子吗?”杨铭疑惑道。
杨茵绛不解道:“别人找他,他肯定没这个胆子,但你找他,事必成,因为将来如果追究起来,他大可以推到你身上,再者说,这事二圣才不会过问。”
接着,杨茵绛小声道:“我听叔公说,秦王生前喜好之物,都在墓前焚烧殆尽了?”
“这倒是真的,我亲眼所见,”杨铭点头道。
秦王俊出殡,杨铭得当孝子,自然是全程跟随护送灵柩的队伍,杨俊生前收藏的珍玩,全部被打碎焚烧,看的杨铭一阵心疼。
这些都能烧掉,杨坚夫妇哪还会在意一条船?
杨茵绛笑道:“这不就得了?二圣岂会在意一条船是战船还是商船呢?”
“此法倒是可行,”杨铭点了点头:“我试试看。”
杨茵绛俏皮的撇了撇嘴,道:“我已经派人将二十匹突厥种马送到了河东郡,外加十五个擅于养马的突厥人,这些人早以汉人自居,是信得过的。”
“多谢了,”杨铭是真心感谢人家,老实说,目前为止给自己帮助最大的,就是眼前此女。
“哼,”杨茵绛故作不满道:“给你省了这么多钱,又给你送人送马,一句谢谢就行了?”
你这是在撒娇还是邀功啊?对于杨茵绛这种姿态,杨铭选择置之不理。
于是他召来一名歌姬,点了一首琵琶曲。
有外人在场,杨茵绛当然得注意自己的形象,但还是气不过,于是伸出她的大长腿,从长几下踢了过去。
杨铭探手一抓,立时便抓住了对方脚踝,本着开玩笑的心态,顺势将她的鞋子脱了下来。
完了.......杨茵绛如花似玉的俏脸顿时涨的通红,杨铭这才意识到,这尼玛是古代,人家还是黄花闺女,你脱人鞋子干嘛?
于是他赶忙又把鞋子给人家穿了回去。
气氛瞬间尴尬.......
时辰也不早了,杨茵绛不可能在外面呆太久,于是两人于戌时分别,各回各家。
翌日清晨,
杨铭刚刚在暖冬凉夏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就看到徐景憋着笑从外面跑了进来。
“主子,您赶紧去看看吧,王妃都去了前院看热闹了。”
杨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观徐景表情,似乎是发生了极有意思的事情,于是他便匆匆赶往前院。
刚进院子,杨铭差点就绷不住了,
什么情况啊这是?
只见襄城王杨恪,赤果着上半身站在院子里,眼睛盯着脚下的地面也不吭声,背上还缚着一捆荆条。
老二杨暕围着杨恪转了几圈,终于憋不住了,哈哈大笑道:
“我说杨恪,你这叫负荆请罪?”
“少废话,让杨铭出来,”杨恪始终不肯抬头,嘴巴上倒是硬气的很。
萧妃见到杨铭后,朝他使了个眼色,随即竟也“扑哧”笑出声来,很显然,就连一向注重仪态的萧妃,也憋不住了。
杨铭来到对方跟前,弯腰一看,好家伙,半边腮帮子都肿了,
肯定不是杨勇打的,杨勇这个人护犊子,不会对儿子下重手,那就是独孤伽罗了。
“你这是给我请罪来了?”杨铭笑问道。
正主既然来了,杨恪再不情愿,总算还是抬起了头,
结果他还没说话呢,院子里瞬间响起一阵嗤笑声,
连特么那帮下人都敢笑我?杨恪冷哼一声:“祖母让我来找你,至于让我来干什么,你自己猜吧,反正我是来了,现在我可以走了。”
说罢,杨恪扭头就走,跟在他身后的奴仆赶忙给他披了件外套。
一出王府大门,杨恪灵活的跟猴子似的跳上马车,一阵急促的马鞭响起,车队迅速离开。
杨铭本来还是追问一下,你来跟我请什么罪?结果对方溜的实在是太快,他话都没来得及问出口,对方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回头一看,杨昭他们已经快笑趴下了.......
.......
开皇历,六月初八,
杨铭先是让徐景进一趟宫,吩咐司农寺卿杨处道将晋阳楼和五牙大舰给他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