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隋炀帝 第486节

  李密点了点头:“知道,妻子在身边,玄邃便会有所顾忌,推行政策时尽量柔和。”

  其实就是让他们稳着点来,不要再逼反岭南了。

  杨茵绛点了点头:“最多三年,一定让你回来。”

  李密一愣,眼神看向杨铭,杨铭笑道:“太子妃答应你的事情,就等于是我答应的。”

  李密顿时大喜,忙不迭点头。

  杨铭吃着东西,朝众人道:“桂州地区桑田不少,但是每年产的桑麻,国家一点都没有看见,桑田是永业田,按制,每亩课种桑五十根以上,榆枣各十根以上,不种枣榆者换种苎麻,三年种毕那我就三年后,等着你们将桑麻送进国库。”

  李密等人赶忙点头道:“臣绝不敢辜负殿下厚望。”

  桑田,不是只种桑是指树木一类的经济作物,看你土地情况适宜种什么,榆树主要是用来做家具,枣树是果树,苎麻就是亚麻衣服的主要材料,还可以造纸。

  经济作物有一定的生长周期,其中桑麻混合种植者最多,因为苎麻用蚕沙做肥料非常合适,蚕沙就是蚕的粪便。

  “岭南多奴婢,那么免除部曲奴婢授田及赋税,是否也在岭南推行呢?”韦福嗣道。

  眼下这个政策,各地一直都在续期,两年之后又两年,借口是国库亏空,实际上不亏空,也是会定为永久国策的。

  杨铭笑道:“当然要施行,你们这次下去,是要重新授田的,此间艰难可想而知,你是行台兵部尚书,可要谨慎一点,桂州地区改的好,广州也得跟着改,你们改不好,让人家看笑话不说,广州将来也无法推行,记住,宣传一定要到位,朝廷是给百姓授田来了,只要稳住当地部落百姓,那些大家族不难解决。”

  哪有这么简单啊?您这句话轻飘飘的,其实份量很重啊,韦福嗣叹息道:

  “对付世家大族,还得靠宁家和岑家,但又不能过于倚仗,得有军府啊,府兵制也是要落实的。”

  李密道:“从牂牁四郡迁徙过来的平民,大部分安置在郁林郡和始安郡,这里可以设置两座骠骑府,以迁徙百姓为主,再加上宁越郡的五千江淮军,其实足够镇抚桂州了。”

  高表仁也点头道:“宁家和岑家眼下元气大伤,而且双方嫌隙颇深,分化这两家相互制衡,对我们也有好处,栽了这么大的跟头,短时间内,这两家不会再闹事了,其它部落皆不成气候,府兵足以镇压。”

  杨铭点头道:“今年有很多农科、工科上来的举人,被安排进了民部和太府寺,你们走的时候去要一些精通冶炼、纺织、水利、农耕的工匠,下去传播技术,去了之后不完善的地方,找江都的张衡要,我会跟他打个招呼。”

  李密等人点了点头。

  这场小宴会,持续了很长时间,毕竟很多东西都要嘱咐,岭南的事情是复杂的,等他们离开之后,朝堂和东宫也会有官员专门负责监督岭南政策推行。

  陈淑仪从河东回来很久了,本来东宫一直在对冯玉致隐瞒岭南的事情,但是陈淑仪回来之后,东打听西打听,不小心泄露给了冯玉致,以至于对方最近的心情很不好,深居殿宇,不愿出门见人。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噩耗传来,杨雄过世了。

  隋初四贵,只剩下苏威一个人还活着。

  杨铭和杨茵绛连夜赶去了观王府,这里已经是哭声一片了。

  厅内,杨铭托额坐在主位上,脸色哀戚,宗室子弟坐满了大厅。

  “殿下不必伤怀,父亲早有此劫,熬至今日,已属上天垂帘,”老大杨恭仁上前,将紧挨着杨铭的蜡烛挪开一些,免得火焰烧到杨铭的头发。

  至于杨茵绛,去女眷那里去了。

  杨铭只是长长的叹息一声,并没有抬头。

  “观王德浸广大,文德充实,谥号当是一个懿字,”滕王杨纶道。

  杨铭抬起头,瞥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

  历史上杨雄的谥号,本来确实是懿,但杨广给改成了德,这两个字都是美谥,但是懿是排名前几位的美谥,比德强上很多。

  杨纶给挑了这么大一个谥号,可见是想拉拢观王房,他早在杨雄病重之后,就在给人家挑谥号了。

  杨恭仁兄弟几个一脸期盼的看向杨铭,因为这个事,杨铭可以做主,监国监的是庶政,丧事肯定在庶政当中。

  “腾王这个字,选的非常好,难为你了,”杨铭有气无力道:

  “追赠司徒,襄国、武安、渤海、清河、上党、河间、济北、高密、济阴、长平十郡太守,礼部与宗正寺主办丧事,恭仁袭观王爵。”

  杨恭仁直接哭出声来,给杨铭跪下了。

  他这么一哭,大厅内也是哭成一片,杨雄的威望太高了,做为宗室领袖,他这么一走,将来宗室肯定会拉帮结派,指望杨纶想要将大家扭成一股绳,不切实际。

  他没有那个本事。

  观王房这边,他镇不住,杨浩这样的直系宗亲,他也镇不住。

  “罢朝三日,以示哀悼,”杨铭缓缓起身,本打算离开,结果刚起身,脑袋一晕,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好在杨恭仁眼疾手快,赶忙将他扶住,惊呼道:

  “来人,快送太子下去休息。”

  杨纶杨浩赶忙上前,一人架着杨铭一条胳膊,杨恭仁抬屁股,杨孝杨集去抬腿,腾、梁、观、蜀、卫五个亲王,将杨铭给抬下去了。

  其实他就是这段时间以来太过疲惫,高强度工作下,身体不堪重负,加上今晚起的急,出来吹了风,所以一下子栽倒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悲伤过度,毕竟杨雄和太子的关系非常好,又是太子太师。

  如今杨雄一死,放眼天下,都没有人够资格,给杨铭做太子太师了。

  杨茵绛和燕小棠听到消息后,吓坏了,赶紧就往后院走,好在杨铭躺了一阵之后,已经好多了。

  “殿下切勿过度悲伤,若是伤了身体,父亲泉下有知,必会自责愧疚,”杨恭仁擦着眼泪道。

  “我没事,”杨铭在杨茵绛的搀扶下,缓缓靠坐在塌上:“你们不用管我,好好操办葬礼。”

  说完,杨铭情不自禁的就哭了。

  他哭什么?哭的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都不在了。

  有杨坚夫妇,有高熲,有杨素、杨昭,当然也有杨雄长孙晟他们,甚至都有杨勇。

  算不上多么悲痛,不过就是人世间的生离死别,让他有些伤怀罢了。

  人嘛,总是念旧的,杨铭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跟这几个人打交道的时间却足够久,算是因杨雄之死,而触景生情下的情感流露吧。

  杨铭赶紧擦干眼泪,控制情绪,他觉得自己在人前这番脆弱姿态,不妥当。

  实际上,杨恭仁兄弟几个感动大发了,对杨铭的忠心也更加坚定,宗室子弟当然喜欢重情的领导人,像杨广那样的,他们就不喜欢。

  所以说,这几滴眼泪,是刘皇叔的眼泪,效果非常巨大。

  第二天清晨,杨铭才离开了王府。

  他不能呆的太久,有尊卑礼仪的,又不是杨广死了,他不能吊唁太久。

  燕小棠会留下,毕竟是自己的亲姥爷,她得守灵。

  杨雄的葬礼还没结束,河西总管樊子盖就传来了消息,东突厥大举进犯西域,跟铁勒人的薛延陀部干起来了。

  西突厥射匮可汗,薛延陀可汗乙失钵,高昌王麴伯雅,同时上奏朝廷,请求大隋出手干预。

  杨铭管不了这个,这不是庶政,这是军政,所以他召开朝会之后,紧急奏报江都,由杨广来定夺。

  处罗被大隋俘虏之后,新可汗射匮势力大增,铁勒可汗契苾歌楞已经在暗中率部臣服,另一支铁勒人薛延陀部,也在向射匮靠拢。

  历史上,射匮可汗的西突厥地盘非常之大,东至阿尔泰山,西至里海,半个哈萨克斯坦,包括土库曼斯坦,吉尔吉斯斯坦都囊括其中。

  这一世没有那么夸张,射匮不敢跟大隋交恶,最近几年一直在往西扩张,不过,再这么任由他扩张下去,跟历史上也快差不多了.......

第617章 杨老八

  杨铭可以调整五千人以下的布防,超过五千人,他就没有这个权利了。

  太子不可能有这个权利,因为皇帝也担心太子太着急,取自己而代之。

  历史上很多皇帝,都是前期励精图治,后期贪图享受,在享受过程中,最怕的就是有人夺走他的享受,那么奸臣就会应时而生,因为皇帝需要奸臣来保障他的权利。

  奸臣一般都是孤臣,宇文述眼下就是起这个作用,他是在帮皇帝盯着杨铭,虽然他自己并不知道,但是杨广杨铭父子,心里都清楚。

  就算再紧急的军情,也得杨广点头,何况这一次东西突厥打起来,不算怎么紧急,毕竟没跟大隋打,但也绝对是大事了。

  “陛下在江都,旨意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始毕收拾薛延陀了,”卫玄在朝会上这么说,其实是希望杨铭做出行动,赶紧出手干预。

  但是杨铭不能,他可以得罪任何人,但不能得罪他爹。

  杨广只有两个嫡子没错,但人家庶出好几个呢,在大隋之前的历史上,不是没有庶出做皇帝的,而之后的唐朝更危险,中前期六个太子就没有一个顺利继位的。

  杨铭不敢冒这个险,事关对外军情大事,他不能擅作主张。

  你觉得应该劝,人家杨广却未必会这么想。

  “事关重大,还是等陛下旨意吧,”杨约是聪明人,主动帮杨铭挡住了。

  兵部侍郎斛斯政道:“据报,西突厥射匮的主力,眼下正在往东赶,距离薛延陀部至少一月的路程,可见始毕这次用兵,是早已谋画好的,趁着射匮往西扩张,以三十万的优势兵力,打算一举击垮薛延陀。”

  “但是薛延陀未必挡不住,”卫玄沉声道:“射匮的王庭设在三弥山,那里应该也有不少兵马,可以及时支援薛延陀,高昌国与薛延陀唇亡齿寒,也会出兵帮忙,扛一个月应该没问题,等到射匮主力一到,胜败如何,犹未可知啊。”

  杨玄感道:“那么变数,就是咱们了,咱们届时出兵帮谁,谁的胜算就大。”

  杨约冷哼一声,在旁泼冷水道:“你出兵啊?哪来的兵啊?江都十五万,东都十五万,眼下关中也就不到二十万,但是能征调的,有多少?五万有没有都是个未知数。”

  真没有,欠下的军饷还没有发,不好征调,关中是龙兴之地,二十万人你不能都去吧?去一半能行吗?不行,粮草后勤保障不了。

  如今的关中,仍是靠着洛阳运来的粮食过日子,而洛阳四大仓,现在没有多少余粮,还债还了一半,杨广巡游江都花了一半,最近听说还要疏浚江都与余杭郡之间的运河,这笔钱明年就得拨。

  哪还有钱啊?

  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必须要靠数年甚至十余年的积攒,才能发动,修洛阳、修运河、外加一场远征高句丽,把杨坚攒了二十多年的家底,嚯嚯干净了。

  所以东西突厥的这场冲突,大隋只能口头干预不能出兵帮忙,一旦败了,不仅仅是军事上的重创,对国家也是重创。

  杨玄感没带过兵,杨素教他的时候,也没好好学,所以不懂,但人家杨约非常清楚。

  “国库空虚,并无出兵之力,”民部崔仲方道:“还是派使者规劝双方偃旗息鼓,方为上策。”

  宇文述摇头道:“其实暂时放任不管,是最好的,两边都是狼子野心,他们互相消耗,于我边境有利,只是西域商路难免受到影响,今年的关税,肯定是没多少了。”

  他跟始毕有勾结,自然是要帮着始毕说话,这次冲突是始毕挑起来的,人家肯定不希望大隋出手干预,始毕敢打,肯定是有万全准备的。

  “那倒也未必,”卢楚道:“河西走廊的商道,受各国保护,即使有大战,也不会有人打劫商队,我们要赚钱,人家也要赚钱,没钱就去打劫商队,这是竭泽而渔。”

  杨约认同道:“一条商路,大家都在赚钱,没人会主动去断了这条财路,我大隋西出货物,西域求之不得,别说打劫了他们甚至都得派兵保护。”

  杨铭点了点头,沉声道:“所以眼下,还是静观其变吧,我们对东西突厥的态度,是不能让其中一方坐大,眼下的情形,双方都在试探初期,真正的大战还未开打,谁强谁弱还难以判断。”

  “始毕这次用兵,说到底还是不希望薛延陀归附射匮,”卫玄道:“毕竟薛延陀部夹在东西突厥之间,是缓冲带,归附任何一方,都不是对方想要看到的。”

  名义上,无论东西突厥还是西域诸国,都是臣服大隋的。

  历史上,杨坚圣人可汗的称号,杨广同志并没有成功继承,但是这一世,因为灭了吐谷浑和高句丽,始毕又以卑微姿态入江都朝见,所以眼下各国,肯定承认杨广圣人可汗的地位。

  等于杨广是天下之主,自天以下,地以上,日月所照,唯有圣人可汗。

  杨铭看向卢楚,问道:“始毕在江都,陛下面前,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内史省的起居注,送来了没有?”

  卢楚摇了摇头:“起居注一直是省内起居舍人保管,在虞世南手里,并没有送来京师备档。”

  古之人君,左史记事,右史记言,所以防过失,而示后王,记注之职,其来尙矣。

  大隋负责编撰起居注的,只有虞世南,这玩意不能外传,只有太子能看,因为起居注其中一项作用就叫“示后王”,杨铭做为后继之君,不想看都得看,因为他得学习,但是看完之后,不能外传。

  历史上,皇帝起居注流传下来的非常少,就算流传下来,那也是可以让你看到的部分。

  不让你看到的,叫真相。

  所以历史,从来都是蒙着一层面纱的。

  杨约道:“殿下是觉得,始毕南下江都,其实已经有所暗示了?”

  “有这个可能,”杨铭点头道:“江都那边,也许陛下早已洞若观火,始毕此番卑微,出人预料,很有可能就是讨好我们,避免我们出手干预,又或者说干预,也是帮他。”

  宇文述赶忙道:“东突厥与我们关系,确实更近一些,也更听话一些,射匮至今,并没有朝见我陛下,反而贡品年年递减,可知西突厥并不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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