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铭一拨,羽林卫一拨,郭嗣本一拨,都服饰鲜明,不会伤到自己人。
陈奎在得到杨铭的授意后,率军骑马冲杀了过去。
这一次的小范围搏杀,所有人手加起来,不足两千人,但是装备精良的羽林卫硬是扛了一个时辰,才被绞杀殆尽。
反观杨铭这边,损失惨重,死者三百,伤者五百余人。
没办法,郭嗣本的杂军是一支伏兵,不敢披甲,而杨铭的部曲,为了赶路提前卸了甲,因此吃了大亏。
有甲没甲,区别大了。
华夏是从南北朝时期,从波斯、印度等地引入了镔铁技术,镔铁就是古代的纲。
大隋所采用的主流工艺,叫做灌炼花纹钢,也就是将炒铁法得到的含碳量极低的熟铁,以及含碳量高的生铁熔合到一起,反复锻打,从而得到质地均匀的镔铁。
这玩意失败率高,产量低,基本只配备给了羽林卫,而且受工艺局限,只能制作兵刃,不能用来造甲。
羽林卫配的是明光甲、细鳞甲和锁子甲,所有兵器,全都是镔铁打造,以一当十,一点都不夸张。
柳沮带的这支羽林卫,在杨铭方付出极大代价下,算是全军覆没了。
当然了,杨勇不会死,只是挨了几棍,受了点皮外伤。
拿到圣旨后的杨铭,立即便一把火给烧了。
然后令人将所有羽林卫身上的甲都给扒掉,收集起来藏进了一座民居内。
杨勇身上的甲胄也被扒了,换了一身王府部曲的妆束,双手反绑,嘴里塞满了布条。
杨铭不想和他多说废话,只是淡淡说道:
“大伯最后一程,还是让侄儿护送吧,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随后,杨铭令人将村内的所有百姓全部驱离,部队就地休整,等待李渊的到来。
一所民居内,杨铭鼓励的拍了拍郭嗣本的肩膀:
“隆基(郭嗣本字)这次做的很好,本王不会忘记,太子也不会忘记。”
郭嗣本点头道:“此乃下臣本分,”
郭衍是铁杆的晋王党,当年弄倒太子杨勇,他在背后就出了很多力,眼下这种关键时刻,一点也不含糊,直接让自己的次子参与进来。
门阀家族,都是这个套路,见不得光的事,不能让长子干,要把长子彻底择出去,免得出事后,断了香火。
不像杨玄感那个棒槌,历史上造反的时候把兄弟们都拉上了,最后举族被杀,香火断绝。
李渊造反,史书记载是受世民胁迫,也是这个道理,后来见形势大好,才让建成参与进来。
第186章 仁寿宫之变(三)
杨铭率领的先头部队,以及郭嗣本的杂兵,暂时都驻扎在村子里。
吃的喝的,也都是从老百姓家里搜刮出来的,以至于家家户户都像是被抄家一样,杂乱不堪。
情况特殊,这个时候的杨铭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李渊的后续部队很快就赶到,杨铭根本不会跟他解释什么,只是嘱咐对方扎营休整。
李渊是个聪明人,他也意识到杨铭有事情瞒着他,而且还不是小事,眼下距离仁寿宫这么近,自己又带着大队人马,猜也能猜到是仁寿宫出事了。
所以他现在的心里,非常慌。
至尊眼下就在仁寿宫,太子一家子也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才导致杨铭这么拼命的往仁寿宫赶呢?
而且杨铭一开始告诉自己,他们这趟出来,是去追回被掳走的废太子勇。
追回杨勇,用的了这么多人吗?
李渊心里愁的要死,他已经隐隐猜到自己被卷入一场极大的风波当中,进退两难,走也不对,留也不对。
正当他返回本部大军时,半路上又被杨铭的近卫陈奎叫住:
“唐国公,殿下有要事相商。”
李渊不明所以,跟着陈奎返回。
事实上,是杨铭突然反应过来,怕李渊这老小子坏事,于是赶紧让陈奎把人给叫回来。
李渊带回来的后续部队中,有四千多人是左卫府军士,杨铭不好指挥,李渊又是个不稳定因素,所以杨铭只能将李渊扣在自己身边,以此来遥控左卫府。
现在的他,只能等待裴矩率大军赶到,再想办法。
不能再往前走了,一旦被仁寿宫附近的左右羽林卫发现,他们立时便会陷入险境。
于是杨铭吩咐庞犇,朝北边派出去探子,严密监视各条小路及官道上的动静,
他所在的村庄,也安排值守人员,轮流巡视,以免遭遇不测。
好在杨勇在他手上,那么柳述暂时不敢乱来。
.......
宇文述是统兵大将,跟随韦孝宽参与过剿灭尉迟迥叛乱,还参与过隋灭陈之战,是知兵的。
眼下他手里的三万一千人,分为四路,一路由郭衍率领,直奔扶风郡的首府雍县,雍县地处仁寿宫西南方向,相距四十五里。
一路由张衡率领,抄近路直奔北地郡的新平县,此地位于仁寿宫正北方向。
而他自己,则带着东宫左右卫率的一万人,走官道,直奔仁寿宫南边的岐山县。
仁寿宫,位于扶风郡,周边有六座军府,隶属于不同卫所,因为是京兆重地,驻兵除了值守京师的军士之外,剩下的都在大营,裴矩和史万岁只带了五百亲兵,负责联络这六座军府,能调动的就调,调不动的安抚。
四路人马,各做各的事,以最快的行军速度,开始合围仁寿宫。
但是,左右羽林卫,也不是吃素的。
仁寿宫乃皇城重地,周边郡县一直分布着游散骑兵,专门负责周边巡视。
扶风郡太守窦珉,早早察觉到不对劲,赶忙派人通报仁寿宫。
蔡王杨智积在得到消息后,赶忙往仁寿殿通报,负责侍奉至尊的给事黄门侍郎元岩,代传旨意,令杨智积立即做出部署,守卫宫城。
近半年以来,一直都是柳述和元岩传递圣旨,所以杨智积没有多想,立即令麾下将军郭耒,统帅左羽林卫一万精锐,出仁寿宫,朝着杨铭所在的方向进发。
杨铭前方不远,有座乡镇,是仁寿宫门户所在,杨智积的打算,是驻守濮水镇,守住这道门户。
村子里,杨铭收到探子传来的消息,前方濮水镇有大军驻扎。
他这次率军前往仁寿宫,出师无名,以免下面将士骚乱,只能是立即吩咐下去,但凡发现对方游骑,一律射杀。
这么做,是为了避免对面散步不利于他的消息,仁寿宫的部队,那是皇帝亲卫,自己这边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根本不敢与其正面冲突。
一旦冲突,杨铭这边必乱。
他从来没有过统兵经验,所以不敢妄动,前方濮水镇与他这里,相距五里,对方一旦往他这个方向进军,杨铭就得撤了。
他现在手里的,只有一千五百人的王府部曲,和近四千五百左右的左卫府军士,外加郭嗣本的三千杂兵。
这么一支拼凑的军队,不好指挥的,何况杨铭也不懂指挥。
接下来,又有探子来报,濮水镇的驻军,看旗号,大概在八千到一万两千人之间。
这样一来,杨铭更不敢乱动了。
......
仁寿宫,蔡王杨智积私底下悄悄派人联络窦抗,两人在宫城一处偏僻角落里碰头。
杨智积道:“扶风太守窦珉递来的消息说,雍县南边扑来的大军,打着东宫的旗号,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窦抗和杨智积,是分别领旨,各干各事,所以他不知道杨智积扣着杨素,而杨智积也不知道他扣着杨广。
这俩人分掌左右羽林卫,本来就是相互钳制,所以一直以来,杨坚都不准两人在私下有任何交往。
他们如果有交往,那么杨坚就得换人了,不然左右羽林卫成了铁板一块,皇帝的安危都不保险。
窦抗听到对方这么说,瞬间大惊失色,联想到自己手里扣着太子,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情况不妙啊,我奉旨保护太子一家,本就心里生疑,听你这么一说,宫内恐怕已生变故。”
杨智积一愣,道:“我也奉了旨意,看守越公。”
两人对视一眼,大叫不妙。
难道至尊要收拾太子了?
还是窦抗先反应过来,急忙追问道:“谁给你传的旨意?”
杨智积道:“是元岩,至尊这次来了仁寿宫之后,我这边的旨意,都是元岩代传。”
窦抗猛一咬牙:“我这边是宣华夫人,我已经三天没见着至尊的面了。”
“我特么也是!”杨智积心内大惊道:“肯定是出事了,近来卫王突然抱恙,久不见人,我特么就觉得不对劲,今天骤然接到窦珉的消息,我才意识到一定是出大事了。”
不是特殊情况,这俩人根本不敢私下会面,窦抗也是觉得近来有点不对劲,他手下的果毅郎将柳沮突然奉旨离宫,就很蹊跷。
他作为大将军,竟然是事后才知道柳沮离开。
两人私底下一合计,杨智积负责想办法与雍县方面的太子军队交涉,而窦抗则赶往卫王杨爽的住所,查看情况。
结果这一去,他连杨爽的面都没见到,宗室府的侍卫说,内侍省的几位内侍,奉旨带着御医给卫王瞧病,不准任何人探视。
他没有多做停留,而是赶往仁寿殿,想着能不能找机会,见上至尊一面。
“至尊正在休息,窦将军有事?”柳述站在殿门外笑道。
窦抗道:“没什么事,久不见至尊圣颜,心里担心罢了。”
“今天有点晚了,等明日至尊醒来,窦将军再来吧,”说完,柳述直接转身,自顾自的离开了,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非常正常。
窦抗收回目光,望着殿门方向,几次忍不住想要进去一探究竟,但又怕惊了圣驾。
仁寿殿外围把手的侍卫,是宗室府禁卫,他要是敢硬闯,立即便会有人拔刀砍他,再者说,里面有女眷,他不得召唤,是不敢进的。
我今夜就在这守着,至尊总会醒来一次,到时再觐见不迟,窦抗打定主意苦守。
杨智积这边也收到游骑兵带回来的消息,说是濮水镇东边的一座村庄内,也有大军驻守,打的是河东王的旗号。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情况?雍县是太子大军,濮水镇是河东王,他们想干什么?
逼宫?不可能,太子已经是储君,犯不着这么做,河东王更是二圣最宠爱的嫡孙,更不会对至尊不利。
“杨城,你现在立即带人去一趟濮水镇,务必要见到河东王,问问他,为何率大军来仁寿宫。”
杨城,是杨智积的族侄,也是宗室成员,以前守过永安宫,与杨铭相识。
事实上,左右羽林卫,大部分都认识杨铭。
杨城领命后,星夜离宫,赶往濮水镇。
翌日,太阳刚刚升起,杨铭收到消息,对面有一支二十人的骑队,打着白旗,沿着官道向村子方向奔来。
杨铭略作思量后,立即带上陈奎,领三百人前往与其碰头。
既然打着白旗,那就是来商量的,杨铭必须亲自去见,不能让别人去和对方碰头。
打白旗,一般是休战谈判或是投降,主要按当时的情况论,像眼下这种状况,人家肯定不是要投降。
两方人马接触之后,各自散开,只有杨城单独向前,朝杨铭拱手道:
“卑职奉命求见殿下,敢问殿下率军于此,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