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隋炀帝 第133节

  事实上,沈氏一开始并不知道杨茵绛是谁,所以不知该如何称呼,但是从对方的容貌气质来看,多半就是传闻中越国公的嫡亲孙女,河东王的正妃了。

  端的是贵气逼人,姿容无双。

  江陵沈氏,世代以漕运为生,杨铭出任荆州总管后,将家主沈氏妇人的小叔子沈纶,任命为江夏县尉,而且第二年江夏郡的科考名额,也将沈家三名子弟报了上去。

  大隋科考,每年的年初由各州郡长官上报,然后在五月份的时候,会招这些士子入京面试,先过吏部那一关,其中出类拔萃者才会过杨坚那一关。

  房玄龄就曾闯关杨坚。

  大隋目前只有两科,秀才科和孝廉科,考试的方式分为口试、策试、试杂文三类。

  各科考试后分甲、乙两等,录取后再按照等级授予官职。

  口试,就是先帖文,再口试,帖文是统一题目,看考生谁答的好。

  策试,是临时出题,多和时政有关,让考生阐述对策。

  试杂文,其实就是有命题的作文,种类有箴(规劝告诫文)、铭(自励自警文)、赞(颂扬功德文)、赋(诵读吟咏文)、论(评论辨析文)、颂(赞美祝颂文)、誓(约束誓言文)等文体。

  因为太杂了,所以叫杂文。

  杨铭的这个“铭”字,就是寓意自励自警,自勉自律,可不是随便取的。

  想要闯过这三关,必须多读书,不仅仅要死记硬背,还要通晓文章立意。

  杨铭当年,曾经送给沈氏很多书籍,让她誊抄,以供家中子弟研读。

  大隋科考内容,基本都是从那些书里面出题,杨铭等于是悄悄给他们开了个后门。

  但可惜,商人世家终究是商人世家,他能背下来,但是不懂什么意思。

  杨铭举荐的三名沈氏弟子,只有一个获了个乙等,勉强算是及第了。

  吏部那边本来斟酌之后,打算让那小子去南蛮之地当个没有品级的县主簿,后来被杨铭给压下来了,走了杨恭仁的门路,给这小子弄了个襄阳郡兵曹,正九品的芝麻小官。

  吏部侍郎杨恭仁是广平王杨雄的长子,杨雄管杨坚叫族父,也就是杨雄曾祖父兄弟的孙子,所以他们跟杨铭是本家。

  本家人好说话,安排个芝麻小官,就是抬抬手的事情。

  沈氏就坐之后,一脸惭愧,去年家中三名子弟,只有一名勉强及第,还是拖杨铭的福,才任职襄阳,而今年江陵郡的三个名额,杨铭还是给了她们家,这让她有点无地自容,感觉有负杨铭的栽培。

  尤其是王妃隆情盛意,更让她羞愧难当。

  杨铭笑道:“沈渠还是不错的,能够考中乙等,显然是下了功夫,学海无涯非一蹴而就,慢慢来吧。”

  沈氏一脸惭愧道:“殿下抬举了,还是我们不争气,给您丢人了。”

  “娘子这话说的,”杨茵绛就坐在她一旁,笑道:“没有谁能丢殿下的人,殿下授汝以渔,能否得鱼,只在你们,要说丢人,也是你们丢自己的人。”

  这话虽然是笑着说出来,但是沈氏精明,一下子就听出对方是在提醒她的语病,赶忙起身请罪:

  “是妾身说错了话,还望殿下、王妃海涵。”

  杨茵绛笑着摆了摆手:“无需慌张,你要知道,殿下能让你进内苑,自是没将你当外人,既然不是外人,就不用这么拘束。”

  沈氏心惊胆战,这王妃说出来的话,句句如刀,看似亲近,实则警示之意颇浓。

  这时候,杨铭笑道:“本王安排沈渠出任襄阳县兵曹,实则是希望他去襄阳水军督造舰船,听说沈渠的父亲,是荆州一带有名的造船工匠?”

  沈氏赶忙点头:“回殿下,我们沈家漕运起家,族内弟子多有操舟能手,既知船性,自然懂得修造工艺。”

  操舟能手,可不是指拿个木浆会划船的行家,而是熟知长江水性、擅于驾驶、精通管理、了解水路航运的船老大。

  杨铭笑道:“沈渠今年也十八岁了,为何尚未成亲呢?”

  沈氏道:“曾有一妻,难产而死。”

  “原来是这样,可惜了......”杨茵绛颇为遗憾的看向杨铭:“夫君当为他谋一门亲事。”

  杨铭皱眉道:“并没有合适人选。”

  “有的,”杨茵绛甜甜一笑,看向沈氏道:

  “王府有一美人儿,来自江南,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惜家逢不幸,沦落至王府,冰清玉洁之身,相貌上等,我见犹怜,不妨就配给沈渠做妻如何?”

  沈氏是懂事理的,赶忙起身谢恩。

  她自己本身,就是秦王杨俊府上的侍女,被赏赐给了当时的家主沈兴做妾,后被扶为正妻。

  为什么一开始是做妾呢?因为她被杨俊享用过,不是完璧之身,不能给人家做正房。

  杨铭这么做,当然有监视沈渠的意思,毕竟他完全不了解这个人,甚至见都没见过。

  “喜事一件,当饮一杯,”

  杨铭端起面前的酒杯,朝沈氏举了举,然后喝掉。

  当沈氏离开之后,杨茵绛来到杨铭身边,说道:“二哥送给你的五位美人,你觉得送哪个合适?”

  杨铭无所谓道:“你自己定吧,哪个都行,但是你要调教好。”

  “我还以为她们五个里面,会有你中意的呢?”杨茵绛故意逗弄道。

  杨铭呵呵一笑,没有答她。

  毫无疑问,那五名江南女子,都是少见的绝色,小家碧玉,秀色可餐,可知杨暕是有眼光的。

  准确来说,是探花郎张小宝有眼光。

  杨铭见色不动心,这一点让杨茵绛非常开心。

  实际上在大隋,尤其是王侯公卿,正妻很少会管丈夫沾花惹草,因为也管不住。

  这是男权社会,女人地位太低,出身不好的更是需要依附男人才能活下去,所以丈夫在外面怎么耍,一般不会在意。

  秦王俊是个例外,甚至是典型,他竟然被自己的正妻,因为妒忌而毒害,可知他玩得有多花。

  杨茵绛嫁过来的时候,也带了两名媵妾,不是杨玄感的女儿,而是杨玄纵的庶女,像这类媵妾,杨茵绛巴不得杨铭早点享用她们。

  但是其她女人,杨茵绛就不乐意了,裴淑英和陈淑仪除外。

  今晚她有正事要做,所以杨铭会睡在裴淑英那里。

  寝室内,一名叫殷福子的侍女被带到了杨茵绛面前,她是杨暕送给杨铭的五女之一,江南新安郡休宁县(黄山市休宁县)人士,父亲曾做过县令,得罪人死于流放途中,家中女眷全部沦为妓女。

  她因为生的好看,被一个奇货可居的商人买下,几经流转,落到了杨暕手中,至今仍是完毕之身。

  像殷福子这样的女子,其实是一种货物,又或者礼物,打小就被买主调教过了,为的就是将来拿去送人,好达成某种目的。

  因为她是罪臣之女,属贱籍,是不能嫁人的,只能成为他人的玩物。

  脱离贱籍是一件非常麻烦是事情,不过杨茵绛这边已经都处理好了,给她改为良籍,赐名殷福女。

  “本宫已经给你安排好了,除了改为良籍之外,还给你找了一门亲事,以后你也可以像其她女子那样,嫁人生子。”

  这对于一个贱籍的女人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恩惠,因为从今以后,她就可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了。

  殷福女失声痛哭,跪在杨茵绛面前,不停磕头。

  “起来吧,”

  杨茵绛淡淡道:“你从王府嫁出去,那么这里就是你的半个娘家,被人欺负了,或是受了谁的委屈,只管来找本宫,本宫自会为你做主。”

  殷福女感激涕零道:“王妃对奴婢有再生之恩,当牛做马无以为报。”

  “傻丫头,本宫不需要你什么回报,今后好好相夫教子便是,”

  说着,杨茵绛将沈渠的出身来历讲述出来,当殷福女知道未来丈夫竟然还是一位有着官身的世家子弟之后,心中更是欣喜万分。

  “来,把衣服脱掉,让本宫瞧瞧你的身子,”杨茵绛笑道。

  脱衣服,对于殷福女来说,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她已经脱过太多次了,很多男人都看到过她的身子。

  片刻后,一不挂丝的她,站在了寝室中央,杨殷绛伸出手指,在她身上来回拂拭,转了一圈又一圈。

  事后,她令身旁侍女验明证身,看看对方是否确属完璧。

  “不错,很光洁的身子,皮肤也非常好,真是上天眷顾,连本宫都有些羡慕呢,”

  殷福女赶忙道:“奴婢与王妃相比,如萤火之于皓月。”

  杨殷绛笑了笑,示意她穿上衣服:“女子首重贞洁,记住了,从今天开始,除了你的夫君,不准任何人脱下你的衣服,否则的话,你便跳井死了吧。”

  “奴婢宁死,也当守住贞洁,”殷福女再次跪下,叩谢大恩。

  .......

  沈渠和殷福女成婚当天,夫妻俩朝着总管府方向拜了三拜。

  现在整个江陵都知道,沈家抱上了河东王这颗大树,登门贺喜者络绎不绝,就连郡守慕容三藏都去了。

  元崇载来到荆州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见杨铭,事后便走马上任,出任鄂州刺史。

  杨铭心里清楚,自己没有多少时间用来培养下属,眼下这帮人,大多都会将他视作一生的贵人,只要自己不出事,他们就不会改换门庭。

  六月初,裴矩来信了。

  信中说,大概在去年三月份的时候,越公府新进了一名下人,是个男奴,裴矩之所以盯上这个人,是因为他查到,对方曾在斛律孝卿的府上,做过马夫,而且这个人的口音当中夹杂着一丝相州口音。

  相州也就是邺城一带,邺城是旧齐的首都,后世的邯郸西面,安阳北面一带。

  因为当年相州总管尉迟迥叛乱,所以杨坚在开皇元年,将邺城烧成了废墟,城中百姓大部分都南下迁徙至安阳县。

  这一带的口音,非常好认,尤其是裴矩更容易认出来。

  杨素府上有什么人,他都能知道?杨铭目瞪口呆,自己这个老丈人是真特么阴啊,你怎么敢在杨素府上安插线人?

  还有斛律孝卿府上,也有你的人?

  你是内史令啊,不是厂公。

第167章 燕国后裔

  事关高玥的事情,杨铭没办法和杨茵绛讲,毕竟牵扯到了传国玉玺,事关重大。

  再说了,裴矩在人家家里安插了线人,杨茵绛要是知道了,铁定翻脸。

  谁愿意自己家里藏着一个奸细呢?

  这天中午,杨铭来找裴淑英,后者读完信之后,立即便一把火烧了。

  “阿爷的意思,是怀疑这个男奴,有可能是高揽德?”

  杨铭点头道:“信中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你父亲肯定已经揣摩出了一种可能。”

  裴矩就是这么谨慎,他会将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但不会说出他对此事的看法,因为那样一来,很容引导杨铭他们,也朝着同样的方向去思考,从而导致思维局限性。

  他要让杨铭自己去判断,去揣摩。

  当惯了秘书的人,就是这个毛病,裴矩伺候杨坚二十年,凡事都准备的完善妥当,但就是没有决断过。

  大隋的家,是杨坚来当,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决断,裴矩只不过是出主意的那个人。

  “传国玺是斛律孝卿当年送过来的,这个男奴藏身在他的府上,多半别有用意,”裴淑英小声道:“你猜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高揽德,阿爷说,此人年纪在二十四五左右,时间上好像也对的上。”

  杨铭问道:“高玥到底多大年纪?陈淑仪打听出来没有?”

  这段时间,裴淑英和陈淑仪相处的很不错,也经常会去高玥那边闲谈,她是带着目的去的,脑子又比陈淑仪好使,所以会更容易打探到一些消息。

  别看裴淑英心直口快,她也是分人分事情,闲聊琐事的时候,大大咧咧什么都敢说,真要涉及到关键问题,就会隐蔽很多,这也使得她很快就获得了高玥的好感。

  “三十一岁了,”裴淑英道:“建德二年出生在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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