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德操虽然没有太大的功勋,延州兵力也不多,但其善战亦善谋,是唐朝在边疆将领中分量不轻的人物……而且这位少入朝觐见,被视为李渊嫡系。
“段德操为行军副总管。”李渊慢慢说:“延州长史梁礼晋总管。”
李世民在心里盘算,段德操以不多的兵力抵御梁师都连年侵袭,最是擅守,的确是个非常合适的人物,但若是突厥来犯,段德操与李神符能配合的好吗?
李世民对此不太乐观,但也很无所谓,他眼角余光一直在打量着似乎有些奇怪的裴世钜……那位垂垂老矣的宰辅似乎在发抖?
不多时,议事结束,太子李建成得意于灵州道行军总管的得手,而李世民急急忙忙的出宫去了天策府,第一时间找到了几位心腹幕僚。
“陇州?”房玄龄诧异道:“记得之前说不是陇州吧?”
“是同洲,黄河岸边。”杜如晦转头看向了也一头雾水的凌敬。
李世民想了想将今日两仪殿诸事细细说了一遍,还没说完,凌敬就恍然大悟,幽幽道:“裴世钜独子裴宣机,如今任陇州录事参军事。”
新
第767章 准备
二月二,龙抬头,古代称为“中和节”,也称为“春耕节”,意欲提醒一年的农忙要正式开始了。
二月初,是农户最为忙碌的时刻,驱赶着耕牛耕田,忙着育种各式农活,因为今年二月初庄子里先后几场婚礼,不少村民都忙前忙后,从而导致现在更加忙碌。
刚刚嫁来还没几日的李氏一个人待在家中有些无聊,丈夫苏定方还在宫中,还有三天才能休沐,婆婆苏母一大早就出了门,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对于嫁给苏定方,李氏自觉颇为幸运,虽然丈夫并不是世家子弟,但却战功卓著,被视为当世名将……对一个自幼父母早亡的孤女来说,已经是不错的结局了。
李氏平日寡言少语,但内秀于心,其实心中也有些隐忧,一方面是她听堂弟李昭德提过叔父李药师与邯郸王之间的纠葛,代州诸事在朝中并不是隐秘,李善不止一两次在公开场合表达出对李靖的恨意。
毕竟如今陇西李氏丹阳一房,代国公李药师是头面人物,分量不是李药师、李乾佑所能比的,如果日后邯郸王与李药师再起纠葛……李氏对此颇为担忧。
不得不说,李氏比其婆婆苏母在这方面强太多了,只不过嫁来几日,就通过李昭德的描述,以及对丈夫与李善之间的交流的观察,很快就判定,苏定方与邯郸王之间的关系,牢不可破……甚至可以被视为一体。
另一方面,李氏敏锐的察觉到,婆婆苏母似乎对邯郸王颇有不满……这是她难以理解的,婆婆都是人家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坐在那发了会儿呆,李氏决定去东山寺上一炷香,毕竟是世家女,陪嫁过来的侍女、下人不少,虽然苏宅因为迎亲而扩建,但还有部分仆人不得不借住在李客师、李乾佑宅子里。
沿着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缓步登山,眼见亭后的杏花林,嫣红雪白,混杂一片,李氏心神大畅,无声吟诵,“沾衣欲湿杏花雨……”
李氏也曾诵读过大名鼎鼎的李推敲的诗集……心里还在想着,那位崔十一娘真是好福气。
“夫人!”
听见侍女的低呼声,李氏蹙眉转身,不等提醒,就面露诧异之色,站在半山腰处,放眼望去,只见周边田野中正在忙碌的农夫纷纷向村中汇集而来。
当年李善是仿造江南水乡来重新布局村落,但刻意的放宽了道路,这个时代普通民居都是平房,很少有楼阁,这使得半山腰处的李氏看得清清楚楚。
这几年陆陆续续迁居来大量的人口,基本上都是围绕着李宅修建新宅,从而使李宅已经事实上成为了庄子的正中。
李氏睁眼细看,涌入村落的青壮源源不断从各条道路,从四面八方向李宅汇集,流畅的动态让年轻的妇人不禁动容。
李宅门口,李善面无表情的盯着汇聚而来的青壮,这其中有已经投入门下的亲卫,也有普通的村民……其实这本质上没什么区别,因为整个庄子都在李善名下。
但被选入亲卫队的青壮有固定的月俸,每个月每个季度每年都有额外的如布匹、粮食之类的赏赐,从而使亲卫在庄子中的社会地位比普通村民要高的多。
昨日听闻邯郸王出京只携带百名亲卫,很多人都相当的沮丧,因为李善如今亲卫队编制是一百五十人。
但刚刚传来消息,邯郸王此次出京,挑选三百亲卫相随,消息一散开,大量还在忙着农活的农夫都心动了……虽然顾集镇一战,庄子内多有人家挂白,但所得的抚恤补偿,足够养活一大家子很多年了。
李善有些心累,自己回家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心想准备晚上与凌敬再商量一下细节,但没想到朱氏和朱玮都警惕起来……一方面警惕于裴世钜的儿子裴宣机,另一方面警惕于李善的惹祸属性。
三百亲卫的数量就是朱玮定下的,但李善出门看了下,汇集来的远远不止三百人,两边的道路挤满了人,一眼都看不到头。
“王君昊,张仲坚,齐老三,朱八,曲四郎。”李善点了这五个人,让他们从中挑选,独子不要,有妻无子不要,十六岁以下不要,四十岁以上不要,最好选上过战场的老兵。
王君昊对庄子里的各类人最为熟悉,朱八是朱氏族人,也是跟着李善最早的,张仲坚、齐老三、曲四郎分别是一支的头领。
李善和朱玮在门房处坐定,后者笑道:“可谓一呼百应,大郎仁厚,又屡屡沙场扬威,难怪众人踊跃。”
李善横了一眼,这话说得……我是去陇州种棉花的,谁说我要上战场了?
其实前几日朱玮一直提心吊胆,倒不是怕李善出京后会遭遇什么凶险,而是觉得去了同洲……按道理来说的确很难出什么事,但总觉得不安心。
现在好了,安心了……自己的预感果然没错,一转头要换成陇州了。
陇州不比同洲,不说那位裴宣机……也不知道这位裴世钜独子知不知晓内情,但至少要防备突厥,因为武德五年,颉利可汗汇集苑君璋、高开道大掠河东,同时遣派偏师从灵州南下攻入关内道。
不过数千偏师,硬生生打穿了灵州、原州,一路杀入陇州,甚至攻破了大震关……距离长安也不过数百里。
而大震关就位于李善即将去的汧源县的西南侧。
朱玮在那浮想联翩,若不是因为庄子要留人主持,自己都想跟着去……去年顾集镇一战,虽然凶险,但也快意。
“既然三百亲卫,那就要准备妥当。”李善叹了口气,“战马不缺,再不济去平阳公主那边讨要,铠甲、军械?”
“除却弩箭之外,其他都齐备。”朱玮笑道:“大郎如今册封郡王,应该能去少府讨要些弩箭?”
李善点点头,唐弩的威力在顾集镇一战展露无遗,他也颇为心动,心想少府那边不给自己棉籽,那也得给平阳公主面子吧,再不济自己入宫直接向李渊要……这点小事应该会许可。
“王君昊此次随某一去去陇州,庄子这边就拜托七叔了。”李善想了想,低声道:“若是春耕人手不够……如今也是青黄不接之际,以粮米雇佣些人手吧。”
“大郎放心就是。”朱玮一口应下,迟疑了会儿才道:“此去陇州,务必谨慎。”
李善咧嘴一笑,笑容中夹杂着几丝自嘲,“那就要看运气如何了。”
第768章 委屈
长安,裴府。
最早回来的是面无表情的裴世钜,这位垂垂老矣的家主一如既往的沉默,并不让下人意外,但紧接着古怪的气氛迷漫开来,因为裴淑英惶恐的驱马回府,不等坐骑停下就跃下,急切的模样让门房很是诧异。
但最古怪的,还是回来的上门女婿长安县尉李德武那一脸欣喜,颇为雀跃的神情。
对于如今已经没有指望你的李德武来说,他最想看到的就是裴世钜如何在李善手上吃瘪……虽然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但李德武乐此不疲。
不去同洲而去陇州,李德武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想起了那位还在陇州镀金的大舅兄了。
啧啧,岳父大人怕是又去找李善麻烦了,现在好了,人家直接杀到陇州去了!
“岳父大人。”李德武一路走入正室,甚至都不装模作样的行礼了,径直笑道:“还是快让宣机回京吧,不然说不得白发送黑发……”
所谓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个时代还没有这句话,去年苍头河大捷后,唐军回师,李善在顾集镇祭奠阵亡将士时候提到了这句话……后来魏征在奏折中提及,这才在长安流传开。
裴淑英狠狠盯着丈夫,这对夫妻如今已经彻底撕破脸了……令人感慨的是,至今长安坊间还时不时的提起这段破镜重圆的佳话。
“啪啪。”裴世钜轻轻击掌,不多时门外出现两个仆人。
意思很明显,你不滚蛋,那就让人将你丢出去……李德武嗤笑了几声转身离去,如果说自己当年为了重振门楣而抛妻弃子,拼命的往上爬,如今那就是彻底摆烂了。
如果裴世钜想对自己这个女婿动手,那早就应该动手了,至今还没有动手……李德武很清楚裴世钜是不会对自己做什么的,为此他很得意于当年拼命耕作,让裴淑英生下了一个儿子。
至于仕途,李德武早就不指望了。
现在李善与裴世钜斗法,无论谁胜谁负,反正李德武终究是得不到什么好处的,但终究是能安全的活下去的……自己和李善的父子关系,至少宇文士及、崔信、平阳公主是知晓的,李善无论如何也不敢弑父的。
屋内安静了片刻后,面色灰败的裴淑英低声问:“兄长可知内情?”
裴世钜摇了摇头,独子裴宣机天赋平平,文武两道均不出挑,而且性情还很是跳脱,所以裴世钜一直不让儿子在乱世出仕,直到大唐基本确定一统天下之后,才许其出仕,如今在陇州出任录事参军事。
裴宣机性情暴躁,偏偏又没有什么手段心计,如何能与仅仅数年间就名扬天下的李怀仁相比……裴世钜自然不敢将内情告知独子。
这也是裴世钜不肯放过李善的原因之一,儿子远远不是李善的对手,即使是出身闻喜裴氏,即使可能有裴寂的护佑,但自己逝世之后,李善一定找得到机会,让儿子顺理成章的栽一个再也爬不起来,很可能会身死的跟斗。
“要不……让大兄回京吧?”
“即使要调任或回朝,至少也要等到明年三月。”裴世钜淡淡道:“若是弃职回京,大郎只怕不肯。”
隋唐地方官员一般是四年秩满,吏部考核评定,要么调任,要么晋职,临时的调换那是需要过中书省那一关的,很可能还需要李渊的点头……比如李善出任代州长史没超过一年就回朝了,那是特殊情况。
而且裴宣机四十多岁了好不容易才出仕,怎么可能甘心莫名其妙的就弃职回京呢?
裴淑英瞄了眼父亲,其实有一个办法是可行的,毕竟快八十岁的人了,如果以父亲患病的理由……但这种事身为子女是不能提出来的。
裴世钜轻声道:“不碍事,即使他去了陇州,也不会妄动。”
对此,裴世钜是有把握的,李善其人,心思深,也谨慎,怎么可能在没有分出胜负的情况下对裴宣机做什么。
裴淑英犹豫片刻,低声问:“父亲去年提及……这次……”
去年李善率军三破突厥的战报入京后,裴世钜就对女儿说了,正常的手段已经不可能解决这位郡王了,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对李善需要以静制动,谨慎行事。
裴淑英这句话显然是在问这件事的起源,虽然敌对,但她很清楚一件事,从头到尾,每一次都是父亲和李德武先动手,那位传奇人物只是被动的应付,虽然最后的结果……
李善如今册封郡王,出任司农卿,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要去陇州,以常理推测,很可能是父亲做了什么手脚激怒了对方。
裴世钜微微摇头,脸庞浮现一丝苦笑。
今日两仪殿内,裴世钜都控制不住双手发颤,他如何不清楚,这是李善**裸的威胁。
其实以如今的局势而言,裴世钜和李善都心里清楚,相互之间的胜负,已经不仅仅关乎自己了,很大程度上要看太子、秦王夺嫡的胜负。
这也是即使李善选择去陇州,裴世钜愤慨但也没有将儿子召回的原因……双方的胜负是依附在夺嫡胜负上的。
李善今天的举动,实际上是在告诉裴世钜,伱再敢出什么幺蛾子,信不信我拿你儿子开刀,信不信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并不是报复,而是一种威胁。
但裴世钜实在觉得委屈,真是无妄之灾啊!
裴世钜宦海浮沉几十年,历经北齐、北周、隋、唐四朝,期间还在宇文化及、窦建德麾下任职,但总的来说还算顺畅。
毕竟出身闻喜裴氏,学问、心计都是一时之选,早年得北齐高平王高仁英的信重,后来被北周权臣杨坚征为记室,深受器重,再之后在隋朝更是大放异彩,名列选曹七贵,语裂突厥,被视为当世名臣。
即使是杨广被杀,宇文化及对裴世钜依旧器重,就算是后来入夏,窦建德授裴世钜宰辅重位。
所以,委屈这个词,从来和裴世钜扯不上关系。
但这一次,是真的委屈啊!
裴世钜恨不得直接去找李善说个清楚明白,你给我听清楚了,是韦挺那厮建言太子举荐你的,太子迟疑让李神符换个位置……老夫只是提了一句扬州大都督至今出缺。
这一次,真的不是我谋划的!
但可惜,之前干了那么多次,裴世钜知道,就算真的去解释,人家只怕也不信啊。
第769章 议政与私心
东宫,显德殿。
太子李建成端坐在上首位,面前摆着一张长案,侧耳倾听尚书左仆射裴寂、刑部尚书郑善果的讲述,一旁的太子中允王珪、洗马魏征、詹事赵弘智等幕僚时而补充几句,只有门下省侍中裴世钜正在闭目养神。
李唐建国之后,李渊仿前隋建三省六部处理政务,中书承接,门下审封,尚书奉而行之,但在实际处理政务中,诸位宰辅也要受两个人的影响,一位是皇帝李渊,另一位就是东宫太子李建成。
反而是秦王李世民虽然出任尚书令,天策府属官封伦、宇文士及、唐俭出任中书令、中书侍郎、黄门侍郎,但实际尚书省的权柄主要握在左仆射裴寂的手中。
在宋、明、清时代,太子一般来说是不参与政务的,天天蹲在东宫画圈圈,就盼着皇帝老子早日升天,但在北宋之前,太子向来是深层次参与到实际政务中的。
比如两汉隋唐时期,皇帝经常外出巡视、避暑,而太子监国,处理政务。
毕竟当了七八年的太子了,一般的政务,李建成足能胜任,东宫的幕僚也有足够的能力,只有两仪殿议事之后,裴寂、裴世钜这样的宰辅,以及兼任太子左庶子的郑善果才会来东宫合议。
「始皇吞并六国,一统天下,即刻统一度量衡。」王珪侃侃而谈,「前汉、后汉再至东西两晋无不如此,但三国分立百年,之后南北对峙数百年,导致如今各地度量衡轻重大小不一,的确需要一统。」
裴寂点头道:「确实如此,前朝建运河,输粮入北地以备攻高句丽,往往因为度量衡的原因,北地官员以此上告。」
李建成频频颔首,但对此还是有些犹豫,「以北地秬黍中等为准,长一黍为分,十分为一寸,十寸为一尺。」
「以秬黍中等大的为准,容一千二百个黍为龠,两龠为一合,十合为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