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登基后,命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主持修改律法,为《贞观律》,再到高宗年间,长孙无忌修改律法,命名为《永徽律疏》,这才是后来的《唐律》。
嗯,这也是长孙无忌除了对东宫太子定夺的影响之外,最拿得出手的政绩了,他在贞观年间实际上是长期在政权核心之外的。
在武德五年,不是唐朝的律法不完善,不明了,而是根本就没有律法!
在这种情况下,考明法科,别说李善了,罗教授来了都没戏啊!
明书科、明法科都不可能,那只剩下秀才科、进士科了。
李乾佑也挺无语的,秀才科那是肯定不行的……议国家大事,言之有物。
从李善在河北战事中的表现来说,也不是没有希望,但问题是,考秀才科,考生不中,刺史遭贬。
也就是说,一旦李善考不上,自己这个长安令都要吃挂落。
李乾佑哪里会冒这种风险!
所以,只剩下以诗才定高下的进士科了。
李乾佑有着深深的歉意,都说李怀仁所学驳杂,但从未听闻其有诗才。
李德武看向李善的眼神带着怜悯,虽然不知道你从哪儿学医术学算术,还专门请了人死记硬背了些经义,但诗才……这不是短时间内能弥补的。
这是要讲究天赋的!
李德武、李乾佑都清晰的看见李善脸上的绝望。
李善是真的绝望了!
虽然我前世就喜欢读诗,而且记忆力惊人,虽然我脑海中记得无数流传千古的诗句……
别说诗了,就是长短句都能给你们背个多少篇!
但我李善,从没有以诗才扬名的打算,我从来都是脚踏实地!
想我李善,从豆腐脑开始到现在,一步一个脚印,什么时候做过这等龌龊事?!
咬牙切齿走出县衙的李善内心充斥着……是你们逼我的!
嗯嗯,都是李德武那个不要脸的,逼我的!
至于什么“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那是李白李太白吟诵的,和我李怀仁有什么关系?!
至于书房里那本用拼音写的小册子……李善完全没印象了。
“进士科?!”王仁表瞪大眼睛,“怎么会是进士科?!”
李楷昨日就接到消息了,和王仁表一起为李善接风洗尘,他们是知晓的,马周也是知道的,李善一直是打算以明经科出仕。
李楷眉头一皱,递去一个问询的眼神。
李善微微点头,叹了口气。
“此事是为兄处置不妥。”李楷拉着脸低声致歉,他没想到李德武居然在这种地方动手脚,偏偏叔父李乾佑又不知期间缘由,自然没有提防。
“德谋兄说哪里话!”李善勉强笑道:“今日急行入京赴考,尚未回家拜会母亲……”
“一并去就是了。”王仁表打断道:“难道怀仁如今名扬天下,便不识旧友了?”
李善怔了怔,立即反应过来,八成是清河县那些事已经传入长安了,王仁表这句话是在表明立场。
难怪李德武今日那么有底气!
虽然扇了清河崔氏一个耳光,但李善也并不是以偏概全,在这个时代想灭亡门阀……除非掀起一场从社会下层而起的大规模战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李楷凑近小声说:“听闻一并来了数百人,孝卿兄这是在帮你镇场呢。”
王仁表笑骂道:“某一个落魄子弟,何如陇西李氏丹阳房子弟?”
数人上马,携带亲卫,趋马出城,径直驶向朱家沟。
刚进村子,李善就大为惊奇,简直是老母鸡变鸭啊,之前破落的村庄,完全变了个样。
道路平整,房屋多有修缮,整个村落范围比之前大了很多,外围都是新建的宅子,或大或小,但都排列整齐。
当然,最为引人瞩目的还是从每家每户门口流过的水渠,李善随军南下的时候,水渠还在挖,尚未通水。
如今李善下马弯腰细看,水质清澈,一眼能望得见渠底部铺着的青石板。
几只母鸡咕咕咕叫着在路旁扑扇着翅膀,一头大黄牛缓缓而来,牛背上一个男童惊喜的喊道:“大郎回来了!”
李善大笑着将男童抱下来,“小石头,出去放牛了?”
“见了你爹爹没?”
“对对对,爹爹也回来了!”虎头虎脑的小石头嚷嚷道:“爹爹临行前说回来给我买糖呢!”
买糖?
没发现啊,朱石头居然是个甜党!
李善笑着举起小石头放在马背上,牵着马径直向村西头走去,一旁的李楷、王仁表指指点点,村子很多地方重建,都是他们请了工部的匠人来帮忙的。
此时此刻,村西头人头耸动,近百人或近或远将一处宅院围在中间,外围都是些汉子,大都是李善的亲卫,稍里面一些的是苏定方、凌敬等村名,最里面……宅院门口的是苏母、周氏以及数十女眷。
看见李善回来了,赵大满头大汗的跑过来,“郎君,老夫人不肯开门……”
李善咂咂嘴,不用问了,肯定是因为周氏,老娘还真够犟的。
“救命之恩,不让入门?”李善有点挠头。
没道理啊,如果说之前还可能,但那次周氏舍命相救,老娘应该不至于拒之门外。
赵大咳嗽了两声,“连话都没说上……而且这等事也不好自个儿说,苏老夫人也过来了,但老夫人都不让小蛮开门。”
李善叹了口气,“七伯呢?”
一旁的村民说:“七爷爷打了个招呼,就去安置住宿了。”
娘的,这老狐狸倒是溜得快,李善早就发现了,七伯对母亲极为恭敬,早年很可能是上下尊卑之别。
第200章 真的是他们逼我的
一旁的马周小声和王仁表、李楷嘀咕了几句。
王仁表不禁惊叹,“怀仁真是了得,扬名之余,还能携美而归!”
李楷毕竟是去过馆陶,而且就住在那巷子里,见过周氏,没想到居然被好友勾搭上了,咧咧嘴低声道:“是个寡妇。”
王仁表呃了声,向李善投去诡异的眼神……收个妾室无所谓,但收个寡妇,这就有点难听了。
其实这个时代,大户人家的子女,出阁女丧夫再嫁是寻常事,家中男子纳妾更是寻常事……但纳妾纳个寡妇,呃,还是挺少见的。
都说娶妻娶德,纳妾纳色,天下漂亮女人多了,你非要纳个小寡妇……
李善微微点头,看着周围聚拢过来的众人,笑骂道:“来看某的笑话!”
“都滚蛋,回去好好洗漱……对了,朱八,住处安置好了?”
朱八赶上来高声回道:“宅子不够用,先挤一挤,待得开春后,再新建宅院。”
“苏伯母,凌伯安置在哪儿?”
“就在左右两处。”朱八指了指不远处的宅子,“凌先生家里人多,宅子略微小了点,回头新建宅院再换吧。”
“伯母,凌……凌先生,暂且委屈了。”李善上前和苏母、凌敬打了个招呼,瞄了眼周氏,怯生生的,眼睛略微红肿,像只小兔子。
李善敲了半天门也不见开,今天被李德武摆了一道,心情正不爽呢,索性让人去搬了个梯子来,三两下就爬到墙头上了。
“郎君!”
李善还没往下跳呢,就听见熟悉的喊声,转头看去,俏生生的小蛮双手叉腰,脸上神色带着惊喜,也带着怨意。
“小蛮,还不去开门!”
小蛮叉着腰,一副娇蛮模样,“老夫人说了,不许她进门!”
哎,郎君出去几个月,回来带了个小寡妇……别说老夫人不肯让她进门,小蛮也不肯啊。
事实上,朱玮在外面叫门,小蛮都没出去开门……反正朱氏已经把话说死了。
李善哭笑不得的说:“那总得让我进门吧?!”
外头朱玮也赶来了,安置两三百人的住处,真不是件容易事,李善回头埋怨道:“七伯,看你这事办的……”
朱玮虽然名义上是李善的长辈,实则是朱家的家将出身,哪里敢真的和朱氏辩驳,只笑着说:“下得去吗?”
李善转头看看,有朱氏撑腰的小蛮显然没有开门的意思,只能说:“搭把手,把这梯子移进去!”
好一会儿折腾,李善这才下了墙头,还没等他去开门,小蛮就说:“郎君傻了,这时候是去开门,还是先去拜见老夫人?”
这话说得在理,如果这时候开门,周氏是进来还是不进来呢?
呃,不管进不进来,母亲必然大怒……为了个小寡妇,老娘都不要了?
李善想了想,吆喝了声,先去了正堂,一进去就看见满脸寒霜的朱氏,手上还拿着戒尺。
“孩儿拜见母亲。”
李善磕了三个头,“先行赴考,还请母亲责罚。”
“起来吧。”朱氏冷哼一声,“手伸出来。”
“母亲?”李善有点慌了,前世今生,自己可都没被长辈打过手心,“母亲,孩儿此次在山东,立功不小……”
“手伸出来!”朱氏手中戒尺一拍桌案,“翅膀硬了,母亲的话也敢不听?!”
这句话,在这个时代,杀伤力极为惊人,几乎是在骂儿子不孝了。
李善赶紧又跪下,小声说:“母亲,归途中坐骑受惊,窜出车队,遇见一只大虫……”
“什么?!”朱氏惊呼一声,身子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起。
“是周氏救了孩儿,还两箭射伤猛虎,苏兄、赵大等人才赶来。”
朱氏双目圆瞪,难以置信,这个时代的女子骑马算不上稀奇,但趋马救人,射杀猛虎,这就难了。
想了想,朱氏瞪了眼一旁的小蛮,现在她也转过来了,外间人都知晓此事,就算不能亲自讲述,也能辗转透露,肯定是小蛮在捣鬼。
小蛮苦着脸缩缩身子,她哪里想得到还有这回事。
正要让人开门,准备亲自出门相迎,毕竟尚未入门,却有救命之恩,但朱氏突然顿住脚步,回头问到:“归途中遇见大虫?”
“嗯,河东道。”
朱氏狠狠瞪了眼儿子,“赵大何时报信的?!”
李善呃了声,失策失策,早知道就改口在魏州、贝州了。
赵大早就告诉李善,朱氏不许周氏入门,而李善却是在归途中遇险……显然是早就打定主意,将小寡妇带回来。
“咳咳。”李善使了个眼色将小蛮打发走,扶着母亲坐下,和颜悦色道:“此次孩儿在河北山东,频频遇险,侥幸生还,其中经历,想必母亲已询问赵大、石头等人。”
一直板着脸的朱氏终于蚌埠住了,伸手抚摸着儿子的脸颊,眼中隐隐可见泪光,“如此凶险,几度绝境……”
赵大一个月前就回过一趟朱家沟,但他为人比较木讷,但朱石头……提前一天回来报信,那张嘴说的天花乱坠,将李善吹嘘的天上没有地下无双。
呃,为了衬托出李善的了得,朱石头将贝州、魏州几场战事描绘的……能生还长安,一来是大郎了得,二来是皇天后土护佑。
李善劝了好一会儿,朱氏情绪才平复下来,突然咬着牙低声说:“大郎……其间可有李德武出手?!”
朱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只是隐隐间觉得有些不对……李德武回京,虽然算不上青云直上,但也入了东宫为太子千牛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