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低低的虎啸,白马四腿发软,居然瘫软在地……李善简直了,你睡觉都是站着睡的,现在居然躺倒了?!
李善不是第一次见识老虎,前世跟着导师飞刀时候去过野生动物园,看上去人畜无害,自个儿还看的兴高采烈。
但他也在网上看过八达岭事件的视频,迅如闪电,猛扑而来,绝非人力能抵达。
就在这时候,沉重的马蹄声传来,李善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转头,但浑身上下僵硬得……想动都动不了。
这儿距离车队歇息地并不远,第一声虎啸时,已经有人发现不对,苏定方、齐老六、郭朴、赵大等人脸色大变,纷纷趋马狂奔而来。
苏定方面色铁青,一眼就瞥见李善站在瘫倒的白马边,一只大虫正缓缓逼近。
还来得及吗?
一匹黑色健马突然斜刺里杀出,引得大虫加快了速度,黑马上的骑士身着红衣,趋马加速,弯下身子,顺着马势,一把捞起了李善。
“嗷呜……”
大虫猛地扑来,甚至都不去管地上唾手可得的白马。
两人一骑,黑马在骑士的驱使下,突然一个停顿,前蹄扬起,落下之后如行云流水一般转向而去,大虫扑了空,甚至在惯性的作用下摔下山坡。
苏定方大喜过望,两腿用力,拼命赶上,手中已经挽起大弓。
马上的李善还懵懵懂懂,但闻见了一股熟悉的体香……登时心里一个激灵,居然是周氏?!
“郎君,抱紧了!”
“……”李善没什么可说的,背靠马首的他紧紧搂住周氏的小腰。
“大虫又追来了!”
李善偷眼看去,那只华南虎可能是饿疯了,一边嘶吼一边狂追上来。
第196章 遇险(下)
李善的姿势有些别扭,伏低的身子,头颅正好在双峰之间。
抬头看去,李善视线中的周氏满脸涨红,神色肃穆,散落的长发随风飘扬。
周氏娇喝一声,双腿趋马,弯腰从马侧取下弓箭,回首望月,一只羽箭精准的没入大虫颈下。
“嗷呜,嗷呜……”
震耳欲聋的虎啸声响起,受伤的猛虎发了性子,不仅没有顿足,扑上来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沉重的喘息声在耳边响起,鼻间闻到浓郁的体香,李善双手明显感觉到周氏腰间的紧绷。
百兽之王,虎啸林间,这等威势,即使周氏拼命趋马,但胯下黑马显然已经腿软,速度越来越慢。
李善的视线中,猛虎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近。
周氏暗咬银牙,右手用力,弯弓搭箭,凝神回首。
“嗖。”
轻微的弦响声传来,一道阴影在空中一瞬即逝,正正击中老虎的右眼。
又是一阵疯狂的咆哮声,但这次,被射瞎了一只虎眼的大虫终于停下了,硕长的虎躯在地上翻滚,咆哮声连绵不绝。
周氏喘息声双腿用力,但胯下黑马已经不听使唤了,不过苏定方一行人也终于赶到,七八人趋马加速越过大虫,护住周氏、李善。
赵大等几个猎户出身的亲卫遥遥放箭,堵住大虫逃窜入林的道路,或引或驱,很快将大虫放翻。
总算保住这条命了,李善双手一松,身子一歪,从马背上滑落,要不是赶来的郭朴扶了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郭朴铁青着脸,将李善从上到下摸了一遍,才略微松了口气……那么凶险的河北战事都闯过来,如果栽在这儿,那真是笑话了。
连续三个深呼吸之后,李善才略略定神,神情复杂的看向马上的周氏,修长的身躯,手持大弓,两条大长腿引人瞩目,真飒啊!
“妹子自幼就学骑射,比几个兄长更了得。”周二郎小声解释。
看李善不吭声,周二郎使了个眼色,周氏翻身下马,动作利索的很,但接下来如小媳妇一般慢慢挪步过来,呐呐低声,“郎君,奴家……”
但下一刻,李善拉住周氏的手腕,用力将其搂入怀中。
周二郎等亲卫都转过头去,往外走了几步,只将两人护在中间。
“明知某不擅骑术,如此骑射,居然隐瞒!”李善低低的说:“你说说,该不该罚?”
周氏抿嘴一笑,脑袋靠在李善的肩上,后者轻易的察觉到周氏额头上的汗水,伸手擦了擦,笑道:“对了,是谁抽了坐骑一鞭子?”
周氏一怔,吞吞吐吐,却也不敢不说,“是八女……”
李善微微点头,牵着周氏的手,抬头看向前方,苏定方等人已经将大虫击毙,赵大几个猎户正在扒皮取骨。
“郎君,倒是能做件好皮袄。”
“不,做个褥子都够了,真是好箭法,正正射中虎眼!”
苏定方阴着脸没说话,只上上下下打量着李善,确认无恙后立即回了车队。
李善还有点没缓过神来,众人围上来嘘寒问暖,苏母亲自端着茶汤过来。
那边苏定方已经将亲卫聚集起来,虽一声不吭,但亲卫无不胆寒,他们并不是畏惧苏定方,而是李善遇险本身给了他们太大的压力。
自从苏定方接管亲卫之后,郭朴就尽量不插手,但这次实在是忍不住,点出了当值的十人。
李善亲卫最初是三十朱家沟青壮,但之后设伤兵营,大部分都转为护士,苏定方接手后先后从旧部以及降卒中挑选人手,共计五十人。
每十人为一队,轮番执勤,为李善贴身护卫,但凡外出,不可或离。
“临行前是如何交代的?”郭朴一脚将这一队的队长朱八踢倒,“不可或离,不可或离!”
“主将遇险,尔等居然不在身侧,按例,均该论斩!”
朱八不敢辩解……虽然他们实在有点冤枉,李善其实是在车队中,坐骑受惊后才突然离队。
郭朴大骂了片刻后转头看向苏定方,“如何处置,苏兄定夺。”
苏定方冷冷的看着十个亲卫,扬声道:“择地歇息,必以斥候查探周边,以确保周全。”
“今日斥候何人领队?”
范十一那皮猴哭丧着脸走出队列,他以及范家几个弟兄都已经投入李善门下……其实苏定方是明知故问,车队斥候,向来是郭朴、范十一两人轮流带队。
“按例当斩,郎君仁慈,每人先杖三十,待回长安后再行追责。”
啪啪啪的杖责声响起,不远处的李善看到这一幕,双手撑着膝盖想起身,一旁的凌敬推着肩膀将其摁下,轻描淡写道:“亲卫不力,理应受罚,你去作甚?”
“此事与他们无关……”
“仁义也不是用在这地方的。”凌敬嗤笑道:“苏大郎亦要立威,你若是不忍,适才就应该提前过去相劝。”
李善被这话堵的心塞,你意思是我现在过去就是装模作样?
瞄了眼凌敬,李善试探问:“此次实在太险,凌伯可知侄儿为何遇险?”
凌敬哼了声,“谁让你贸然离队,也就是周娘子好骑射……之前还真不知晓呢!”
“老身都不知晓呢。”苏母笑道:“这个义女收的……倒是亏欠了。”
周氏低着头小声谦让,李善却冷笑一声,“坐骑受惊,才会被迫离队,凌伯真不知道是谁在侄儿马股上抽了一鞭子?”
凌敬一愣,居然是有人捣鬼,老头儿立即警惕起来,双眼一眯,“此等手段……理应不是崔氏所为,难道是刘黑闼旧部?”
这老头想象力有点丰富啊,李善扯扯嘴角,脚尖踢了踢周氏的鞋子。
周氏一脸的为难,半响后才小声说:“实是意外,八女也不是故意为之。”
“什么?!”凌敬脸色一白,立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八成是孙女看到李善和周氏……被刺激的。
但如今的李善可不是当日从下博南下途径村落的李善,如今这个少年郎在山东,在长安都有着不轻的分量,更别说这支车队两百余人,说到底都是依附李善的。
而且凌敬本身就欠着李善恩情,孙女却害的李善险些身葬虎口……凌敬大怒起身,张口欲呼,必要给李善一个交代。
但这时候,李善的右手拽住了凌敬的衣袖,“算了,算了,不过意外而已,勿要责罚八女。”
顿了顿,李善补充道:“此次可是在你责罚八女之前。”
凌敬登时脸黑如锅底,一旁的马周忍不住扑哧笑出声了。
就在刚才,凌敬还嘲讽李善在苏定方责罚亲卫之后才想去装模作样……这次李善赶在凌敬责罚孙女之前,绝非装模作样,绝对是诚心诚意。
第197章 赴考
踏上征途之时满心忐忑,浑不知未来命运。
惨烈的战事,令人血脉膨胀的冲阵,各种离奇的转折,扶摇直上的名声,再到那落在脖颈处的刀光,一切都已经将过去,但一切都会影响未来的方方面面。
无论如何,回来了,并且是以一种昂然的姿态回到了长安。
灞桥边,李善眯着眼打量着看不清晰,但已然令河北诸人震惊的长安城池,这是如今天下最宏伟的城池,远远看去,宏伟的城墙似乎高耸入云。
李善在心里揣测,现在的自己回到长安,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呢?
李世民、李建成会如何看待一个在山东立下如此功勋,但又狠狠扇了门阀世家一个大耳光的少年郎呢?
一切的一切都即将揭晓……李善嘴角带起一丝笑意,有着苦涩,也有着释然。
之前的所有,李善的表现几乎完美到无法挑剔,但随着那一刀,未来很多事都难说了。
其实李善也知道,如果那日黄昏,自己许魏征、崔虔为崔帛讲和,安抚乱兵……自己的名声必然会再上一层楼,清河崔氏总要投桃报李的。
但李善并不后悔那一刀。
如果说后悔,那只会是没有救回方四郎。
“久闻灞桥之名。”凌敬捋须道:“听闻此地乃长安送别之地。”
苏定方有些诧异,“有此风俗,为何从未听闻?”
苏定方是山东冀州人氏,但幼年时随父迁居关中,直到青年才返回河北。
“某游历关中,在长安落脚许,亦未听闻。”马周摇头看了眼范十一、朱八等人,众人也都在摇头。
凌敬捋须的手顿了顿,眼角余光瞥了眼李善……你不是说灞桥杨柳送别,乃是长安盛景吗?
李善有点尴尬,他哪里知道,所谓的灞桥送别,是从唐朝中期才开始的。
“来了,来了!”
随着朱八的吆喝声,数骑疾驰而来,昨日李善就让朱石头等几个亲卫提前去报信了,倒不是为了摆架子要人来迎接,而是这次迁居来的人太多了。
为首的是老当益壮的朱玮,鬓角花白,但疾驰之中,从容不迫,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大郎,终于回来了!”
“七伯……”李善抿了抿嘴角,“我回来了……但……”
朱玮早就听朱石头说过了,三十青壮充当亲卫,多次遇险,虽李善刻意维护,但葬身河北的也有五人。
朱玮早年多征战沙场,虽然黯然,但并未落泪,视线落在了凌敬、苏定方的身上。
“这位是七伯,朱家沟主事者。”
李善的介绍让朱玮有些意外,他上前两步,施礼道:“乡野村夫,见过凌先生……”
“这位是苏烈,字定方。”李善笑道:“苏兄与某订交,七伯如何待我,就如何待苏兄。”
苏定方侧身让开,行了一礼,“拜见七伯,日后还请照拂。”
昨日朱石头几个亲卫回村,朱玮详加询问,除了李善刻意交代的几件事外,朱石头言无不尽,除了李善之外,提到最多的就是苏定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