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嬴政想要给冯去疾一个体面，也想维护国府的威信。
“陛下……”
……
“陛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冯相恪尽职守，从未有丝毫的逾越……”
王绾心中掠过一个念头，最后朝着嬴政，道。
“朕要的是忠诚于朕，忠诚于帝国的臣子，而不是一个怀有二心的丞相！”
嬴政神色冰冷，一字一顿：“王卿，你可知大秦臣子最忌讳什么？”
“……”
这句话，王绾不敢说。
见到始皇帝心意已决，冯去疾声泪俱下：“老臣明日会递上奏章，陛下保重身体，臣为大秦祈福，为陛下祈福……”
“冯卿还是为自己祈福，为冯氏祈福吧！”嬴政第二次对于一个人产生了杀机，而且还是大秦重臣。
大秦丞相不能轻易杀戮，但是罢免丞相，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就算是秦法之上，也没有任何问题。
……
“陛下，冯相……”
看到王绾欲言又止，嬴政面色稍缓：“大秦臣子，特别是三公九卿最忌讳与世族相交。”
“咸阳城中一夜过后风云骤变，这万言血书便是出自冯去疾之手，若不是朕念在往日功劳上，今日便是冯去疾人头落地之时。”
“王卿，冯去疾去后，剩下的事情朕便交给你了，希望爱卿不要让朕失望！”
闻言，王绾连忙，道：“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全力以赴，以报答陛下知遇之恩，万死不辞。”
看了一眼王绾，嬴政沉吟了片刻，突然一笑：“王卿，明日上个奏章，李斯为右相，取冯去疾而代之。”
“同时以内史郡守毕元担任廷尉……”
第81章 纵然粉身碎骨也甘愿!
“诺。”
王绾清楚，始皇帝已经决定的事情，不是他可以改变的，更何况，他内心深处也不想改变。
他叮嘱过冯去疾，然而对方却一意孤行，这等于冯去疾选择了家族，背叛了国府，背叛了始皇。
若不是冯去疾位高权重，在大秦帝国之中影响颇大，而始皇帝不想因为滥杀，毁坏秦法根基，只怕是此刻的冯去疾应该在廷尉府地牢之中。
毕竟他太清楚始皇帝的性格，与秦法的法不容情了。
“呼……”
长出了一口气，王绾心中更为沉重，始皇帝留手了，给了冯去疾这个跟随他十数年的臣子最后的体面。
但是，冯去疾未必会体会始皇帝的苦心，当冯去疾还是大秦丞相的时候，他还会注意影响，心中有所顾忌。
如今冯去疾去相，等同于一只猛虎打开了笼子，王绾不敢想象接下来的局面。
冯氏一脉在大秦根深蒂固，对于大秦的影响不言而喻，如今一朝变革，只怕是风雨欲来风满楼。
心中带着无尽的疑惑与忐忑，王绾离开了咸阳宫书房，他相信对于这一点，始皇帝从一开始就已经考虑到了。
“呼……”
长出了一口气，王绾走出了咸阳宫，他心里清楚，经过这一夜的疯狂发酵，事情的发展只怕是早已经出了预料。
“冯去疾，你倒是走了，如今反而是为老夫留下了麻烦！”
感慨了一声，王绾沉吟了片刻：“回到国府之后，将治栗内史郑国，廷尉李斯，内史郡守毕元请过来。”
“诺。”
点头答应一声，轺车继续平稳的向前驶去，轺车之上，王绾心中不断的计算，思考这一局从何处去破。
……
“啪！”
冯府，大厅之中传来一道破碎声，冯去疾脸色阴沉，整个人就像是一个炸药包，无尽的怒气充斥。
“父亲，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你如此愤怒？”冯劫走进来，看到大发雷霆的冯去疾诧异，道。
从冯劫有记忆开始，在他的记忆之中，父亲一直都是温文尔雅，那怕是在早期还是武将的时候，也没有一点其他武将的粗鄙。
但是，如今冯去疾已经贵为大秦丞相，帝国双子星之一。
从大秦帝国建立以来，便成为了帝国第一任丞相之一，位高权重，真正意义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是，就这样，他父亲竟然罕见发怒了。
“从明天开始，在朝堂之下，就要靠你了，为父再也庇护不了你！”
冯去疾神色有些颓废，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意气奋发，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看到这样与以往判若两人的冯去疾，在听到这一番话，冯劫脸色骤变，就算是再迟钝也意识到发生了大事。
“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吧！”
看着一向引以为荣的大儿子，冯去疾苦涩一笑：“明日朝会之上，为父会被罢相，以后你行事谨慎一点。”
“出了事，为父帮不了你，也无能为力……”
……
心念电闪，冯劫一下子就抓住了核心，忍不住朝着冯去疾，道：“父亲，咸阳城中一夜风雨满城，是你的手笔？”
“嗯！”
面对自己的儿子，冯去疾也没有保留：“陛下下令土地改革，一旦推行，我们冯氏一族必将遭受重创……”
“光靠朝廷赏赐的土地，你那一脉足以，但是其他……”
“父亲，你糊涂啊！”
这一刻，冯劫有些恨父亲的糊涂，口气不由得重了：“父亲，咸阳宫中的那位，何时做过没把握的事。”
“既然土地改革提出来，而且亲口公布朝堂之上，这就意味着大势不可逆！”
“这里是咸阳，黑冰台的大本营，赵高手中更有罗网一部，只要是有个风吹草动，都会出现在陛下的案头。”
“父亲，只怕小九已经落在了黑冰台的手中……”
……
冯劫是一个聪明人，从冯去疾的只言片语之中，便推断出来了全部。只是面对这样的事实，他心中有些慌。
“父亲，停手吧！”
……
很显然，始皇帝已经开始了布局，如今一头撞上去，只会死的惨不忍睹。
“已经停不了了，如今这咸阳风雨欲来，已经不是谁能够阻挡得了！”
冯去疾脸上的颓废少了些许，走过来朝着冯劫，道：“去一趟咸阳宫，从这件事情之中，将你摘出来。”
“诺。”
……
国府。
这一刻，李斯等人已经走进了国府大厅，王绾也已经等候多时了。
咸阳城中的风言风语，早已经传来了，这让王绾意识到危机迫在眉睫，在这些风言风语的背后，有一把巨大的手在推动。
“治栗内史，廷尉，毕元郡守，关于土地改革一事你们也都听说了，对于此事诸位有何想法？”
王绾没有进行多余的寒暄，他心里清楚老世族已经开始出手了，这个时候的咸阳城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一旦消息传出咸阳，他们遇到的阻力，将会无限增大。
“我自然是坚决拥护陛下的决定，同时我府上多余的土地已经上交治栗内史官署。”
李斯目光如炬，他心里清楚，他执掌廷尉府，更应该以身作则。
“廷尉所言，也是我心中所想！”
毕元虽然出身世族，但是他只是一个旁支，对于土地改革一事，虽然不赞同，但是也不反对。
相比于家族，他更看重始皇帝的信任，毕竟他毕元能够有今日，全部来自于始皇帝的信任与提拔。
有道是，君待我以国士，我自以国士报之。
“今日离开国府，我会亲自前往治栗内史官署，上交多余的田地，同时在内史各大官署之中号召……”
……
“我郑国除了陛下所赐田地，并无一亩多余的田地，对于土地改革一事，自然是全力支持！”
这个时候，郑国语气坚定：“这些日子，了解土地兼并一事，我走遍大秦帝国的各大郡县，了解各地民生……”
“所以，对于陛下的这一改革，发自肺腑的佩服，也绝对会鼎力支持，纵然纵然粉身碎骨也甘愿！”
第82章 御史大夫,你说朕是不是对群臣太过于仁慈了呢?
闻言，王绾神色肃然，深深的看了一眼郑国，道：“治粟内史，对于大秦帝国各郡县的民生，我等皆不如你了解！”
“不妨给我等说一说如何？”
“好！”
点了点头，郑国也觉得这件事应该让大秦朝臣都知晓，唯有如此，朝廷才能制定出最合适的政策。
大秦才能长治久安！
……
心中念头一动，郑国正襟危坐，从长案之上端起茶盅喝了一口：“一直以来，各郡县的民生，对于我等只是一组数据，一段文字，所以，我们对于真实的情况了解太过于片面。”
“在陛下下令暗查之前，就算是治粟内史官署，也只是了解到颍川，泗水，陈郡等地土地兼并严重，民不聊生。”
“当我们走进各郡县，关中之地，由于秦法昭昭，还好一点，但是走出关中，方才了解到各地民众生活在一片沼泽之中。”
“用一句水深火热来形容，并不为过！”
“甚至于有些地方贫穷，国人百姓根本生活不下去，中原大地统一于秦，虽然没有了战争，但是庶民的生活并没有得到改善。”
说到这里，郑国感慨一声：“王相，你能够想象，一县田地只属于一家世族，而县中国人百姓则沦为佣耕。”
“更有六国遗族，一族占据一郡之中数县肥沃的土地，甚至于横跨数郡，占据十数县的田地么？”
……
“这个天下，与其说是大秦帝国的天下，倒不如说是各大老世族的天下，陛下的诏书，未必比老世族的命令有用。”
“在这样下去，底层的庶民必然生活不下去，一旦被野心家利用，必将揭竿而起，整个大秦将会再一次陷入无尽战火。”
茶盅之中的凉茶已经见底，毕元连忙添上，正襟危坐，听着郑国的叙述，只是越听越觉得老世族以及新士族等势力的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