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青皮流氓说的……他们都是那些王公勋贵的鹰犬。故意在民间放出来的这些话。”
“京城百姓,还有,河东,中原,鲁泰的百姓,谁人不念于大人,是千百年难得的青天大老爷。”
“沂王,切不可,受流言蜚语的蛊惑啊。”
少年,低垂眼眉。
拍了拍女子的手臂。
“贞儿,放心,本王知道的。”
“只是,这么一个青天大老爷,在地方也就罢了,可他在朝堂之上,权势之盛,甚至可以直接执掌内阁,这对于皇权,不算是好事……”
“罢了,此事再议,贞儿,本王要出去了。”
女子无奈一叹,最后还是松开了,搂住少年的手。
白衣少年,深呼一口气,不再犹豫,在女子的注视中,向着高朋满座的正堂走去。
与此同时,王府,各大别院,正堂,偏堂里的王公勋贵,也都聚了过来,抱拳行礼。
“沂王殿下,今日初见,果然少年英才啊!”
“沂王殿下,几年不见,竟然已如此俊朗,您小时候,我还在皇宫见过您呐。”
“诶呦……是沂王啊!您不出来,这王府的宴席,都不敢开席,这几日,沂王府邸的上面,飘着的云,都带着紫气,沂王,好事将近啊!”
白衣少年周围,这一刻,缠绕着无数的恭维之声。
少年的表情不变,只是面带微笑,抱拳还礼。
“诸位都是大明栋梁,更是我的长辈,今日齐聚王府。是本王的荣幸。”
“本王还未到弱冠之年,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人群后面。
林珏和郭乾,被挤在最后。
他们想要靠前,却根本挤不进去。
郭乾神色,不免有些焦躁。
他扭头看着林珏,低声开口。
“怎么办?这样下去,接触不到沂王。”
林珏眼神闪烁。
“等!”
“等到晚宴散去。”
“你去沂王府外等我,为我准备一套夜行衣着,两把快刀,刀要私铁打造,就算被发现,也不会暴露你身份的。”
“正堂内,那些王公勋贵的府邸住址也帮我准备好,最好有一张京城地图,把他们的府邸位置标注出来就可!”
“其他的事,我会解决!”
“我担当不了大明朝的国家兴亡,但是于大人的命,我会担在肩上。”
郭乾此刻深深看了林珏一眼。
他咬了咬牙。
“信你一次!若你敢坑害于大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沂王府内,人声鼎沸。宴席正式开场。
冬日宴,热酒一杯歌一遍,高朋满座宴龙门,众靥酡颜映酒樽。起舞伶人怜谢女,盈庭贵胄系王孙……
直到天色晦暗。
一轮弯月,在玄青色的夜空上,挂了许久,过了午夜子时。
宴席,才渐渐散去。
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们,被仆人搀着,摇摇晃晃的离开王府。
等时间到了丑时。
沂王府的宾客,才彻底散尽。
这是这么多年来。
沂王府最热闹的一晚。
有朝臣,在王府门口,酩酊大醉,竟然高呼,沂王当为太子……幸亏,他身旁的奴仆还算清醒,连忙捂住了那名朝臣的嘴,否则,不知会惹出什么样的祸患。
还有人,离了王府一条街,竟然普通跪在地上,冲着沂王府磕头。旁人阻拦,却被一把推开,磕头之人,说是在跪拜未来天子。
最夸张的是有烂醉如泥者,竟在不停亲吻沂王府的地板砖,说要沾染龙气……
整场宴会,热闹又荒唐。
而沂王府里,晚宴之后。
一袭白衣的少年郎,如今的沂王本人,朱见深,也红了脸,跌跌撞撞的走回自己的卧房。
他年龄尚小,不胜酒力。
但在那些王公贵族的恭维之下,他还是喝了几杯。
一张清秀的小脸,此刻红得不成样子,还隐隐发烫。
他在自己的卧房里,蹒跚而行,神情却有些焦躁。
“贞儿!!万贞儿……”
“你人嘞!”
“今天那些王公勋贵,阁老朝臣,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说,我会被重新立为皇储,甚至,若景泰皇帝,真的时日无多,我可能不久后,就可登基。”
“贞儿,没有人可以在欺负我们,对我们翻白眼了。”
“我的头有点痛,万贞儿,你快出来,帮我揉一揉脑袋!”
但就在这时。
一声凄厉的嘶吼传来。
“殿下,快跑!!”
白衣少年的身体一僵,他猛然转身。
却看见。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满脸泪痕的注视着自己。
女子的脖颈上,横亘着一把匕首。
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手拿匕首,挟持了万贞儿。青年的脸上蒙着面,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而最恐怖的是,那个青年,正眼神阴翳的盯着沂王。
青年的眼神,平静却冰冷,让人对视一眼,便不寒而栗。
高大青年,幽幽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
“沂王……朱见深!初次见面。”
第299章 一脚差点折断了大明朝!我要你杀于少保
本来面色泛红,酩酊大醉的少年,此刻却猛然将脊背挺得笔直,之前昏昏沉沉的脑壳,似乎也在一激灵之下,变得清醒。
他瞪着那个挟持了万贞儿的高大男子,声音撕裂。
“大胆贼人!竟敢夜行王府行刺!”
“你知道刺杀王公,按照大明律,是何等重罪吗?你知道,本王是谁吗?”
挟持了万贞儿的男子,眼神仍旧淡漠。
“知道啊……”
“沂王嘛!景泰皇帝病重的情况下,你极大可能,很快就会被立为皇储!甚至……若是景泰皇帝,死的早一些,你几个月内,就继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白衣少年的面色猛然一白。
他意识到了面前的青年,不是普通,贪图金银的贼人,他对朝堂之事,洞若观火!他所图极大……
少年的呼吸开始加重。
“你要做什么,你以为绑架一个半老徐娘就可以威胁我!这样的婢女,现如今的沂王府,要多少有多少!”
“你信不信,我只需高呼一声,王府里,持刀的家丁,就可以冲进来,将你碎尸万段。”
青年的眉眼中,却只是流露出淡漠的笑意。
他手中的匕首,此时甚至微微用力,刀锋,割破了万贞儿雪白的脖颈,随后,阴冷的声音,开始回荡在朱见深的卧房。
“在今日之前,你朱见深,不过是一个废太子,景泰三年,你的太子之位,被叔父夺去,给了自己的亲儿子,新立的太子,是朱见济!而你,则空有一个沂王的名号。唯一为你仗义执言的汪皇后被叔父废为庶人。从此再无人敢开口。那时候,你的父亲在三年前,就被刺杀死在瓦剌部落,你的母亲避祸都来不及,根本顾不得你。”
“风向变了。从前侍候你的宫人纷纷自谋前程,他们离开了你,去伺候新的主子。小小年纪的你就尝尽趋炎奉势的滋味。”
“你很害怕,瑟瑟抖着,面对叔父阴鸷的眼神,心脏蜷缩成一团。你不知道自己第二天迎来的会是宫人还是鸩酒,即使你很乖巧,很听话,很懂事。”
“毕竟历史上的废太子,无一善终。”
“但是,你的叔父景泰帝是个心软之人,但心再软,也绝不会在皇位上犯糊涂。侄子再亲,不是自己的骨肉。”
“从那时起,你周遭的环境便极度危险。你是一只离群的小雏雁,茸毛还没长齐,没有自保的能力。死亡的阴影时时笼罩在你的头顶,你的精神高度紧张。”
“你落魄,无助,孤独,狼狈,每天在钢丝绳上游走,看不到希望,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你惊恐。你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
“你多希望你能有母妃的庇护,能一骨碌钻进她的怀里,好好向她倾诉你这段日子的恐惧,但你没有,你的门庭冷落,只有一室寂寥。你对着烛火发呆。但你的母妃,从来没有看过你。”
“恐惧憋在你的心里,咚咚咚像个小鼓槌,砸得你几乎说不出话。你甚至开始患有口痴,可就算这样,也没有御医前来,因为你是个废太子,对皇宫内的大人物,毫无作用!”
“这样的情况下,只有一个人对你不离不弃,一双素手温柔地抚摸你,抱住你,摩挲你的头,擦***的眼泪,在惶恐中给你些微暖意。那是一个婢女,自你两岁起,便照顾你,陪着你,护着你,不至于让你做只迷途的流浪猫狗,让你被风雨摧毁。”
“你依恋她,依靠她,离了她你便觉得心慌心悸……而她与你的母妃一般大的年纪。无微不至地照顾你,生怕你受到一丝伤害。你埋在她怀里,再冷的天气,也不觉得寒冷。”
“你只吃她递给你的点心,依偎在她的身侧,任由她的手抚摸着你的头颈,带你入梦乡。你也曾被噩梦惊醒,披发赤足,下地奔走,凄厉大呼的只有一句,贞儿救我。”
“而她真的立刻搂你入怀中,你警惕四顾。却觉得渐渐心安,因为,周边,只要有风吹草动,她都会在你身前。”
“她的怀抱是暖的,她的声音是柔的,你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疼惜。那样的真心,做不得假,日子是难熬的,然而因为她的不离不弃,这难熬的苦里却生出一丝甜。她与你同进同退,同息同止,形影不离。她抚育你,教导你!你看书,她为你奉上点心,你作画,她随侍身旁,你谈古论今,她亦能懂你所思所想。”
“她填补了你生命中的空白。她不仅是抚养你长大的婢女,她是你的伴侣,你的老师,你的姐姐,也是医你的良药。世上能同甘者不稀奇,却鲜有人能共苦……”
青年的声音在这时,忽然一顿。
因为被他挟持的女子,眼泪横流,几乎崩溃。
对面的白衣少年,也咬着牙,神色狰狞,额头青年鼓起,但是双眼不停落泪。
“够了!闭嘴!”
“闭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