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在家中,给娃娃削过木陀螺的将士,都被征用了!
他们身穿战甲,或熟练,或生疏的用手中的杀人利刃,切割着树木,去皮,出形,打磨,拼接……
……
然而已有临时营帐,本该休息养精蓄锐的军中领袖萧鸿,却无心睡眠。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今夜军中忙碌嘈杂的伐木声响,也不是因为萧鸿精力过人。
造成萧鸿无法入睡的,是他心头憋着的那些事情。
或许是因为随他出生入死的段辽远,身负重伤,生死未卜。
或许是因为程子孝领段辽远,前去治伤,而吕令又在新安城中,萧鸿心中有三日之内,廖正棂必降的推断,但身旁少了可让其,直接言明心中想法的将领,让他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孤独感,
又或许是因为,远在寒州家中的妹妹萧羽,看似身处落雪,萧家根基之地,极度安全,
但实则处境并非那般安全,即便萧鸿派出了最了解将军府的郭玄,回去守护。
可自己不在萧羽身旁,萧鸿总觉得心中悬着颗石头,况且这种感觉,也在萧鸿攻下一城再一城,离寒州越来越远,而越发强烈。
再或是因为那花娘带来的消息,让萧鸿心中隐隐觉得,很多事都太过可疑,似乎与那夏勤有关,但萧鸿却并无十足证据。
虽然已是传信给了双儿,让其留心留神,但如果夏勤真的隐藏了什么,双儿真能察觉到吗?
有那上都的两片天,双儿会否会有危险……
太多太多的事情,似乎都在这一刻萦绕在了萧鸿心头。
……
走出营帐,萧鸿不由的将目光投向了远处,同样灯火通明的马尾坡,心情复杂。
萧鸿非常清楚,自己并非是神,不过一介凡人。
再是缜密的分析,再是绝妙的排兵布阵,再是毫无破绽的攻心为上,只要与人牵扯,都会有所遗漏,或是变化。
对于廖正棂降不降这个问题,萧鸿口中说必降,但实则也是在赌。
……
看过马尾坡之后,萧鸿又转头看向了新安城的方向,口中喃喃:“希望我没看错人,蒋洪这双方将士的性命,可都在你的一念之间,还有我的吕大兄弟,你可千万别在这关键时候放那呆子的毛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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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477章 送尸体
……
一夜的腥风血雨过后,不论是新安城,还是马尾坡,都迎来了久违的安宁。
……
永恒的红日,从未有一日放弃,将光芒洒向大地,今天也不例外。
随着破晓的到来,一声鸡鸣也从马尾坡上的程家大院之中悠悠传来。
……
昨夜萧鸿营帐中的一将军,领到的任务,便是将所有马尾坡下段,被麻绳夺了性命的新安将士,全都集中到一块,交给今日要前往马尾坡为辽远营弟兄收尸的将士,让他们顺道将这些新安将士的尸体送还给廖正棂。
这一声鸡鸣,便是他们交接的信号。
……
一夜的搜寻,此刻近两百名新安将士,齐刷刷的躺在地上,他们残缺的身体部位,都已被尽数找到。
负责运送他们的是名六品将军胡三泉,其身后是一千名萧家军将士。
看着地上拼凑出的完整尸身,胡三泉脸上没有表现出不适,毕竟对于萧家军杀伐多年的老将,比这血腥的场景他都见过。
但即便见过,他的心中,却依旧有着不少感慨:“皆属大夏,却非同路,生前剑下不相识,入土愿魂归同处,哎,命不由己,皆是好儿郎,奈何夏誉无道,惹得大夏将士,手足相残。”
而也正在这时,十多架连夜赶制的木车,也发着格叽格叽的响声,被推了过来。
新安将士的尸体被装上木车。
随着一声出发,队伍浩浩荡荡的朝着马尾坡上行去了。
……
一路上。
经过一夜的风干,空气中的血腥气味越来越浓,草地上的血渍早已干涸,随着坡度的攀高,这些血渍也从分散的点状,渐渐连成了片。
有了这么多精血入土,不知来年的马尾坡,这芳草是否会长得更高更旺。
也不知到了来年,这由鲜血浇灌的绿植,是否也象征着大夏赢来新的希望。
……
相比于漆黑的夜晚,白日再来这血染之地,方才真正算是见到了这场战斗的惨烈。
……
尸体堆叠连成片,四处皆是丢弃的刀枪剑戟,地上随处可见那箭头没入草地之中的箭矢,残肢断臂,拼凑的战场,凌乱,血腥,寂静,阴森……
大火烧过的焦黑空地是,还有不少尚能分辨出人形的焦尸。
只是能道其是大夏的兵将,却实难分出他所出何处,是新安,还是寒州。
便是那双方泾渭分明的兵甲,经过一夜的大火炙烤,串联甲片的线绳早已化为飞灰,便是那铁制的甲胄也被烧的或是化作铁水,或是贴合到了尸体血肉之中,扭曲了形状,难辨原状。
……
可即便这场面如此得血腥,还是有新安城的将士,一夜未眠努力的,从尸堆中,分辨着自己一方的弟兄。
……
也正因此很快这些在马尾坡,打扫战场,寻找同伴尸骸的新安将士,便注意到了来人。
他们纷纷紧握着手中的兵器,紧张而又充满敌意的注视着,胡三泉运送尸体的车队。
……
胡三泉的千人寻尸队,见到他们,同样眼神中隐隐有着杀意,只是萧鸿将令早已下达,他们此行只为寻找弟兄,不为复仇。
所以作为领队的胡三泉,自然得将双方再发冲突的风险降至最低。
“萧家军胡三泉,今日率弟兄,前来归还新安将士,并寻回我辽远营弟兄,绝无挑衅之意,更无开战之心,
还请诸位回去禀报你们将军,来接你们的弟兄。”
……
不久之后。
程家大院之中,身上缠着绷带,裸着上身的廖正棂听着底下人,说着胡三泉的来意,不由的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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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478章 程成业的思虑与决心
而一旁的程成业,待到禀报之人走后,房中就剩他和廖正棂时,才缓缓开口道:“正棂啊,对萧鸿这做法,你怎么看?”
“萧鸿来者不善,意欲乱我军心,孩儿现在还没拿定注意,如何处之。”
对于程成业这在商道摸爬滚打半生,又对自己有重恩的岳父,廖正棂很是敬畏。
然而廖正棂的话,却不知为何,引来程成业长叹一声:“哎,如此明显的用意,你皆不明了,你如何是那萧鸿对手,哎!”
廖正棂微微一愣,连忙起身跪下道:“孩儿愚钝,不知父亲此话何意,还请父亲教我!”
“为父虽不识兵法,却也知昨夜萧鸿势大,势大而不顺势,反给你三日思量之机,这足以说明他的诚意。
今日送来尸首,于我来看,也并非扰你军心之举,毕竟此刻马尾坡还在我们手中,他的辽远营乃是死士,死士他乡不得归,本为常有之事,
可如今他的死士,尸身近在咫尺,若如此亦不得归家,其军中将士心头势必会生出异想。
而送还将士于你,你自是无理由拒绝,自然也得任其拿回将士尸首。
这既不用与你开战,又可以稳住他萧家军将士……”
“可是父亲,这对萧鸿来说乃是一石二鸟之举,但与我而言,我军已被围困马尾坡,退无可退,此刻归还将士尸首,不正是乱我军心!”
“你啊你,好生糊涂,我且问你,你今日观之院中将士,他们表现如何?”
廖正棂微微一愣:“士气全无,面无喜色。”
“马尾坡三面皆是断崖,唯有一道可行,便是新安,如今我等已是身处绝境,
萧鸿虽围而不攻,但兵力,战力皆远胜与你,你叫手下将士,如何提得起士气,没了士气谈何军心?”
“那父亲,我当做如何?”
“为父行商多年,有着些许心得体会,依我之见,
你当穿甲佩刀,以最是精神之姿,亲自出门迎尸,而后好生将昨夜丧命的将士厚葬,再许以重利给剩下的弟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了钱财,多少能挽回点士气。
而萧鸿之所以留你三日,一是因为你与夏皇早有嫌隙,相比于其他大夏守将,他拉拢你则更容易一些,
二是因为你手中掌兵,萧鸿虽兵马雄壮,但兵力总体而言,远远落后与夏皇,与你死战,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实非明智之选,
因此只要你在军中威望不减,三日之内,你皆有退路。”
“父亲的意思,是让我顺势归顺于萧鸿?”
“这也未必,归降萧鸿,便是与夏皇为敌,与夏皇而言,这是背叛,若是今后萧鸿落败,你将再无路可退。
而不归降,三日之后,萧鸿势必杀上坡来,以绝后患,
届时以程府的防备,断然是守不住的,亦是死路一条。
为今之计,萧鸿给有三日时限,你当祈祷花都有兵来援。
可要是没有援兵,为父建议你还是应当多为自己考虑,为茜儿想想,
不过为父知你性情,你若决意死战,为父陪你!”
听到这,廖正棂当即跪下,重重扣头,只道一声:“父亲!”
这“父亲”二字,何其简单,此刻却包含多么复杂的情感,它是那么的温暖,又是那般重若千斤。
……
许久许久,廖正棂方才起身,没再与程成业多言,朝着房外便喊了一句:“来人!为我穿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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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