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是哪个李狗子？就是那个勤杂工啊！”旁边的人一脸八卦道，“你猜他为什么能上学？”
“……不知道。”刨木板的学徒继续专注于手中的活计，不过耳朵却支了起来，表情也明显露出了一丝好奇。
那人顿时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嘿嘿，请我吃差我就告诉你！”
“那边后勤棚子里有的是茶，不然我去给你要一壶来？”刨木板的学徒没好气道。
“哈，也行也行，随便吧……说实在的，咱们这新东家可真是心善，不仅中午供一顿好饭，平时也供各色茶水，比起以前可真是……”那闲人啧啧有声的说。
“嘘，老厂长还没走呢！”刨木板的微微一顿，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皱眉道，“别乱嚼舌根！小心祸从口出！”
“好好好……那李狗子的事你还听不听？”那闲人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赶紧把话题拉回来。
“你说呗。”
“嘿嘿嘿，这件事可有意思了，我跟你讲啊……”
那闲人就将李狗子是怎么别逼到肖恒学生们身边，怎么被那些学生叫走，然后直接被肖恒看上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还别说，原本平淡无奇的故事经过他这一番添油加醋倒是变得惊心动魄、高潮迭起……
“……现在你猜猜怎么着？那李狗子一家都搬走了！他妹妹也入了学校，住宿学习，而且他和他妹妹的吃穿用度主家全包了！”
那闲人一脸艳羡的说着：“不仅如此，李狗子那老娘也入了秦府做长工，还是干那缝缝补补的活计，越前却有十五贯！！”
“十五贯！？”刨木板的学徒微微一愣，“这可真是大户人家啊……连仆妇都能拿这么多钱。”
说到这里，刨木板的学徒顿时微微有些失落。
他现在在学徒的岗位上已经干了8年多了，虽然各方面的手艺已经很接近师傅了，但他的师傅却一直不给他出徒。
而现在的问题是他师父不给他出徒的话，他就没办法成为船厂的正式员工，所以依然还得在这里做白工。
从12岁到现在整整8年时间，他已经从一个毛头小伙子变成了一个皮肤黝黑、体态健美的棒小伙，可他到现在还只能养活自己而已……去年老爹想给自己说一门亲事，也因为他这个学徒工的身份而作罢了。
“唉……”一声畅谈，吐出了他说不尽的无奈。
不患寡而患不均，说他不羡慕李狗子那是不可能的！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勤杂工摇身一变成为了主家的弟子，这前后的身份变化无异于鲤鱼跃龙门啊！！
“什么时候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能落到咱头上啊！？”那闲人也是长叹了口气。
不过那闲人倒是看得开，很快就从低落的情绪之中恢复了过来。
“不过这还不是最精彩的……二驴昨天听到这消息之后回家又打又砸的，吓得他老母都跑到大街上去了……今天这家伙一上工就老实得跟个兔子似的，到现在就闷头干活一声不吭。”
“嘿嘿，要我说啊，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欺负人家老实，现在可好！等那李狗子学成出来，他这么多年的学徒就白干了！”
那闲人幸灾乐祸的说，看来平常也没少被那恶人学徒欺负。
“行了吧，别在这碎嘴子了，你看看那边是不是你师傅在找你？”刨木板的学徒扬了扬下巴。
“啊！师傅找我，不聊了走了啊！”那闲人连跑带颠的走了。
“唉……”
刨木板的学徒再次长叹一声，低下头继续干自己手里的活计。
不过没过多久，他就听到师傅在喊他：“大头，先别干了，来来来，跟我去个地方……”
“是，师傅。”大头扔下刨到一半的木板，顺从的跟在师傅后面，并不问要去哪或怎么样，只是这么麻木的跟着。
“唉，别绷着脸了，放松点，笑一个！”他师父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的说：“一会别紧张，把平时我教你的东西都使出来，可千万别给我搞砸喽！”
“……”大头有些迷茫的看了师傅一眼，不知道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依然顺从的点了点头，轻声称是。
“你干活我放心。”他师父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又是亲切的拍了拍大头的肩膀，与平时居高临下的样子完全不同。
很快的，大头跟着他师傅来到了一处新设立的工棚处，这工棚外面还围着勾栏，一时之间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不过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就不难发现，里面应该是在做木工。
“好好干，一会一定要好好干！听到了吗？你能不能出师就看今天了！”他师傅在一边不停的叮嘱着，仿佛化身压力怪。
好在大头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所以到没受到他师傅过多的影响，只是……
……能不能出师就看今天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正在大头怀着满腔疑惑的时候，不知不觉中已经轮到他进去了。
一进工棚，就见场地中央摆着一些木头和工具，而他对面则做了一排不认识的人，不过中间的那几位他却是再熟悉不过了——曾经的老厂长以及现在的新东家。
肖恒坐在中央，微微笑道：“别紧张，就是一个职业等级测试……你只要表现出你自己应有的实力就好。”
“是。”大头点点头。
肖恒回过头来冲着旁边点点头道：“开始吧。”
旁边的一个年轻人提起笔来，率先开口问道：
“姓名？”
“李大脑袋，他们都管我叫大头。”大头轻声说。
“李大脑袋……”那年轻人微微顿了顿，哭笑不得的看着肖恒。
“没关系，你就写李大头就好。”肖恒摆摆手道。
“是。”那年轻人松了口气，提笔工工整整的写下了李大头三个字。
从这年轻人拿笔的姿势就能看出他写字并不熟练，其实这位并不是肖恒原本的那些学生——这从他的年岁就能看得出。
眼前这位年轻人看起来也有二十多岁，跟眼前的李大头差不多年纪。
他原本是跟着造水车的木匠师傅一起被肖恒雇佣的，而造水车的大师傅就是他爹。
后来随着水车陆续建成，他们两个原本应该离开的，可由于肖恒这边开出的待遇很优厚，所以最终他们父子二人都转成了普通员工。
那么作为肖恒旗下的工人怎么能不识字呢？所以这年轻人就被送进学校里深造了一番，现在已经成为肖恒合手下的木匠总管了。
今天最主要的负责人就是他。
一直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下的年轻人此时初当大任，倒是颇有些紧张。好在肖恒就在他身边给他把舵，倒是让他渐渐的被扶上了正轨。
“年龄？”
“20。”李大头答道。
“籍贯？”
“师父是谁？”
“学了几年了？”
“……”
随着李大头一一回答了年轻木匠总管的问题，那份表格上面的空白项也是越来越少了，等所有资料只剩下技能那一栏的时候，这场面试终于正式开始了。
“好了，你看到这些工具了吧？”年轻的木匠总管问道。
“看到了。”李大头点点头。
“这样，你先把这块木头给我刨平……”年轻的木匠总管指了指旁边的一块被加工得奇形怪状的木头说道。
李大头一眼就看出这块木头之前经历了什么，顿时就放松了下来……
原来，今天是考校他们的基础技能。
这下李大头就不慌了，按部就班的将自己会的东西都展现了出来。
历经九年的时间，他的各种技能已经非常接近师傅的水平了，干得又快又好，而且面对一些复杂问题的时候还能看出一些他独有的小心思。
等所有考校完成之后，肖恒的木匠总管与他爹以及几位肖恒旗下的资深木匠稍微讨论了一下，就对着李大头笑道：“恭喜你，你是我们今天第一个被晋升为3级工的木匠。”
“三级工？”李大头一脸懵逼。
“一级工就是学徒工，二级工就是资深学徒，三级工就是师傅了……恭喜你，现在你能拿到师傅级别月钱了！”肖恒的木匠总管在档案的最后写下了三级木工之后，又填上了年月日。
“好了，你可以走了。恭喜你，从下个月起你就是船厂的正式员工了！”年轻的木匠总管起身与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李大头握了握手，就把他送了出去。
“下一个……”
李大头出了帐篷，隐隐约约的听到了身后那木匠总管是声音。
这就转正了！？
梦寐以求的东西忽然降临了，让李大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样怎么样？几级工？”
就在李大头捏着自己的脸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时候，他师父从旁边跑了过来，一脸急切的问道。
“三，三级。”想起之前的事，李大头机械的答道。
“好！！哈哈哈哈……太好了！这下我的工资评级又能抬高一档啦！！”他师父也是显得非常高兴。
“高一档？”李大头微微一愣。
“你还不知道？”他师父也是愣了愣，不过他现在正心情好，也就指了指帐篷旁边的告示板上贴着的告示。
“这……”李大头面现难色——他不识字。
“没事，那边有人帮你解释，你去问他就好。”他师父也是识字不多，好在肖恒早就考虑到了这方面的情况，在旁边专门设立了几个卫兵帮忙解释。
李大头怯生生的来到那卫兵身边，带着讨好的笑意问道：“这位军爷，您……”
“您是来问工资待遇的吧？”没等李大头拍马屁，那卫兵就热情的反问道。
“是……”李大头懵了，原本以为这两个卫兵应该很高冷，没想到居然这么热情。
“是这样的。左边的这一排是木工级别，右边这一排是标准工资……你看看这第一级的学徒旁边也有10贯，所以从现在开始即便是最低级的学徒也有一份工资可拿。”
“三级木工的工资是30贯，另外如果你有其他的特殊贡献，还能拿一份特殊津贴……比如现在你能招来一个跟你差不多的木工，你就能拿6个月的特殊津贴……”
渐渐的，那卫兵的声音越来越远，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李大头一个人。
他的脑袋里只剩下三个字：
三十贯……
三十贯！
三十贯！！
爹，我能娶媳妇了！！！
节59 百慕大号
在传统的师徒制度中，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其实并不夸张。对于学生而言，其实一身吃饭的本领都是师父教的，将其当做父亲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然而社会的运转并不只靠这简单的逻辑关系，更多的还有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博弈。
而与“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相对的还有“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之说。
徒弟出师了，要独当一面了。然而社会资源就这么多，在古代那种封闭式的小农经济之中需求也就那么多，所以徒弟想要赚钱要么就迁徙到其他没有同类手艺人的角落，要么……就要用价格战与自己的师傅争夺客户。
这样一来师傅的客源少了也要降价，但身体上又比不过年轻力壮的徒弟，时间长了客源渐渐的就被徒弟拉走了，那么师傅也就饿死了。
所以对于师傅来说多少都要防徒弟一手，手里必然捏着徒弟不会的绝活。若是这绝活被徒弟学去了，那师傅也就要担着被饿死的风险了。
而反过来说，徒弟没学会师傅的绝活就没办法跟师傅竞争，所以就必须继续在师傅手下当学徒……积年累月时间长了终究会心生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