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肖恒看了看秦大人,有些不放心的继续叮嘱到:“招人的时候一定要招那种有家室的老实人,人口多些也不怕,尤其是小孩子越多越好……另外一定要建独立的营房和附属学校,车上给你们带了标准教材,到时候老张能教一部分,您如果有时间最好也帮忙讲讲课……”
肖恒一项项的不厌其烦的扣着细节,直到确认了秦大人所有的细节都已经理解清楚明白之后这才松了口气,将那金银木箱放回了远处。
“……您找我有什么事?”肖恒一口气说完之后,这才想起秦大人之前似乎有事找他。
“我……”秦大人哑口无言。
原本他还想借着这个机会逼一逼肖恒,让他先提个亲什么的……可现在肖恒将这么大一笔钱交给他,虽然名义上是从“秦府”支出的,可秦大人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家底有多少吗?
秦家积累的财富基本上都在开封府,而且绝大多数都是以田地、房产的形式存在着。现在开封府还被金人占着,这天地房产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而家里的细软基本上都带了出来,一路上花销不少,甚至一些阵亡将士的安家费都是由他自己掏的腰包……也正是因为他自己都囊中羞涩,所以连带着秦幼萱他们南逃时的盘缠都捉襟见肘,以至于付了个土地流转税就所剩无几了。
现在眼前这位突然送了这么大一笔银子来,若是再开口要对方提亲什么的,岂不是有卖闺女的嫌疑?这秦大人可是万万开不了这个口的。
“之前虽然就有听说……但此时亲眼所见还是有所不同。”秦大人压下了心中的遗憾之后,反倒是对肖恒更感兴趣了,“从入城开始至今也不过是数月光景,肖公子却凭空变出了金山银山……现在我倒是怀疑你是不是财神爷下凡了。”
秦大人也不只是打趣还是感叹,说完也是频频摇头叹息。
“……”
肖恒摸了摸鼻子……什么神仙下凡之类的说法听得多了也懒得张口澄清了,他只是沉默了一小会就跳过了这个话题,从怀中拿出两样东西来。
“这个是望远镜,怎么用您应该已经清楚了。”肖恒首先将一个黄铜的单筒望远镜交给他,随后又掏出来一个塑料瓶子,“而这个是一种广谱抗生素……就是一种药,绝大多数常见病都能治,用法一次一片,一日两次。”
肖恒随后又按照上面的说明详细的给秦大人翻译了一下药瓶上所写的那些可以治疗的病症。
而秦大人也是越听越是瞪大了眼睛……
“按你这么说它岂不是包治百病?这里面的是药啊还是仙丹……”说到这里,秦大人猛然顿住,仿佛重新认识了肖恒一样上下打量他。
“你在想什么……”夏恒没好气道,“这就是普通的药,只不过是一种抗生素而已!抗生素只是一种能干扰某一类病菌发育和功能的化学物质,而广谱抗生素无非就是能干扰的病菌种类比较多而已,但它绝不是什么灵丹妙药!更不能包治百病!”
“……”
秦大人眼角微跳。
肖恒说的东西渐渐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当别人说着某种应该是常识的东西而自己却完全听不懂的时候,那种尴尬就别提了……况且秦大人还是个自认饱读诗书的有识之士,这可真是谁听不懂谁尴尬。
当察觉到秦大人那渐渐突破天际的尴尬之后,肖恒不由得叹了口气,放弃了给他解释:“……总而言之,这是一种能被人类掌握的、对付病菌的武器,它是自然存在的,也是可以被制造出来的。”
“……”
秦大人默然无语,肖恒说完之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时间毫无共同语言的两人相视无言。
“爹爹,你们说完了吗?”秦幼萱在车外探了个头进来。
“说,说完了。”秦大人略显狼狈的说。
“是,天色也不早了,我就耽误你们了。”肖恒也赶忙溜走,将空间留给了秦大人和秦幼萱。
“幼萱哪……这肖公子究竟是个什么人?”秦大人心中真是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
“一个……很神奇的人。”秦幼萱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肖恒,只好用“神奇”来形容他。不过说完这局之后她又补充道:“还有他是个好人呢!”
“好人……吗。”秦大人抬起头,看着与那些士兵进行最后沟通的肖恒,也是愣愣的出神。
……
天色渐渐放亮……天边的太阳照常升起。
自地球诞生之时起,如此天象就成为了亘古不变的规律。从太阳的尺度来看,它所照耀的这片土地上,庸庸碌碌的人类显得如此的渺小,而肖恒和秦大人在南宋政坛所掀起的涟漪也就更加不值一提。
但对于某些人来说,这点涟漪却无异于惊涛骇浪,一不小心就要被拍得粉身碎骨。
一双眼睛目送着那几辆承载着秦大人的黑色马车消失在地平线上,转而就向黄府狂奔。
除了黄家的下人之外,无数其他人的眼睛也默默的收回了视线,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暗流汹涌。
节02 余波未了
黄府。
黄相爷搬了把椅子到窗边,坐在上面遥望着远方……他这样枯坐于此已经整整一上午了,自从听闻秦大人已经坐着那种奇怪的四轮马车离开之后,他就再没动过。
黄府的下人远远的围在远处守着,丝毫不敢过去打扰他。可是自家老爷如此表现他们却也是第一次见,所以一个个站在一边也都是担忧不已。
太阳渐渐爬至最高点……午时将近的时候,已经半天水米未进的黄相爷忽然动了动,仿佛才晃过神来一样缓缓的站起身来,沙哑着嗓子问道:“可有人来?”
“回老爷,今天一上午没人拜见。”一个精明伶俐的下人赶紧答道。
“没人啊……呵呵。”黄相爷笑了笑,缓慢的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做了半天已经僵硬了的肩膀和腰肢,面色倒是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我出去一趟,若有人来……记下是谁让他们来的就打发走吧,就说今天我要闭门谢客。”黄相爷低声说道。
“是。”那下人点点头。
“好了……下去吧。”黄相爷轻声说道,随后那下人立即领命离开。
“此等手段,可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黄相爷忽然没头没尾的仰天长叹,不过叹息过后他忽然打定了主意,换了套比较平民化的衣服就从后门出了府。
黄相爷一路来到仙云台楼下,随便找了个仙云台的工作人员问道:“我找你们家肖公子,麻烦代为通报一声。”
今天执勤的团练士兵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奇怪的看了这个老头一眼不过却也并没有驱赶他,只是冷冷的说道:“肖公子不在。”
“不在?”黄相爷一愣,追问道:“那他在哪?对面?”
“不清楚。”团练士兵依然生硬的答道。
“……”黄相爷的脸色有些不对了,这连续的吃了两个闭门羹……他何时受过这种待遇?不过就在他硬生生的压下怒火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闻身后传来一个好听女声。
“可是……黄世伯当面?”
“……”黄相爷转过身来,就看到一个戴着面纱的紫衣少女正站在自己身后。
“不知这位姑娘……”黄相爷愣了愣,一时之间没认出这个少女是谁。
“是我的不是了……”紫衣少女摘下了自己的面纱,“……小女子乃是秦荐之女,曾经有幸见过世伯几面。”
“原来是你……”黄相爷一见到她的容貌就顿时想起来了,只是接下来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与秦大人的关系已经接近于决裂了,虽然对面世伯世伯的叫着,但他却也拉不下脸来应承。
“不知世伯找肖公子有何贵干?”秦小姐轻声问道——刚刚她来的时候已经听到了黄相爷与守卫的对话这才选择出面的。
其实秦小姐心中是恨极了这位“黄世伯”的,若不是事关肖恒的话她甚至都会选择视而不见……
“嗯,有点事……听说他不在?”黄相爷状似无意的问道。
“肖公子出城了,中午应该就会回来。”秦小姐想了想,随即邀请道,“不如世伯到楼上小息片刻?”
“……也好。”黄相爷勉强一笑。
等人这件事,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做过了……现在能让他等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当今的官家。而今天,肖恒也很荣幸的获得了官家的待遇。
秦小姐带着黄相爷来到了二楼,给他找了个座位之后自己也重新戴上面纱坐在旁边……毕竟将客人自己凉着不是待客之道,可她又没什么与他交谈的欲望,所以端坐于桌案两端的两人居然就这么沉默起来。
好在不多时就有服务生走上前来,也算是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请问……客人您想喝点什么?”服务生在秦小姐的眼神示意下先来问黄相爷。
“你这有什么?”黄相爷随口一问。
“我们店里现在有时蔬果汁和各种茶水,另外您若是有相熟的店铺,也可以叫他们送来。”服务生很得体的答道。
“……给我来壶热茶就好,随便什么茶。”黄相爷说道。
“好的……另外茶点想配什么?”服务生继续问道。
“茶点?”黄相爷愣了愣,“随便吧,你们这里有什么拿手的随便来点就好。”
“今天有我们点心店新推出的黄油饼干,另外再加上最近很受欢迎的杯子蛋糕……可以吗?”
“可以……”黄相爷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所以也就随口答道。
等服务生问完了之后,轮到秦小姐的时候,她只说了句“珍珠奶茶”那服务生就点头离去了。
“珍珠奶茶……”黄相爷听到这个名字倒是引起了些兴趣,“……是加了珍珠粉吗?”
“不,只是加了木薯粉圆,肖公子就管它叫珍珠奶茶……”秦小姐答道,“您要不要也试试?”
“算了。”黄相爷摇了摇头。
然后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等茶点上来之后,秦小姐捧着那个巨大的玻璃杯轻轻的喝了起来,时不时的用细长的小银勺子将里面的“珍珠”舀出来吃掉。
而坐在一旁的黄相爷颇有些不适应……要知道宋时的许多规矩依然沿袭唐制,而男女坐不同席、食不同器的礼制自然也是流传下来的!秦小姐这么悠闲的坐在一边边吃边喝,这在他们这种规矩很大的官宦人家可是很难看到的!
只是秦小姐身为主人,不作陪似乎还有些不尊重,而喝茶什么的也绝无任何失礼之意……怪就怪在这珍珠奶茶又能喝又能吃,倒是让黄相爷非常不习惯。
好在他也没忍受多久风尘仆仆的肖恒就从楼下上来了。
“黄大人,听说您找我?”肖恒随手一礼,然后就坐到了秦小姐旁边。
“……”
黄相爷眉头微微一跳——这又是个很失礼的举动,可惜他并非这里的主人,也只能客随主便了。
肖恒看到黄相爷没答话,就回过头来看着秦小姐低声说:“好喝吗?”
“嗯。”秦小姐点点头。
“可是会长胖的……”肖恒颇有些后悔的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秦小姐明明不太喜欢甜食,但对这珍珠奶茶喜欢得不得了。
“哼,要你管!”秦小姐做了个鬼脸,然后这才起身向黄想也道了个万福,“既然肖公子已经到了,小女子就不打扰二位了,黄世伯小女子先行告退。”
“好……”黄相爷看着重新戴上面纱的秦小姐离去,对于她与肖恒的关系又多了层猜疑……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太过古怪,说亲密吧又不像情侣,尤其是那种说起话来的轻松且没什么礼数的感觉让黄相爷就仿佛强迫症遇到了某个没摆整齐的东西,感到难受极了。
等秦小姐走后黄相爷这才算是松了口气,但是看着坐在对面的肖恒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黄大人为何而来啊?”最终还是由肖恒率先开口问道。
“肖公子真是好手段啊……居然能逼得官家都让了步,仅凭一介白身就搅动起偌大的风雨,怎生了得啊!”黄相爷开口夸赞道。
“哦?我还有这本事?”肖恒笑了,对他的指控一概否认,“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肖公子过谦了。”黄相爷看着肖恒,神色渐渐变得认真起来,“你知道吗?现在我有些后悔了。”
“哦?何来后悔之说?”肖恒反问。
“我后悔……没早点杀了你。”黄相爷沉声说。
“好吃好喝的待你,没想到你却恶伤我……这就是当朝宰相吗?爱了爱了。”肖恒冷嘲热讽……既然对面已经撕下了面具,那他也用不着客气了,“如果你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来的,那您就请吧,我没时间与你浪费。”
“……不过现在似乎也不迟。”黄相爷威胁道。
肖恒一听顿时气笑了:“可怜……居然到现在都没看清楚局势,也难怪偌大的黄党在你手中渐渐凋零。”
说罢,肖恒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黄相爷缓缓的说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机会,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怎么办吧!现在秦大人基本已经淡出黄党了,秦大人之前抗了什么,你现在就要面对什么!也不知道你做没做好心里准备……但无论如何,黄相爷,您的好日子不多了啊。”
黄相爷淡淡的看着肖恒,并没有动怒或者动气,只是平静的说:“本来还有好多事情可以慢慢谈的,不过现在看来是没有必要了……”
说罢,黄相爷站起身来就准备要走,只是临走之前回头说了一句:“肖公子,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肖恒微微一愣,啼笑皆非道:“干嘛?最后通牒呢?”
“……”秦大人被他一句话噎住了。
“我不知道我现在手上有什么东西被你看上了……但无论是什么您听我一句,我手里的东西在你身上肯定不适用。”肖恒淡淡的说,“官家与秦大人之间的矛盾是非主要矛盾,是可以妥协的,是可以商量的……而我只是帮助秦大人提供了商量的方法与空间,但你?”
说道这里,肖恒顿了顿:“你与官家的矛盾是根本性的矛盾,你一日不倒官家一日不安,若你能整起整个黄党,团结所有主战派的话还勉强能与官家分庭抗礼,但你一味顺从到现在已经积重难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