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摇头:“臣并不觉得是这样,若是斌王有意谋反,何必等到现在?他都放权了,没必要赶尽杀绝。”
齐泰道:“臣也是这样看的,削藩的目的在于削掉藩王的大权,斌王已然大权旁落,没必要再过分对待他,否则激起了他的反心就不好了,而且也会让其他藩王不敢放权,得不偿失。”
朱允炆道:“如此说来,七牛皇叔的名字是黄爱卿非要加上去的喽?”
黄子澄: ̄□ ̄||
朱允炆笑道:“你的心情朕能了解,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把目光从七牛皇叔身上挪开吧。”
“是。”
将斌王二字抹掉,朱允炆郑重问道:“好了,接下来都是该削之人,你们觉得该从哪里入手?”
齐泰道:“所谓擒贼先擒王,诸藩王中,以蒙古四王和澳王最为势大,而澳王远居海外,朝廷力有不逮,不如就先削草原四王,则其余诸王群龙无首,只能听凭安排。”
朱允炆皱眉道:“可是秦、晋、燕、代四王向来善于用兵,北方的士卒又十分悍勇,若是激起兵变可如何是好?”
齐泰被朱七牛训斥了一番后,早已痛定思痛,百般考量,自然早已想到了这一步:“如今北方边境有强虏窥测,我们以防边为名,派兵将戍守太平、太安、太和、太宁四城,再把四王的护卫兵全都调到塞外犁地,削去他们的羽翼,就能缓缓削平他们了。”
朱允炆有些心动。
方孝孺也认为这样比较合理,于是不复多言。
黄子澄插话道:“皇上,对于齐大人的看法,臣有不同意见。”
“哦?你说说看。”
“臣认为周、齐、岷等王爷在先帝时就做了很多不法之事,削之有名。
现在想要问罪,应该先从燕王的同母胞弟周王朱橚开始,一则敲山震虎,二则可以打压藩王的气势。
所谓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只要我们能接连拿下几个藩王,而其余藩王不敢妄动,则其气势已颓,大事可定。”
齐泰反驳道:“黄大人此言差矣,秦晋燕代四王皆是百战之猛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能力并不逊色我太宗文皇帝多少,些许恫吓,岂能让他们甘愿服软认输?
怕就怕你的计策非但不能让他们恐惧,反而会让他们提前防备,甚至铤而走险,到时候我们进退失据,反而难办。
依我之见,还是以拿下秦晋燕代为主,其余诸王便可不攻自破,至于你说的这几个有不法之事的王爷,到时候皇上大可以小惩大诫,以彰显宽容之心,则就算有人不满削藩之策,替蒙古四王鸣不平,也站不住脚了。”
黄子澄笑着摇了摇头:“说起拟定战略,大明朝诸多臣子中首推斌王朱秉文,我仔细研究过他,发现他从来都是用最简单的办法去做最难做的事情,而他之所以能办成,在于堂堂正正,从不弄险。
而一旦他的计划排布完成,实施起来立刻就是排山倒海,不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
齐大人你虽然跟他自幼相熟,相交二十余年,可你并未从他身上学到这些啊。
实不相瞒,我的计划正是参考了斌王过往的那些计策,我敢笃定,只要照着我说的做,必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朱允炆等三人纷纷侧目。
什么时候你黄大人也开始推崇斌王了?
你不是一直对他恨之入骨吗?
“黄大人,你这是?”方孝孺问道。
黄子澄阴险一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啊!”
“原来如此。”
齐泰本来对黄子澄的计划并不太看中,但想到他是照着七牛的思路来的,又觉得有必要好好理解一下:“黄大人,还请详述。”
黄子澄道:“我的堂堂正正,即皇帝为天下共主,只要皇帝流露出削藩之心,则藩王无不胆寒,纵有少许不甘者,也必不是朝廷对手。
这就跟斌王之前谋划东瀛、女真、草原一样,非是他智计百出,用兵如神,实乃大明国力够强而已。
我等占据大义,拥有的兵力又远胜藩王,只要找借口削几个无关紧要的确实犯了事儿的藩王,谁也挑不出错来。
蒙古四王但凡有点警醒的话,也该明白是时候交权了,若他们够主动,还不失为一段君臣佳话。
一旦他们负隅顽抗,他们的结果则只能是覆灭,人家也只会说他们不忠不孝。
而若是按照你说得来,当面啰对面鼓的直接一上来就削草原四王,成功了还好,一旦消息走漏,双方一开始就没了回旋的余地,草原四王惊慌之下,没有那么多时间思考,万一选择铤而走险,双方立时就是刀兵相向,同室操戈。
到时候就算我们赢了,那也是惨胜,死去的将士可能复活?而在外人和后世人看来,倒显得我们无理取闹、咄咄逼人了,这不是在给皇上抹黑吗?”
齐泰张了张嘴,有心反驳,可最终还是住嘴了。
他……有些被说服了。
眼下齐泰心中只有两个问题。
草原四王真的会在敲山震虎后束手就擒?
若不会,给了他们这个思考、转圜的时间,朝廷又将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变数?
第154章 一言请削独干诛
会还是不会,这是个问题。
因为无法看的特别透彻,预测的完全准确,所以那天后就决意立足于稳重的齐泰选择了……作壁上观。
“启禀皇上,臣的办法确实刚了一些,也不一定能彻底解决蒙古四王,一旦失败,则双方刀兵相向,无有转圜余地。
而黄大人的办法则柔和的多,既给了朝廷准备的时间,也给了蒙古四王考虑的时间,或许真能兵不血刃就解决削藩问题。
但若是蒙古四王趁着朝廷刻意相让的时间图谋造反的话,怕只会造成更大隐患。
话又说回来了,他们也未必就会图谋造反,所以臣保留自己的意见,同时并不反对黄大人的意见,请皇上圣裁。”
朱允炆看向方孝孺:“方爱卿,你的意见呢?”
“圣人云,以和为贵,若能兵不血刃就解决问题,自然是极好的,所以臣赞同黄大人的看法,若最后不成,再用齐大人的办法。”方孝孺想了片刻,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朱允炆一拍龙案:“好,那就这么办,黄爱卿,此事由你主导,尽快查明那几个藩王的罪责,该惩罚的惩罚,该削掉爵位的削掉爵位,无需留情。”
“是。”
……
走出宫门的一刻,黄子澄笑的老开心了。
“斌王啊斌王,用你的办法去做事情,还真是事半功倍呢。”
“最关键的是,提你的名字后,就连皇帝和齐泰也更信服我了,这种借力打力、而且借的还是仇人之力的感觉可真好。”
“你且等着吧,待我多多尝试、磨练,早晚有一天我的智计会超过你,那时我已是名满天下,大权在握,想收拾你还不是易于反掌?”
想着想着,黄子澄又皱起了眉头。
“要是能把斌王也牵扯进这件事里就好了,我得细细琢磨琢磨才行。”
琢磨归琢磨,可不耽误黄子澄稍后对藩王们的动作。
这次议事后的第三天,由京城发出的圣旨在士兵和太监的护送下依次到达了东北周王、武昌楚王、开平齐王等人手中,严令他们入京接受调查。
这几位藩王都是没啥实权的,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是乖乖入京受审。
黄子澄为了赶进度,一连发出了好几封催赶的指令,以至于哪怕是离京城最远的周王,也在一个月内被押到了京城。
之后,几位藩王在宗人府、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衙门的审问下一一‘认罪’,被削爵的削爵,幽禁的幽禁,抄家的抄家,一度成为这段时间内京城百姓的饭后谈资,也一度使得那些留在京城瞎混或做官的宗室人人自危。
然后朱七牛的斌王府就陆续收到了许多拜帖。
毕竟他曾经是宗人府的正一品宗人令嘛,管的就是宗室。
对于这些人,朱七牛是不想接触的,以免影响了朱允炆的‘辉煌事业’。
他便只接见了他们,喝茶吃饭可以,谈论国家大事不行。
如此几次后,宗室们对他不抱期望,也不再登门。
朱允炆通过锦衣卫密报得知情况,心中暗自庆幸,随即又有些得意,觉得七牛皇叔好像也不过如此。
搓了搓手,志得意满的朱允炆有些迫不及待的嘀咕道:“有日子没看见五牛皇姑了,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脑海中浮现出朱五牛那秀外慧中的脸庞和傲人身材,朱允炆不禁热血上头,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爱意。
“既然七牛皇叔一退再退,貌似是认命了,我就算去找五牛皇姑聊几句,也不用怕他会冲进宫来骂我吧?”
“要不……试试看?”
如此想的,朱允炆也就如此做了。
让心腹太监去找了身平民百姓穿的衣服,朱允炆将其换上,一路偷偷摸摸出了皇宫,来到了永乐殿。
抬头扫了眼‘永乐殿’三个字,朱允炆撇了撇嘴,心里有些不高兴。
“等我削藩完毕,大权在握,我一定要找借口给它改个名。”
抬步进入永乐殿,正好赶上朱五牛看完最后一个病人,打算暂时休息一下。
让太监将门关了,朱允炆迫不及待的上前喊道:“五牛皇姑。”
朱五牛抬头一瞧,认出了朱允炆,连忙行礼道:“见过皇上。”
朱允炆上手就要去扶朱五牛起来。
朱五牛皱了皱眉,连忙躲开。
“皇上不必如此客气。”
朱允炆尴尬一笑:“行,皇姑,那你也无需如此多礼,咱们可是相熟这么多年了。”
“呵呵,皇上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就是好多时日没看见皇姑了,所以特来探望一番。”
朱五牛虽然一心扑在医术上,但对于朝中发生的大事也不是一点都不了解。
那些来就医的病人在排队等候时没少叽叽喳喳的议论国家大事,她就算不想听,也还是听进了不少在耳朵里。
对于朱允炆接连削去了几位皇叔的爵位、自由的事儿,朱五牛便有所耳闻。
哪怕一直是个心性比较单纯的姑娘,可朱五牛到底也三十来岁了,不可能傻白甜到以为全世界都是好人。
见朱允炆这殷勤的样子,朱五牛哪里还意识不到问题,心中不免嘀咕起来:“他对自己的亲皇叔都这么狠,跟先帝完全是两个做派,却居然会对我一个远房皇姑这么关心,这正常吗?怕不是别有所图吧?”
但任凭朱五牛想破了头,也绝想不到朱允炆如此无耻,居然喜欢上了自己的皇姑。
她只以为朱允炆是想要对七牛下手了,所以来自己这里找突破口呢。
一边不咸不淡的陪着朱允炆寒暄,朱五牛一边心中快速思索着解决办法,想着想着,她有些走神了。
见她不发一言,眉头微蹙,端坐在那里宛如庙里的娘娘,又好似名家笔下的画中侍女,朱允炆不禁看得有些呆了,双手也不自觉的朝着朱五牛探了过去。
第155章 扬雄自负功名志
就在朱允炆的手即将碰到朱五牛时,永乐殿前殿的后门被推开了。
朱允炆吓得连忙收回了手,额头上都要冒汗了。
朱五牛被开门声惊了一下,往后看去。
陈通微道长提着拂尘走进殿来,看了眼紧闭的大门以及独处的朱允炆和朱五牛,心中了然。
不慌不忙的朝着朱允炆行了一礼,陈通微笑道:“皇上,非是老道赶你,而是你现在不走,待会儿可就不好走了。”
朱允炆问道:“道长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