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服下仙丹后还是只能多活十年，只要他能顺利生下皇子，可能皇子继位时的年纪会小一些，但只要安排好匡扶之人，比如七牛，还是可以平稳过渡、完成权力交接的，则大明连续四代帝王不出差错，可保大明近百年稳定发展，于国于民都是大幸。”
静静听完好大儿的诉说，朱元璋张了张嘴，有心反驳，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说到底，好大儿和好大孙在老朱心里的分量是差不多的，折了哪一个他都不好受。
若是让他在其中抉择一个活而另一个可能会死，他可能愁的头发都掉光了也抉择不出来。
这下可好，不等他抉择呢，好大儿就已然噼里啪啦给出了无可反驳的必须保雄英的理由。
重重叹了口气，太上皇竖起了大拇指：“标儿，你真不愧是咱的儿子，咱以你为荣。”
朱标笑了笑：“想来雄英也会以儿为荣的。”
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朱元璋道：“你的话虽然对，但咱还是希望能出现奇迹，或许你们都不会出事呢？
这样吧，咱们都把心放在肚子里，你呢，也别再让雄英出宫乱跑了，直接把他拘在武英殿跟着你学习处理朝政。
假如事情真的朝着最坏的那一面发展，你或雄英发病了，那也未必就是你俩都会发病，万一你们中有个人没事儿呢？
就还是看天意吧，仙丹还是你自己戴着，若你先发病，仙丹就由你来吃，若雄英先发病，就由他来吃，只要你们离得不远，就算你们中有人突然发病，时间上应该来得及。
退一万步说，雄英先发病，把仙丹吃了，你后发病，还是……没了，在你身旁好好学习过的雄英也能在康复后更好的掌控朝政，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朱标深吸口气，又重重吐了出去：“好吧，先这样吧，若儿先去了，父皇切记保重身体，雄英还小，就算有七牛帮忙，还是少不了有人掌舵，到时候还要麻烦父皇了。”
朱元璋转过了身去，悄悄擦了擦眼泪：“说啥瞎话呢，咱说过了，最好是谁都别有事。”
“诶，儿尽量。”
第292章 尽人事，听天命
这天之后，皇帝便把太子的吏部尚书职给撤了，亲自将他带在了身边，教他权衡朝堂，教他揣摩人心，教他整顿边防，教他治理朝政，教他……长远目光。
太子朱雄英年少时便有英气之象，是天生的当帝王的好苗子，历任三部尚书后，能力更是得到了锻炼，如今又有皇帝亲手带着，进步自是飞快，朝野上下看在眼中，无不欢欣鼓舞。
这都是后话了。
且说朱七牛从皇帝这里离开，快马来至在了城北关帝庙。
今日永乐殿没有开门接待病人，朱七牛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猜到师父应该是在后院，于是径直找了过来。
果然，关帝庙后院池塘旁，师父陈通微静静坐着，一手转着念珠，一手握着鱼竿，像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乡间老农。
“师父。”朱七牛喊道。
陈通微偏头看了看他：“玄文来了啊，有什么事吗？”
“师父你能根据星象推演未来，还能掐会算，真的就没有办法保住皇上和太子的命吗？”朱七牛在池塘边一个石头上坐下，迫切问道。
陈通微摇头：“我这点微末本事算什么？当年的刘伯温那才是真的惊才绝艳，就像是汉末时的诸葛丞相一样，好多人都说他是诸葛亮的转世呢。”
“师父的意思是连诸葛亮那样的人都有许多无能为力之事，而刘伯温更是连自己的死期都没预料到，所以逆天改命之事纯属无稽之谈？”
“是这个意思，玄文啊。”
“师父。”
“这世间有那么多人，刨去其它国家不说，单是大明，一年就要因为各种原因死那么多人，你该看开些才是，皇帝和太子虽然身份尊贵，可说到底也还是人。”
“可他们是徒儿的亲近之人。”
“这世间死的人又有哪个没有亲近之人呢？
那些在死去的亲人坟前哭的死去活来的子女、夫妻、兄弟姐妹等，就算只有一成是真心实意，其余九成都是逢场作戏，总数那也是非常庞大的。
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朱七牛苦笑：“脑袋能明白，可心却没法绕过这个坎儿，这可能就是诗词里说的‘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吧。”
陈通微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修道之人当顺势而行，不可逆天而为，否则事情只会越来越糟糕。
就好像两个人吵架，要么不管，要么设法制止，如果在那里刻意挑动双方火气，或是拎着把刀冲过去，一旦激起吵架双方的血性，人家也拿出刀乱砍怎么办？最后搞不好死伤多达几十人。”
顿了顿，陈通微继续道：“仙丹只剩一颗，而太子和皇帝都即将命不久矣，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你现在更该想的是怎么让自己在即将到来的变局中安稳过渡。
为师若是让你抛去那些前尘俗事，来一心当个道士，你肯定不愿意，那么，最起码你该继续为你在乎的皇室和大明做些什么。
若皇帝活，太子死，摆在皇帝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储君，毕竟若是下一代皇帝没选好，如今的大明就是建设的再好，也只会被败坏。
是朱允炆还是朱允熥，又或者其他什么皇子，你要三思啊。
若皇帝死，太子活，太子的寿命也只剩十年，摆在他面前的首要问题同样是储君，若太子继任皇帝、在他驾崩前无有皇子，这皇位就得传给当今皇帝的其他兄弟的子孙。
若届时皇子年幼，你必是托孤之臣，而自古以来主少国疑，托孤之臣就没几个有好下场的，你该早点想好将来的脱身之策才是。”
朱七牛何尝不明白这些？
他只是不想去想。
无论是假设皇帝或太子中的任意一个死掉，他都接受不了。
他更希望的是两个都活，事情出现转机。
“师父。”
“嗯？”
“太上皇后出殡遭遇大雨，我念了首从梦中书房看来的诗，雨马上就停了，这是为何？世间真有老天爷、满天神佛？”
陈通微摇头：“为师也说不好，或许有，或许没有，尽人事，听天命吧。”
“好吧。徒儿还有一事不解。”
“何事？”
“洪武十五年时，太子朱雄英先发病，随后才是太上皇后发病，何以十年之后太上皇后先病逝？”
陈通微笑了笑：“你不是以太子的名义常年坐诊永乐殿吗？你还以他的名义出了书，这都是功德之事啊！”
“功德真能抵消部分劫难？”
“能。”
“那……。”
“但抵消的不多，因为被救助的人也牵扯到了很多劫难，有时候救下一个坏人，等同于杀死了一堆好人。
而被救之人的好坏是没法分清的，有的坏人变好了，有的好人变坏了，有的坏人在做好事，有的好人却在做蠢事，害死一堆人。”
“好吧。”
朱七牛叹了口气，有些郁闷的站了起来，向师父告辞。
临出门时，朱七牛兀自不死心的回头问道：“师父，真的没有龙珠这类东西了吗？”
“没有了，要有的话，我早拿出来炼丹增加修为了。”
“好吧，徒儿走了，等忙完这阵，我再来看你。”
“去吧，多想想我说的话，别钻牛角尖儿。”
“是。”
朱七牛走后，陈通微叹了口气，冲着不远处的一根木柱说道：“你都听见了吧，我就说我这徒儿心有执念，肯定会来找我问策。”
木柱后面响起人声：“赤子之心，感天动地，难能可贵啊。”
“那又有什么用？天数注定，事已至此，他这一脚踏出，注定未来几十年都要过得十分艰难。”
“可他心安理得啊。”
“这样的心安理得，不要也罢。”
“哈。”
……
京城专门招待外宾用的驿馆。
阔别六年之后，朱七牛再次来到了这里。
不想负责这处驿馆的人还是当年那个人。
“我记得你是姓刘对吧？”朱七牛问道。
负责这处驿馆的刘姓官员笑呵呵抱拳道：“清海郡王好记性啊，下官确实姓刘。”
“之前琉球三王下榻这里时，这里就是你在管，怎么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在这儿？”
第293章 万国衣冠拜冕旒（下）
“下官才疏学浅，也干不了别的，所以一直没有得到升迁，算上今年，下官已经负责此处驿馆整整十年了。”官员答道。
“这样啊，你倒是耐得住寂寞，下次本王跟吏部说一声，给你换个地方？”朱七牛问道。
“多谢王爷好意了，只是下官也没别的什么能耐，换地方了反而做不好，还是不换了吧。”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拿得起放得下，升官的诱惑都能抵挡得住。”
“呵呵，下官在这种清水衙门待久了，别的没长进，就是心态越来越好。”
朱七牛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转而问道：“吕宋国那边的使团在吗？”
“在的。”
“他们没出去逛逛？”
“这不是太上皇后刚下葬没几天吗？一来是京城百姓都没缓过来，好多店家都没开门，二来也是他们怕自己出去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会惹得太上皇和皇上不快，所以一直都待在驿馆没出门。”
“他们倒是聪明。”
官员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监听，这才低声提醒道：“王爷，以下官在此处接待了众多各国使臣的经验来看，这位吕宋国的大使可不是一般人物，此人特别狡猾不说，还很会来事儿，要是他是我大明的官员，以他的本事，最多二十年，怕是就要成为一部尚书了，王爷要与他谈判，万不可掉以轻心。”
朱七牛倒是不怀疑这位官员的眼光，以他在官场中沉浮多年的经验来看，像这种小官小吏，但凡能把生活过得还不错，那都是有绝技在身的，或许这位的绝技就是察言观色。
“嗯，本王晓得了，多谢你提醒。”朱七牛笑了笑，抬手赏了这位一枚万元金币，把这官儿乐的都能瞧见后槽牙了。
在这位官员的带路下，朱七牛进入了驿馆之中。
但他并未第一时间去大堂，而是以巡查的名义四处瞧了瞧。
这官儿果然不愧是通透之人，猜到朱七牛不想先行等候吕宋国大使，于是一边陪着朱七牛到处走走看看，一边派人去通知了吕宋国大使，让其先行去大堂等候觐见。
在四处游览之际，朱七牛也没有浪费时间，问了许多有关吕宋国使团的事情。
最终得知了三项重要情报。
第一，吕宋国大王子以前来过大明许多次，对大明十分向往和了解，此次吕宋国来投也是他一力促成的，就连皇帝都曾单独在武英殿接见过他。
第二，朱七牛回程时在火车上听见的那几个官员的议论并不都是真的，吕宋国王并未真的前来大明觐见皇帝，而是继续派的自己的大王子。
大王子，即是吕宋国的大使。
第三，听闻清海郡王朱秉文是皇亲，不能与琉球公主成婚后，这位大王子曾前去安慰过琉球公主，二人似乎关系不错。而早在朱七牛还没回京之前，这位大王子和琉球公主便因缘际会的认识了。
单是这三项情报，朱七牛便可以完全确定这位刘大人的判断并没有错，这位吕宋大王子属实不是一般角色。
若否，其朝拜大明数次后，也不能让其父王同意带着整个国家并入大明。
至于其和琉球公主朱灵儿的关系嘛，朱七牛下意识的觉得有些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