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万步说，这笔钱有没有可能在无意中遗落？那是一堆宝钞和金子容易遗落，还是一张薄薄的契书更容易遗落？
我倒觉得换成契书反而更不安全，契书上的金额越大越不安全，丢了之后也就越心疼。”
“这……。”
孟毓崇暗暗假设了一番，自己有一万两银子或更多银子，不方便携带，于是换成宝钞，结果还是太多，不方便携带，于是又换成一张契书，结果自信满满上路时，却给搞丢了，被人家捡到了，人家开开心心拿着契书换钱去了，自己却……穷困潦倒。
他不禁有些想哭。
“不想这银号出纳之间，竟然有如此多如此大的弊端，下官真是忝居出纳清吏司郎中之职位，贻笑大方，贻笑大方啊！”
起身恭敬的给朱七牛倒了杯茶，孟毓崇诚恳的请教道：“还请大人为下官指点迷津，下官感激不尽。”
朱七牛笑了笑：“很简单，实名制。”
“什么意思？”
“就像是路引和科举履历一样，在存钱的契书上写上存钱人的名字、户籍、功名、身材相貌等，若取钱人与契书描述不符，则不予取钱，甚至要报案查证。
若存钱人不甚丢失或被偷被抢走契书，持户籍、路引、官府证明文书等，可照旧取款，但留存的存根需注销，以免有人见缝插针，利用条规多次取款。
若存钱人死亡或不宜出行，由他人代取，则需另外出具官府证明，然后依照上例放款。”
孟毓崇听的是心花怒放，忍不住拍起了巴掌：“不愧是您啊，这般奇思妙想，下官今日真是长见识了，若能照此施行，定然万无一失，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也不让任何人钻空子。”
朱七牛笑道：“另外就是……。”
“请大人指教。”
“契书不能用一般纸张书写，需得特制，以免有人仿造，另外就是契书的纸张最好是硬一些，重一些，避免丢失和损坏。”
“是是是，大人说的极是，那……。”
“你回去后即刻书写相关条陈建议，然后递交通政使司，由皇上裁夺。至于找零的问题嘛，我自会跟造币清吏司的郎中商量的。”
“下官遵命。”
然后孟毓崇便兴冲冲告辞回衙门去了。
朱七牛把买的点心都吃完，也拍拍屁股回家了。
刚一进院子，便瞧见赵兰正在院中翻晒去年年底做的各种干菜。
朱七牛随手抄起一把豇豆干：“娘，我中午想吃这个。”
“好，你想怎么做？”
“用葱姜蒜爆香，加鸡蛋一起炒。”
“知道了。”
忽然，赵兰想起朱七牛今天该去财部当值，按理说这会儿不该在家里：“儿子你咋回来了？皇上又不让你当财部尚书了？”
“没有，怎么可能。”
“那你这是？”
“哦，我是尚书，又不是文书，事情交代完就回来了呗，动手的事儿自有其他官儿去做，不然朝廷养着他们干什么？”
赵兰莞尔，纤纤玉指戳了戳朱七牛的胸口，没好气的说：“你这孩子，就知道偷懒。”
朱七牛顺手抓起了娘的玉手，把了把脉：“行，一切良好，娘你快进屋躺着吧，别太累了。”
赵兰‘嗯’了一声，但还是坚持把晒的干菜都翻了一遍，这才挺着大肚子回屋、在炭火旁躺着了。
之后数日，朱七牛压根就没出门，既没去财部，也没去上早朝。
直到孟毓崇费心费力书写的奏折被通政使司的官员送到了皇帝这里。
皇帝看过后，大为满意，同时也感觉到了一阵后怕，直接下令让朱七牛领着孟毓崇前去武英殿奏事。
二人到地方后，皇帝毫不吝啬夸奖，一上来就赞扬道：“七牛，还有孟爱卿，你们可真能干啊，一上来就直接解决了财部的许多隐晦的弊端，进一步完善了财部的相关规章制度和业务，朕看完孟爱卿的奏折，高兴不已，就连太上皇也对你们赞扬有加。”
孟毓崇拱手道：“太上皇和皇上谬赞了，微臣不过是代为执笔罢了，问题都是尚书大人发现的，也是他提出的解决办法，微臣不敢居功。”
朱标笑了笑：“话虽如此，孟爱卿能完全理解你的尚书大人的意思，也是难能可贵，朕准备赏你一件飞鱼服，再赏赐白银百两，你可要再接再厉啊。”
孟毓崇‘噗通’半跪了下去，激动的脸都红了：“谢皇上赏赐，微臣发誓一定尽心竭力为皇上和朝廷做事，决不怠慢。”
“很好，大明要的就是你这样忠心的有能力的官员。”
“是，皇上，微臣谨记。”
朱标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走到朱七牛身边想拍拍他的肩膀，结果发现不久前还跟自己差不多高的七牛已经比自己高不少，想要拍他的肩膀竟有些吃力了。
“朕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朕有次往你的背包里放了一百两银子，结果你背不动，直接摔在了地上，吓得嗷嗷哭，一晃眼你都比朕高这么多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啦。”倔强的抬高手拍了拍朱七牛的肩膀，朱标感慨起来。
“皇上才刚过三十岁而已，正是年富力强的当打之年，怎么会有此感慨？”朱七牛调皮一笑，并不顺着皇帝的话往下说，反而半反驳的询问起来。
“大概是因为你入仕太早，成长的又太快吧。”
“那臣这就卸任财部尚书之职，回浮云居再窝几年？”
“少胡说了，你这财部尚书才当了几天啊，就又想偷懒了。”
“是，是臣失言了。”
“行了，不说这些了，免得你又想入非非，不敢放手办事。去吧，好好把这些规章制度落实下去，看看百姓作何反响，事成之后，朕自有重赏。”
“是。”
“对了。”
“皇上还有何吩咐？”
“你上任财部尚书第一天让人抓住的那个官儿收受贿赂，利用职务之便给亲戚的亲戚的朋友办了一万两的低息贷款，都察院那边已经查明了，朕已经下令把他全家流放北疆，估计这两天就要出发。”
“皇上圣明。”
朱标：o(*￣︶￣*)o
第132章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朱七牛制定的政策虽好，想施行也不是那么容易。
存钱的利息究竟如何定才能保证银号不亏钱还能赚？这需要很多人的计算。
除此之外，存钱后的契书的材质也需要研发，最好就连书写契书的笔墨也得独特一些，避免一切仿造的可能。
不过嘛，这些依旧不能让朱七牛忙碌起来，自有孟毓崇他们去忙。
顶多是要研发新的纸张和笔墨需要用到工部，朱七牛这个财部老大要亲自去打个招呼。
打完招呼，朱七牛就又可以摸鱼了。
工部那边自有老熟人万三重帮着催进度。
工部各级官员和工匠呢，对于给朱七牛办事也打从心底里乐意。
毕竟火车、虎蹲炮等事物的研发让他们在皇帝面前大大露了脸，各种赏赐接得手软。
而本质上那都是因为朱七牛赏饭吃而已。
若他自己找人研发，功劳岂能落在工部这些人手上？
似这般摸鱼，朱七牛的日子过得是很快的。
一晃眼，三个月过去了。
时间来到了建文四年的四月。
经过三个月的研发，工部工匠们在原有宝钞用纸的基础上改良了一款新纸出来。
这种纸比起一般书写的纸张略厚，颜色同样为白色，具备的特质为不易扯坏、不易泡烂、且跟工部最新研发的笔墨高度契合。
所谓的高度契合，当然不是只有特制笔墨才能在这种纸上写出字来，而是指的特制笔的笔头非常小，能够写出很小很小的字，这是外面那些笔所不具备的。
而且这种纸看似是白色，用特制的放大镜去看的话，又会发现它其实由多重深浅不一的颜色构成，只不过呈现出来的是白色罢了。
当特制的墨水在它上面写字，两者发生反应，写出来的字会变成另一种颜色。
若仿造者用纸张上已有的字体颜色的墨汁去写字，写出来的字又会发生别的反应，变成另一种颜色，除非仿造者能在无数种颜色里配出正好是那个颜色的笔墨。
“综合种种条件，新的出纳契书几乎无可仿造，我已经将这一技艺禀报皇上了，皇上的意思是将其列入绝密，除用来给出纳清吏司写契书外，还可以用来造宝钞，以及书写一些朝廷重要公文。”工部绝密工坊中，亲手给朱七牛展示了一番后，工部尚书万三重有些自傲的说道。
朱七牛笑道：“如此说来，万大人和工部同僚们肯定又得奖赏了？”
“是得了一些奖赏，大家都很高兴。”
“那真是恭喜你们了。”
朱七牛也亲自动手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又试着扯了几下，纸张纹丝不动：“这技艺确实不错，如果做成存钱的契书，妥妥的一书传九代，人走书还在。
但为了谨慎起见，以后工部这边就分别由不同的人来调和不同的墨水吧，别让他们彼此之间交流沟通，以防秘密走漏。
还得烦劳你们再专门派人造纸，并由另外一批人在纸上先行拓印好必要的契书。
具体存款数额、时间、利息等则做留白，到时候由银号那边手动填写。”
万三重点头：“这样确实最稳妥了，那一共需要几种特殊墨水？”
“纸张造好后，在纸张上印上横条，横条得是鲜艳醒目的棕红色，这是一种。
再让人拓印上黑色的契书，这是第二种。
留白处与字体下方平齐的地方预留横线，横线定为蓝色，这是第三种。
银号文书在横线上手写数额、时间的墨水定为橘色，这是第四种。
右下角还得盖上印玺，以作公正，盖印用的墨水定为血红色，这是第五种。
而文书们记录的存根也需要以上五个步骤，好方便查询比对，加起来就一共是十种颜色的墨水。”
“朱大人还真是考虑周到啊，行，就这么办，无外乎是麻烦一些罢了，不是啥大问题。”万三重赞赏一笑，半点不快都没有。
“那就有劳万大人了。”
“不麻烦，不麻烦，都是为朝廷做事嘛。”
……
三日后，第一批特殊纸张和墨水便被送到了财部位于京城的各大银号。
而早在此之前，各大银号的文书们就已经秘密进行过就业培训了，对跟之前的流程并没有太多区别的新的流程早已烂熟于心。
东西就位，人员就位，也就该宣布存取款的规则变动了。
为此，朱七牛早就安排孟毓崇安排人写了一堆公文，一大早，银号的人就将其贴在了银号外的墙上和大门上等显眼位置，方便人们查看。
做完这些，那就是姜太公钓鱼——静等结果。
一大早，因为种种原因前来存钱或取钱、兑钱的人很快就发现了这些公文，仔细一瞧，全都乐开了花。
“我的天啦，以后在朝廷的银号存钱，不仅不收费，还要给我们钱？”
“这上面说了，利息多少取决于存款时间，存的越多，时间越长，利息越高，基准利息以放贷利息的十分之一为准。”
“我算算看哈，之前老刘跟银号借了一万两银子，把酒楼都给抵押了，一年的利息是一千两银子，那如果存一万两银子，一年的利息就是一百两银子，虽然不算很多，但属实也不少了。”
“如果有一万两银子存银号，一年到头不花钱不说，还净得一百两银子，够一家人吃吃喝喝了，虽然没有做生意赚得多，但胜在稳定啊。”
“厉害呀，以后的契书都是特制纸张，存钱时还要在上面写上存钱人的姓名、住址、户籍、身材样貌等，就算丢了，别人捡走了，也取不出钱来，如果丢失，只需证明身份，交一小笔契书费就可以补办契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