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楼闲上,疏帘高卷,直见街南树。
阑干倚尽犹慵去,几度黄昏雨。
仲夏盘马踏青苔,曾傍绿荫深驻。
落花犹在,香屏空掩,人面知何处?
那一夜过后,黄育才继续宠幸柳夫人,对黄王氏爱答不理。
可就是那一夜,便让黄王氏再次怀孕了,后来便有了黄月英。
黄王氏不想女儿生活在京城的黄家大宅,便带着女儿回了老家,也就是大河村。
黄月英和黄王氏的冷淡,让黄育才即心痛又愤怒,怔了一下后,他一甩袖子,径直朝大堂去了。
柳夫人紧随其后。
柳夫人的几个孩子也是嘻嘻哈哈的跟了上去,半点都没有跟黄王氏打个招呼,或是问候一下黄月英的意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黄育才忽然说道:“夫人,月英,咱们可是许久没有团聚过了,我这次特意借着调任的机会来看你们,你们高兴吗?”
黄王氏没有回话。
黄月英扫了眼柳夫人和几个哥哥姐姐,勉强笑了笑:“自然是高兴的。”
第19章 只认衣冠不认人
黄月英平时有多羡慕别的孩子有爹疼,黄王氏心里是很清楚的。
但她也深知黄育才是个花心的,而且见异思迁,就算因为许久没见面而对黄月英格外疼爱,时间一长,也会逐渐对她爱答不理。
若是真叫黄月英回了京城大宅,时间久了,难免会被柳夫人和她的几个孩子欺负,就算到时候能还击回去,时间一长,见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黄王氏担心对黄月英的成长不好。
见黄月英搭黄育才的话,黄王氏生怕黄育才从黄月英这里下手,哄自己回去,面色一冷:“老爷要我们回去,只需派人捎句话就是了,何必亲自回来,还把柳妹妹和她的几个孩子带来了,这舟车劳顿的,若是累着孩子了,总是不好的。”
她这夹枪带棒的话,让黄育才心里十分不舒服,同时又有些后悔。
是啊,我明知道她俩不合,干嘛要带着柳美人上门?
这不是找不自在吗?
“咳咳,那个……夫人,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自古男人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了,你何必一直怄气呢?我之前在外地担任知府,当地人不知道我们的情况,也就罢了,可我此次是要调回京的,咱们黄家在京城也算是名门,你不随我回去住,事情传开了,我那些同僚会笑话我们的。”黄育才脸色一苦,直接使出了苦肉计。
他却是忘了,黄王氏不是他在官场上的那些好友、同僚、对手,而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跟女人讲道理?
这种事哪怕是皇爷朱元璋也做不来啊。
不然的话,民间能流传那么多朱元璋怕马皇后的故事?
听完他的话,黄王氏并不接茬,反而冷冷一笑:“原来是怕别人笑话啊,我还以为你是担心月英在老家过得不好,才想接她去京城呢。”
假装拿起手帕,黄王氏一副要哭了的样子:“也是,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你抱有期望,我们在月英这么大的时候便相识,至今已有近四十年,你尚且对我弃之如敝履,何况是月英这么个孩子?孩子而已,你又不缺,呵呵。”
这一番话再次说的黄育才红了老脸:“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干嘛。”
黄王氏得理不饶人:“有什么不好说的?月英,你记住,以后长大了,要成亲了,挑选夫君时可得好好看看,别跟娘似得。”
话音一转,黄王氏对柳夫人的五个孩子说道:“我是你们的嫡母,按理也有教育你们的责任,所以今天我对月英说的话并没有避着你们,你们比月英还大,应该更懂事,小二、小三、小四,你们是男孩子,将来也总要成亲的,若是娶了妻,又娶了妾,可得一碗水端平,不然就会搞得后宅不宁,如果碰上心狠的,妻杀妾子,妾杀妻子,最终受苦的都是你们自己,至于小五小六,你们将来也总要嫁人,无论给人为妻还是为妾,也总归不能跟男人似得多几个相好,一辈子只能在后宅转悠,生死荣辱完全不归自己掌控,既要看男人脸色,又要看其她妻妾的眼色,别哪天不明不白就被人害死了。”
黄育才:……
柳夫人:……
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虽然黄王氏这话有指桑骂槐的嫌疑,也有阴阳怪气的韵味,可她说的确实……有道理啊。
不服还不行。
她作为嫡母,别说是教训几个庶子庶女了,就是教训柳夫人,柳夫人也只能乖乖听着。
就……挺无奈的。
可是让黄育才就这么回去,他又不甘心。
他更怕自己宠爱妾室,却让妻子回了老家的事情传到陛下和皇后耳朵里。
到了那时,皇帝皇后难免震怒,就算不杀头,不夺官,总归也还是会造成不好印象,妨碍仕途啊。
黄育才张了张嘴:“夫人,我……。”
不等他把话说完,黄王氏便打断了:“行了,老爷,京城我也不是一定不回,只是月英还小,不宜奔波,等她再长大点,我就带她去老大家里住一段时间,我是他娘,月英是他妹子,他总不至于把我们赶出去吧?”
黄月英的大哥高中之后,也做了官,黄家老太爷见他们父子闹僵,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给了笔钱,让大孙子在京城买了栋宅子,搬出去住了。
黄王氏去儿子那里住当然没问题,可问题是黄家大宅房间众多,并非没有她和黄月英住的地方。
这情况倒像是女儿被婆家赶出来了,只能投靠娘家似得。
可普天之下也没有老爷宠爱妾室,把妻子赶出去,妻子只能带着女儿投靠儿子的道理啊。
所以,木有错,黄王氏显然又在阴阳怪气了。
黄育才更听出了威胁之意,若是黄育才苦苦相逼,那黄王氏搞不好真这么做了,到时候事情捅出去,比黄育才逼得妻子和女儿回老家住都要严重得多。
黄育才还没说出口的话这下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叹了口气,黄育才有些无奈:“好吧,随你们吧,那你们娘俩……。”
“老爷放心,黄家的祖产不少,那些田地每年收的租子够我们生活了。”
“那就好。”
宴会至此,已经没有开下去的必要了。
黄育才有些郁闷的来到书房,打算看看书,定定神。
在书桌前坐下,黄育才一眼便瞧见了放在桌上的书稿。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
黄育才也是进士出身,只不过是前元的进士,文才、眼光都是有的,下意识念了这么一段后,他立刻意识到这份书稿不简单。
他连忙往下看去,看着看着,竟入迷了。
一直到晚上丫鬟来喊他吃饭,他这才意识到时间居然过去了这么久。
拿着书稿来到大堂,黄育才问道:“这是哪里来的书稿?”
黄月英回答道:“这是我一个同窗抄的书稿,具体是谁的作品,我没问。”
黄育才点了点头:“这样啊,那你同窗现在哪里?既然他是抄的别人的作品,想来他有原稿,或是有成书,我去见一见他。”
“他去外婆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这样啊,那真是太遗憾了。”
想了想,黄育才道:“月英,这书为父十分喜欢看,不知这书稿可否赠予我?”
黄月英道:“我另外让人抄了一份,你把那份拿去吧,这份是我同窗抄给我的,我要留着。”
“也好,那之后的书稿……。”
“有新书稿后,我照旧会让人重新抄一份,隔段时间就给父亲寄去。”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第20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黄王氏瞅准机会,再次阴阳怪气起来。
“月英,你那同窗七牛家虽然不算富裕,但朱家从上到下都是本分人,这端午佳节本就是女儿女婿带着外孙外孙女回娘家的日子,可叹你我距离京城山高水长,没法子去给你外公外婆请安,不过说起这个嘛,柳妹妹倒是幸运,想来就算端午不回,平时老爷也没少陪你回娘家吧?”
柳夫人尴尬不已。
黄育才也是支支吾吾,不好说话。
他是看出来了,自从有了月英这丫头,夫人就跟抱鸡母似得,看谁都想啄两口,不好惹啊。
既然此行目的达不成,留下来又经常被阴阳怪气,黄育才也懒得受这气了:“夫人这话说得不雅,端午佳节虽然该去看望岳父岳母,但更应惦记的是皇帝皇后,所以为夫明日一早就出发前往应天府觐见皇帝了,你们娘俩就好生维持老家祖业吧,以后有空了我再来看你们。”
见目的达成,黄王氏也懒得废话,开席之后,匆匆吃了两口,便领着黄月英休息去了。
到了第二天,黄育才领着柳夫人他们匆匆离开了。
直到他们走远,村口大树后,黄月英才眼圈通红的走了出来。
看着远去的沙尘滚滚,黄月英瘪了瘪嘴,想要不哭,眼泪却还是滴落而下。
黄王氏走了过来,伸手搂住了黄月英。
“月英,古往今来,皇帝尚且经常因为宠爱某个妃子而格外看重这个妃子生的孩子,忽略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何况是你爹这样一个薄情的人?”
“那个姓柳的出身小门小户,目光短浅,心机浅薄,懂什么教育孩子?你看她那五个孩子,哪个不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你若是随你爹一起回去,要不了几天就会受那几个孩子的欺负,到时候你只会更委屈,你不要怪娘。”
黄月英坚强的擦了擦眼睛:“娘,我知道了,咱们就在大河村,哪儿也不去。”
“好。”
……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女儿女婿也没有常驻娘家的道理。
在外婆家已经住了三天,朱七牛一家该回去了。
“外婆,外公,大舅,舅妈,还有小胖表哥,以后我还来找你们玩儿。”大门外,朱七牛有些不舍的说着。
赵氏听的直抹眼泪:“好,好外孙,以后常来看外婆,外婆最喜欢你了。”
小胖摸了摸朱七牛的头,叮嘱道:“表弟回去之后好好读书,早点考上县学,到时候就住在表哥这里,我们一起上学。”
“嗯,我一定早点考过来。”
“我相信你。”
话不尽的离愁。
终要就此分别。
只盼来日再见。
大家各自安好。
一番道别后,朱七牛一家赶在太阳下山前离开了溧水县城。
等他们回到家里,早已是乌漆嘛黑,朱七牛和朱八牛更是早就趴在父母怀里睡着了。
将两个孩子放在床上,赵兰随即去烧了热水,先给两个孩子擦洗一下身体,换上干净衣服,然后小两口也简单洗了下,便也上床睡觉了。
至于晚饭嘛,大家已经提前在赵家吃过了,饭菜十分丰富,大鱼大肉都有。
转过天,朱七牛正睡得香呢,被朱大牛给摇醒了。
“七牛,七牛,走,去河里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