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湖边柳林往外走,便到了坊内的十字小街,这也算洛阳城的一大特色,为了方便各坊居民生活,坊内正中央都有这样纵横两条小街市。虽说和南、北、西三市比不了,但满足居民日常生活却没问题。
“羊老倌,给我弄碗猪骨面。”
来到街面上找了个小摊坐下,李易顺手把装着冬枣的布兜放在了一个小桶里:“带回去,给三娃儿吃。”
“来咯来咯,李头您请。”
羊老倌其实年纪不大,估摸着就三十出头,但一张脸饱经风霜,又有些驼背,就显得很是‘老成’。
给李易把猪骨、面条端上桌,羊老倌乐呵呵说道:“老头代三娃儿谢您咯,平日这么忙还总惦记着那臭小子。”
“顺手的事。”李易当即摆手,抽了双筷子开始吃面。
羊老倌这会不忙,正好坐下道:“李头,和您说个事,租了咱秀冬坊废弃仓房的一伙突厥人,今早出去回来后,马队又多出一伙人。各个都不好惹,那眼里有杀气,老倌儿准没认错。”
“你一个卖猪骨面的,还懂杀气。”
李易吃了两大口面条,又开始嗦筒子骨。骨头自然不带什么肉,但高汤熬煮久了却也另有一番滋味。
丢下骨头擦了擦手,淡淡道:“有些东西看也就看了,不要四处说,更别往前凑,知道吧。”
“您放心,老头就和您一人说。”
“好好养家,不该寻思的事少想。”李易说完,三两口把面汤吞下肚,留下五枚铜钱,走向不远处坊门内侧的一栋宅院。
推门而入,迎面便是一群穿着各异的青壮。
看到李易进来,都是一口一个‘李头’。
李易扫了眼众人,挑眉道:“大头又没在?知道他去哪了?”
听到李易这话,在场十几号人纷纷摇头。
旅帅去哪,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而在这群人里,只有李易敢喊老大‘大头’,并且旅帅还默认了。
旅帅‘大头’不在,李易很是自然的走到内堂首座旁的长案边坐下:“都说说吧,查到什么消息。”
这话一出,桌案周围立刻围上来五六人。
“李头,那些突厥人每天最少出城七八趟。而且每次都走不同的门进出,多亏弟兄们机灵,不然真被他们绕晕了。”
“出城之后,这伙人分别上了两艘商船。”
“已经查过了,两艘商船都是从北边过来的,说是做皮货生意。”
“他们今天出去第三趟之后,到方才为止都没有其他动静,全缩在小平仓,估摸得有六七十人。”
几人七嘴八舌把知道的情况说出,李易点头正要说话,堂外忽然有人大步走来。
来人满脸络腮胡,乱糟糟的头发披在大脑袋后头,身上穿着宽领长袍,脚下是一双虎头靴。
腰间各插一把短刀,身后则背着弓弩、箭袋。
正是这群不良人的头儿,旅帅张小敬。
“我刚去见上官校尉,校尉只说了一句话。”
张小敬边开口边进屋,拿起桌上茶壶‘吨吨吨’一饮而尽。
长舒了口气,才看向李易继续道:“她说这事咱俩要是办砸了,就自己拎着脑袋去找突厥使臣谢罪。”
“意料之中。”
李易耸了耸肩,他可从没指望上司能主动替下属抗雷背锅。
右手托着下巴,缓缓开口:“其实这伙突厥人现在已经是瓮中之鳖,抓他们不难,难的是抓完他们之后要怎么办。”
“突厥人想趁武举霍乱洛阳,这点动静明显不够,他们在城内其他坊市肯定还埋着人手。而且要说突厥馆驿全然不知情,那更是绝无可能。城内突厥各部人口多达三万六千余,现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易说完,张小敬虎目微凝:“难办也要办,校尉还在等着我们打草惊蛇。而且武举在即,留给我们的时间本就不多。”
“我决定今晚动手,秘捕这伙突厥人,争取在天亮前审出他们的全盘计划。”
听到张小敬要莽,李易想了想没去阻止:“可以试试,不过还得加个保险。”
紧接着,又为行动补充了两句。
同时心底暗自嘀咕,身为他国间谍,现在却为大唐都城的安危操碎了心。
心累啊。
第3章 经历太少张小敬
秀冬坊,废弃仓房。
一群身穿裘袄,头戴毡帽的草原人正里里外外忙碌着。
从昏暗的仓房中搬出一个个木盆,一边往里培土,一边小心放下拇指大小的种子。
“都小心些,这些狼花种子有剧毒,不要用手碰,否则染上狼毒,虽然死不了,可也会要你们半条命。”
这群人当中,有一位穿戴与汉人无异的山羊须男子,正不断叮嘱着干活的人。
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位身材修长,身后背着两柄古怪圈刀的青年。
青年冷眸注视着正在干活的草原汉子,皱眉道:“石敬瑭,今日必须把最后一批狼花种子全种下去。”
“大人有命,我等自当全力以赴。”山羊须连忙颔首,面前这位虽然看着年少,却是族中统兵一千的俟斤。
论在沙陀部族中的地位,可是远在他之上。哪怕他石敬瑭是李嗣源义子,但就眼下来说,巴氏族人的地位并非他能比拟的。
沙陀巴氏头人长子巴也毫不客气的点头,一摆衣袖正要进房休息,转身之际却是猛地抬头看向院门方向。
下一刻,‘哐哐’敲门声随之响起。
声音一响,院子里的突厥人纷纷停手。
“我去看看。”
石敬瑭低语一声,赶忙快步走过去。把院门打开口子往外瞧了眼,只见好些武夫打扮的糙汉,一脸不善的盯着自己。
“几位是?”
“你们就是不懂规矩,在洛阳卖皮货的突厥私商?”
领头人铜铃大眼一瞪,右手拿出一张名帖拍在石敬瑭身上:“五爷今晚请你们领头的上永乐坊,这是请帖。”
被人如此小觑,石敬瑭想要发怒却不得不忍着。
拿过请帖打开一看,眉头就皱的更深了。
就因为自己这伙人在洛阳城卖了二十来张皮子,垄断洛阳南市皮货生意的张五郎便要兴师问罪?
这都城的人未免也太霸道了些!
何况贩卖皮货只是他们这些人的一个掩护身份罢了,说起来卖出去的皮子就没怎么赚钱。
石敬瑭不想节外生枝,当即道:“我知道了,此事我会和头领说。”
“谅你们也不敢不赴宴。”
中年糙汉重哼了声,一挥手带着喽们大摇大摆的离开。
这群人一走,石敬瑭回到巴也身边,把事情说了一遍后问道:“大人要不要去会会这位张五郎?”
“不知所谓。”
巴也看都没看请帖,随手扔在地上:“眼下是配置狼毒的关键时刻,其他旁枝末节不必理会,区区一个地下势力的喽,他敢来就让他来吧。”
说完,便径直走进自己休息的屋子。
………
另一边,糙汉们离开仓房后很快就走至坊门。
领头人让其他人先出坊,自己则敲响了不良人据点院门。
“张头,李头。”
刚刚不可一世的表情完全收敛,此刻开口脸上还带着讨好笑意:“您二位要办的事,我都给办了,不过那伙突厥人并未说会不会赴宴。”
“行,你去吧。”
李易随意摆手,随后又补充道:“让你家五郎这些日子安分些,永乐坊其他生意,不是他可以沾染的。”
“是,是,是。”
糙汉连连点头告退,张小敬等院门关上才开口:“你打算借张五郎的皮,找他们麻烦?”
“不然直接亮明不良人身份?那咱两可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李易稍稍撇嘴,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大头,我听说最近东市两家卖花油的铺子大赚了不少钱,你说咱们要不要考虑弄个足浴店,专门做花油推背的生意。”
花油……推背?
张小敬先是两眼一亮,随后立马摇头:“我还想多活几日,你要是不怕校尉的软鞭,大可去永乐坊做这女子行当。”
李易给了张小敬一个‘你不懂’的表情,开口道:“诶,谁说只有女子才用花油,我们可以做男人生意。”
男人?
还花油?
张小敬一想到大老爷们跟女人似的,拿那些怪味香油往身上抹,整个人就跟被喂了翔一样。
要呕。
“还是经历的太少,不懂花油的好啊。”
李易很是遗憾的摇头,也不再打趣张小敬,随后道:“接下来我们要盯紧仓房,虽说在我看来他们不会理会张五郎,但事无绝对,万一真有人赴宴,大头你留下来按计划行动。”
张小敬表示不服:“为何不是我去永乐坊?”
“我轻功好又擅拳脚,酒楼打斗适合我。”
李易一句话说的张小敬没法反驳,二人虽说都是二流后天境界,但张小敬擅长大开大合的厮杀,以及需要空间才能发挥威力的弩射。
这么一对比,张小敬自然更适合留下围攻仓房。
见李易脸上笑意明显,张小敬哼哼两声:“别得意,说不准他们真就不会出去。”
“那更好,直接一锅端。”
李易其实并非很想去永乐坊看小姐姐吹拉弹唱,他还指望把手头上的事办漂亮,好找上官校尉求个武举名额。
想到这,李易忽然开口:“大头,咱们认识一年多了,你还没告诉过我,你今年究竟多大?”
“问这个做什么,反正比你小子大。”
“我是这么想的,不良人虽说多半是娘子军解散后留下的底子,可说到底我们其实连小吏都算不上,更别说当官,你难道打算在不良人里瞎混一辈子?”
李易摆出一副‘我为咱们前途考虑’的模样:“趁着今年大开武举,30岁以下的大唐武人都能报名,以你我兄弟的本事,不说争状元,武进士总是跑不掉的。到时不论入朝堂还是进军营,都能混个官身。”
“你小子想考武举?”
张小敬先是愕然,随后不住点头。
和他这种曾经混迹军旅多年的兵痞不同,李易才十六七岁,一步登天的机会摆在眼前,心动是难免的。
“你现在才说也太晚了些,武举还有不足七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