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可不好。
俩人也没回北镇抚司衙门,就近找家上品的酒楼要了雅间。
席间之事无须另表,左右不过热络一下感情,只说饭后陈云甫打道回府,毛骧安排了几个锦衣卫的好手一路护送到家。
门房迎出来说道:“大学士,东阁大学士董公半个时辰前来了,一直在堂内候着您呢。”
董伦?
陈云甫没明白这位来是做什么的,这个时辰了不回家歇着,往自己这跑哪门子。
总不能也是个跑官的吧,不会啊,平时看着人挺正气的。
迈步进了正堂,果然见那董伦正端坐饮茶,无论是坐姿还是气度颇具儒生文人的风范。
见到陈云甫,董伦这才放下手里的茶盏,站起身作揖。
“快请坐。”陈云甫拱手还礼,而后就坐到董伦的身边好奇问道:“董学士怎的有空来此。”
“回明台,门下今日冒昧拜见,是为了昨日明台说及的废徭役、复商籍一事。”
这里董伦称呼陈云甫的明台是古代官场的尊称,只用于对高级官员,但其实并不常用。
陈云甫的官职是通政使,位列九卿之一,又兼任文渊阁大学士,所以官场众人可以称陈云甫大学士也可以称通政使。
这两个都是官面的称呼,而所谓的明台,就好比咱们上大学和系教授私下里请教,你可以唤教授,这是职称,也可以唤老师,老师就显得亲近些。
同理,董伦现在私下里唤陈云甫明台,就好比唤老师一般,显得亲近。
至于那句门下的自称,简单理解就是自称‘学生’。
董伦表态自己是陈云甫的门下学生。
仅从字面意思来解读,董伦这种说法是没有毛病的,因为陈云甫之前就是东阁大学士,算是董伦的前辈,董伦自谦称学生也算过的去,不过古代自谦的称呼有很多,董伦按照职场规矩应该称下官,真要想亲近也可以称后进。
但他偏偏选了门下。
门下就是投诚,表示打算投入陈云甫门庭之下。
官场称呼很少流于文字,但处处都是规矩和讲究,陈云甫也算做了大明两年多的官,该懂的不该懂的都懂了,故而挑了一下眉头,将手里刚刚捧起的茶盏又放回到桌子上。
“大学士与我乃是同工,都是陛下的臣子,若是对我言及的废徭役、复商籍有什么不同看法,但请赐教,我自当洗耳恭听。”
有事说事好好说话,别乱喊。
你董伦三十大
几的人了,在我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面前自称门下,若是传出去,天底下的人岂不是都要说我陈云甫少年得志、骄狂无度了?
董伦脸上闪过一丝红晕,而后不失体面的尴尬一笑。
他这般上赶着来投诚还被拒内,部/群:9.8/0'2?0"5:8'5,6绝,面上难免有些挂不住,不过还是很快摆正好自己的身份,端肃心态老实答话。
“明台言重,无论是废徭役还是复商籍,下官听来都是极赞成的,此举利国利民,泽被百世,是大仁政啊。”
陈云甫没吭,眼里带笑看着董伦。
后者等了一阵没见陈云甫接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今日太子殿下入宫面圣说及了此事,但陛下圣躬有恙,就没有做当堂批复......”
沽名钓誉之辈!
陈云甫听出董伦来见自己的意思了。
这废徭役毫无疑问是大仁政,打朱标提出来,功劳的大头肯定是朱标的没跑,而他董伦身为东阁大学士,朱标属官之,自然也能跟着混一个好名声,但今天朱标去见朱元璋,事没办成,所以董伦有些急了。
这不,跑来给陈云甫通风报信。
为什么一口一个明台又自称门下,上来就对陈云甫一通捧,表态支持,就是说他董伦和陈云甫在这件事上穿同一条裤子,希望陈云甫能找到朱标再催催。
只要把这事落实,他董伦就好混个天大的仁义名声。
至于为什么董伦自己不去催朱标,份量不够啊。
董伦现在就跟当初的陈云甫一样,别看是东阁大学士,不过是朱标的秘书长而已,这种事上不能说话。
而现在陈云甫贵为九卿之一,国策如何,是有资格张嘴的。
大家都要在规矩内说话做事。
“既然陛下圣躬有恙,那自然就不能急。”
重新拿起茶盏,陈云甫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而且,这事本就还只是一个想法,成与不成的,都要先过通政使司立项,再由大家一起商议论证,急切间确实办不好。”
“是是是。”
董伦暗惊,这是碰到高手了,当下在陈云甫面前便更加谨慎,说话也就不敢再那么冒失,规规矩矩应话道:“还是明台思虑得当,这天大的事也远不及陛下圣躬重要。”
“不过有了董学士今日这般表态,我心里也踏实了不少。”陈云甫敲打了一番后还是给了董伦一颗糖,赞赏道:“之前说过此事之后,我心中一直惴惴不安,董学士之前便是国子监高才,既然连你也赞同,我就放心了。”
别急,这事不是三分钟热度,我陈云甫既然敢开口说,以后肯定还会寻机会找朱标说的,所以这事我会给办好,你就踏踏实实等着和我一道混功劳吧。
不过前提是你董伦记住今天的表态,日后一直支持我。
董伦官场人精,哪里听不懂弦外之音,当下面露喜色,起身拱手道。
“下官一定唯...与明台精诚合作。”
本来想说唯陈云甫马是瞻,不过想及之前陈云甫的谨慎,董伦又把口变了回来。
“好,时间不早了,董学士还是早些回府吧。”
陈云甫起身假意要送,董伦就赶忙摆手。
“明台留步、留步,下官告辞。”
看着转身离开的董伦,陈云甫轻笑一声摇头。
和这些个官僚打哑谜真是够没劲的。
不过话说回来,朱元璋抱病躲朱标,这算是个什么意思?
陈云甫蹙眉望着茶水升腾的热气呆。
半晌后眼前一亮。
这
事有门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朕的脑子有点乱
翌日一早,陈云甫并没有急着去东阁找朱标继续说废徭役的事,他还没那么闲。
河南那边谢亨衢、栾可法两人都没到案,锦衣卫已经派人去拿了。
虽然说两人这事办的一塌糊涂,不过到底给国朝凑足了民丁,北伐该开始了!
“第一批粮食和民丁都已经抵达北平通州,剩下的6续也在北上。”
站在武英殿的巨大沙盘旁,陈云甫手里拿着本子,一五一十向宋国公冯胜通传着相关情况:“军器局负责的兵仗、弓弩、箭矢等物也已6续送抵北平,燕王殿下也送来了本,此刻北平兵器、粮草、辎重、士卒已尽数筹备得当,只等宋国公一到,就可开拔。”
说及这北伐的事,陈云甫心里也不由的一阵惊叹。
惊叹什么呢,惊叹此刻大明的国力恐怖!
后世仅以史考,大明国力的最巅峰是明初,也就是洪武、永乐二朝,后面所有子孙其实都是在走下坡路。
别看到了万历朝,大明人口破亿,但那不顶用。
就说这次北伐,陈云甫身为大明此刻的大管家,对国力最是有直观感受。
你以为北伐最让中央头疼的是调兵吗?
不是,是调人,也就是摊派民夫。
无论是钱粮还是兵器,户部和兵器局这边等到民夫备足,那边连三天都没用就从各大府库、武库调了足数会同民夫一道北上。
至于调兵,京营一个兵都没动。
去年伐云南才刚动三十万,今朝北伐,就又从山东、河北、北平和山西抽出了二十万精兵。
甚至连五万骑兵北平和河北两地就出够数了。
用的到京营吗?用的到陕甘吗?
完全用不到!
甚至连山东、江苏两地的军户都用不到。
哦对,苏北和山东的军屯卫所就是所谓备倭军的前身。
数不多,反正十来万的精锐还是能凑出来的。
陈云甫抠着手指头算了笔账,这时候的大明如果倾全国之兵打一场国战的话,大概能在三个月内调集过一百万根正苗红打过仗的精锐,调出过一千五百万石战争储备粮和不下三十万匹战马。
不说什么一汉当五胡的话,就这配置,你说打奔袭战也好、攻坚战也罢再不行拖后勤的持久战,大明的百万雄师都能在草原住上个三五年了。
朱老四的军功章里,一多半得算是朱元璋这个老子的功劳。
“嗯,辛苦大学士了。”冯胜道了声辛苦,而后继续对着沙盘沉吟。
既然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那么距离圣旨下达也就在眼么前,他这最后要和包括蓝玉在内的一众军中主将再统一一下思想,确定好整体战略。
这时候陈云甫就不便多待了,直接告辞离开。
前脚走出武英殿,后脚就得了御前司的信,说朱元璋召见。
不敢耽搁,赶紧面圣。
“臣文渊阁大学......”
“别报号了,过来!”
朱元璋哪里像是个有病的样子,此刻一身皮弁服穿在身上,威武的身姿顶天立地。
“你给冯胜他们打过照会了没?”
“说过了,宋国公和申国公、一众侯爷议论军务,臣不敢打扰自行离开。”
“偶尔听两句也没什么。”朱元璋睨了陈云甫一眼,不满的哼了一声:“你小子鬼精鬼精,看起来老实本分,却是一肚子的心眼算计,标儿也是你撺掇的吧。”
“啊?”
陈云甫当然要装傻
,闻言不明所以道:“太子爷有事?”
“别跟朕来这一套。”朱元璋毫不客气的撕下陈云甫的虚伪面具:“废徭役、复商籍,你敢说这两件事不是你提的?”
“哦,是臣提的。”
陈云甫见糊涂装不过去,便坦然的一口承认,又差点没闪到朱元璋的老腰。
“那你还敢跟朕装糊涂!”
朱元璋气的瞪眼,就见陈云甫一脸无辜的摊手说道:“陛下,臣好歹也是您的文渊阁大学士,天下事务何其多,需要和太子爷通风汇报的也不少,您不说明白,臣愚钝,哪里猜得到。”
“你愚钝,天下就没聪明人了。”
不爽的哼出一声来,朱元璋将朱标拿道关于废徭役、复商籍的奏本着宝祥送到陈云甫面前,言道:“标儿写的,你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