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说,燕王远在漠北征战,竟然是九边受封诸王中第一个赶来的,孝心真可谓日月可鉴。”
说这些话的人叫王范,官职是大理寺卿。
守灵八天,就是靠听,陈云甫也听出了这些大臣们各自的官职。
此刻朱棣尚沉浸在悲痛之中,闻言并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只一个劲的泣声道:“孤与母后情深似海,思及母后养育之恩,便更是肝肠寸断,如今母后仙逝,孤痛急矣,母后啊!”
言罢,又是嚎啕大哭。
王范未有吭声,一旁的监察御史李尚文站了出来。
“朝廷的治丧文书七天前才刚由通政司以八百里加急的形式出,燕王就在几千里之外的漠北收到了,可真是快。”
朱棣脸上的悲痛之色瞬间去了七八,几番吞咽口水却无言以对,那边王范又补了一刀。
“是啊是啊,诸王中,燕王的仁孝之心真可谓领先诸王。”
话至此,已是极其诛心,朱棣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付。
估计连他自己都没考虑到,仓促来金陵吊孝,本是打算表现一番,结果这下可好,反落下一身的嫌疑。
皇后薨天的第一天,朝廷还没拟好报丧的文书呢,连朱标都没时间来守灵,陪着朝中百官在奉天殿里耽误了整整一日。
那是谁报的信呢。
而且整个金陵都被封锁了,信又是怎么报出去的?
这都不能去推敲,一推敲,很容易吓死人。
“孤、孤现在心乱如麻,听不懂两位堂官在说什么。”
朱棣以头抢地,索性埋起脑袋装鸵鸟,不去搭理。
可王范和李尚文却还是不依不饶的阴阳怪气。
“够了!”
朱标猛然喝了一句,只见这位大明的太子凝紧眉关,煞气陡生。
“母后灵前,焉由得你们在这里废话连篇,通通给本宫滚出去!”
王李二人张口结舌,眼见朱标怒不可遏也不敢违逆,灰溜溜拱手后转身离开。
“多谢大哥。”
朱棣感恩戴德仰头,满脸泪水。
“唉。”
几筵殿内,朱标幽幽一叹。
第九章 来自朱元璋的召见
有了朱标的救场,朱棣算是逃过一劫,后面几天的时间里也没有再受到什么骚扰,加上各地镇守戍边的藩王也都6续赶到,朝中的矛头自然也就不会只对着他一人。
这些天,陈云甫可谓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姚广孝,也没现后者有接近朱棣的打算,这个现不仅让陈云甫大为困惑。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的穿越起到了蝴蝶效应?
不会吧,那万一要真是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把自己给害惨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陈云甫心里当然清楚,如果没有姚广孝,就凭自己,这辈子想进朱老四的眼那都是不现实的。
自己只是一个啥也不是的小和尚,人家已经是勇冠三军、征战沙场的燕王了。
至于说不跟朱棣跟朱标?
后者那就更看不上了,开玩笑,朱标身边都是什么人物。
太子少师是李善长,太子少傅是徐达。
文武两套中央班子都被朱元璋给安排到了朱标身边,人家朱标就是随手从詹事府拎出一个挂职的人才,都能让朱棣眼红。
压根就不是一个等量级。
如此一想,陈云甫似乎明白为什么姚广孝投朱棣而不是投朱标了。
恐怕不是因为看出朱标有早夭之相,而是人家朱标压根就看不上他姚广孝。
什么精通三教、乾坤易理的那有什么用。
人朱标是太子,直眉瞪眼大大方方就是奔着皇位去的,需要人才也是文能治国、武能安邦那种,可不需要神棍。
十五天的守灵期结束,谢天谢地,这一次朱元璋没有下旨继续加时间,百十名宦官进入到几筵殿内开始进行收拾,准备起灵送的工作,陈云甫等赶来诵经守灵的僧人也就到了要卷铺盖离开的时候。
一个太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太监陈云甫有过一面之缘,就是之前朱元璋车巡天界寺时,站出来喊话的那位。
“几位大师,皇爷有请。”
简简单单一句,让陈云甫几人心里都猛打一个哆嗦,便是姚广孝,脸上都露出三分紧张神色。
朱元璋召见?
是福还是祸呢。
谁也说不准。
就怕是老朱心情不好,把大家伙喊过去来一句‘你们跟皇后同行,替朕再送一程。’
那就完犊子了。
此时此刻,谁也没有行将要见到皇帝的喜悦,有的,只是对人生未知的恐惧。
无人例外。
陈云甫屏住呼吸,已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同着这太监身后小心翼翼向着坤宁宫的位置走,直至踏入满是白布包裹的坤宁宫。
宫殿中很冷,倒不是因为天气,而是一种因为少了人气而特有的冷清。
就好比咱们居住的房子,有人居住和无人居住的便会有明显差异。
而这个差异之处,就是人的气。
不过此时陈云甫倒是没有多少心情去感受宫中的气氛,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殿中一个男人的背影上。
男人背对着他们,面朝墙壁,那里悬挂着一副画像,画像是一个女人,落款处写了一行小字。
孝慈皇后秀英像。
这是马皇后的画像,那画前这个男人,就只能是大明的开国帝王,朱元璋了。
“皇爷,人都来了。”
引路的太监小心翼翼凑上去,在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处跪下禀报。
其身后,包括姚广孝在内的陈云甫八个僧人无不是屏住呼吸,不敢出一丁点的异响。
身影缓缓转过,一个苍老的、威严的男人脸庞逐渐清晰。
这一刻,陈云甫悬着的心反而放了下来。
他还以为朱元璋长了野史民间流传的那张奇丑无比的脸呢。
瞎扯,明明长得很帅好不好。
脸旁稍显圆润,算是比较富态的那种脸型,可能是因为近半个月食寐不香的原因,颧骨和双腮有些消瘦,影响了一定的颜值,但总体仍旧过得去。
想想也是,起家之初的朱元璋啥也不是,若再生的丑陋,郭子兴堂堂一介地方军阀统帅,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养女嫁给朱元璋。
人郭子兴见到朱元璋第一面,夸的可是‘此子容貌甚伟、绝非常人’。
就算夸张些,朱元璋不是顶级大帅哥,也不能够是恶毒流传那副画像般丑陋。
再说从基因学的角度来看,朱棣、朱瞻基长得都还不错,老八同志能丑到哪里去。
那为什么说一见到朱元璋长相,陈云甫悬着的心就放下了呢。
一句话,相由心生。
后世流传的丑照,朱元璋给人一种一眼看过去就阴损、毒辣、恐怖的感觉,而眼前的朱元璋看起来,除去那特有的帝王威严之外,并没有让人望而生畏,反因其脸上留存的疲惫、悲伤而让人有种共鸣之情。
这样的人,焉为嗜杀之人?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抛掉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陈云甫同姚广孝等人双手合十,作揖见礼。
“几位大师都来了,宝祥,给几位大师看座。”
朱元璋挥挥手,先前那太监便诶了一声,偏殿处守着几排内宦已是闻声而动,搬过来八张椅子。
“谢陛下。”
谢罢恩,几人落下屁股,但也是坐的小心谨慎,尤其是陈云甫,更完全是习惯性的只敢落下半个屁股,上半身更是前倾出来,一副随时应话的姿态。
这个表现自然落进了朱元璋的眼中,让其来了兴趣。
“哦?还有位小大师?”
陈云甫闻言起身,恭声回应:“小僧道明,参见陛下圣躬安。”
“道明。”
这个法号朱元璋念叨了好几声,直把陈云甫都给念叨的紧张起来,还当是犯了忌讳,又听朱元璋开口。
“好啊,道明是个好名字,理不道不明嘛,天下什么事要是都道明了,也就没那么多纷扰误解了。”
唤作宝祥的太监搀着朱元璋落座,嘴里搭着一句,“皇爷说的极是。”
陈云甫本以为朱元璋还会同自己说两句,没想到后者已经看向了姚广孝。
“朕听宗远大师说,你叫道衍,佛法很是精湛,这十五日,有劳大师为皇后诵经了。”
姚广孝亦站起身作揖。
“皇后仙灵在世之时,慈悲之心兼济天下,万物生灵无不沐皇后恩德,此一去,为国母守灵为人子之本分,贫僧虽是佛家子弟,也常常铭恩于五内,不敢当陛下之言。”
“好一句为人子的本分。”朱元璋语气低沉的顺下一句来,又转话音:“那朕的儿子们呢,他们这些天守灵,守的还本分吗。”
姚广孝一时结舌,不敢应话。
第十章 背刺
朱元璋的话让坤宁宫里稍微有些紧张。
好端端的,皇帝怎么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什么叫‘朕的儿子可还安分’?
这个问题你就算是想问,不也应该问问在几筵殿里守灵的朝堂百官吗,问陈云甫这些个和尚干什么。
所以说这话题又回归到了那两个字上。
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