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陈云甫佯装糊涂:“什么事?”
“撤藩。”
朱标裹着厚厚的棉被靠坐在床头,讲道:“比如说,先把老五留下来,就不要回去就藩了。”
大哥,这种要命的问题是我能回答的吗。
陈云甫心里直叫苦,但也知道依朱标的心性脾气,他问这个问题并没有存什么坏心思。
若是真计较,齐德都走不出太子府的大门!
“这个、这个......”
陈云甫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朱标就笑了起来:“你小子虽然年少,但谁都知道你机灵的紧,这不,孤问你的话都不打算回答了。”
“下官不敢!”
陈云甫连忙低头告罪,沉默了好一阵后才说道:“如今四海已定,北元余孽也只是苟延残喘,加上云贵如今也已收复,更应强化中央的权威。”
说完陈云甫就不吭了。
他这番话说的其实模棱两可,分怎么听。
如果朱标支持撤藩呢,那么就可以理解成为了强化中央的权威应该将藩王剪除,如果朱标不支持,那朱元璋这种把皇子派镇边疆的行为,不也是强化中央权威的一种方式吗。
皇子代表皇权,皇子就藩,就是把皇权带到地方的一种最直观表现形式。
他陈云甫讲话有漏洞吗?
没有漏洞。
反正无论朱标是支持还是反对,陈云甫在这事上都和朱标站在一条线上。
“孤记得几年前,刘伯温、李善长都和孤说过,父皇分封诸王的国策是不对的。”
朱标没有表态,而是说起了几年前往事:“汉有七国之乱、晋有八王之乱,乱从何来?事在分封。
如今老二在秦、老三在晋、老四在蓟,他们一个个都手握重兵,虽然起到了防备蒙古的作用,但也很容易招惹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孤怕他们迷了心啊。”
听这话,朱标也不支持分封。
陈云甫刚打算开口,脑子里突然想到那齐德。
齐德提出要撤藩,和朱标顺了心,加上朱标又对那齐德很看重,所以,所以。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朱标一直都想撤藩,但他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英年早逝,可他却把齐德留了下来,带着他的遗愿。
所以朱标去世之后把齐德留给了朱允炆,希望朱允炆完成撤藩。
齐德,会不会就是齐泰!
虽然不知道这名字是谁给改的,但陈云甫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自打自己穿越来到这个时空切身经历一件件事后,历史的脉搏轨迹已经越来越清晰。
那些原本只存在于史书上的晦涩文字,正化作真实而富有生命力的瑰丽长卷徐徐展开。
史书记载,朱标两任东宫老师刘伯温、李善长都不支持分封制,所以朱标怎么可能支持分封。
可朱标的为人又放在这里,他有长兄仁义之风,不愿意和几个弟弟撕破脸,最终就是拖到其自身病逝都没能做成这件事。
他虽然没做成,但齐德或者说齐泰还活着。
齐泰感念朱标的知遇之恩、赏识之恩,决心要完成朱标生前的遗愿,于是尽心辅佐朱允炆撤藩。
所有的一切都
合理了。
齐泰是朱标留下来的,也因此才得以在洪武后期的血色朝堂上活下来。
想到这,陈云甫心里有了搏一把的打算,遂开口道。
“殿下所虑甚是,分封固然有好,但也极易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为强化中央的权威,撤藩应该考虑。”
此时此刻,陈云甫必须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了。
如果自己不能被朱标引为心腹,如果朱标还是被历史裹挟着,在洪武二十五年病逝,那他陈云甫该如何?
死,陈云甫不怕,不过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时代,陈云甫作为一个男人,无比渴望将自己的名字镌刻到史书上!
这个诱惑,哪个男人能够抵御?
“这么说,你也支持废分封?”朱标看的出来有些开心,连声音都明亮三分,他还以为陈云甫会惧于朱元璋的威势,不敢支持呢。
“是的。”陈云甫坚定语气,坦然面对朱标道:“如今之世,各国无不追求统一,北边的草原、西边的帖木儿,为何追求统一,因为只有统一才可更好的凝聚力量。
纵览二十一史,如秦皇、汉武、唐宗无不穷其一生谋求更大的一统,秦皇吞并南越、汉武吞灭百羌,唐宗更是意欲吞并草原成其天可汗之威名。
殿下如欲成伟业,撤藩势在必行。”
当陈云甫把秦皇汉武给搬出来,这已足够朱标坚定内心了。
想成千古一帝,只有不停的谋求大一统。
分封?
那是搞国中之国,是批着一统伪装的分裂罢了。
朱标点点头,却又转了话题。
“把奏疏拿来,咱们开始批对吧。”
陈云甫知道,朱标这定然又是心里犹豫起来。
撤藩的话,会不会和自己的一众兄弟们闹翻?
自己这个做大哥的贵为太子,将来继承江山社稷,兄弟们只是个藩王,就想守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的封国过日子,这都不行吗?
大家都是父皇的儿子,我们这些当弟弟的都不跟你老大抢皇位了,你还要赶尽杀绝?
手足之情总得讲点吧。
朱标心里那个纠结。
性格上,朱标与朱元璋可谓是走向了两个极端。
第六十八章 将星凋零
陈云甫的生活再一次规律起来。
只需每天一大早去太子府上值即可。
吉祥会派人去东宫将每天的奏本都取来。
陈云甫只需要将这些奏本的主要内容记下来,而后向朱标汇报即可。
“六部五寺不能一直空着,云甫可有什么熟悉合适的人选推介?”
一天吃完午饭,朱标不知道咋想的,突然问了陈云甫这个问题,打了后者一个措手不及。
“殿下您是知道下官的,下官一直只管做事,不曾识人啊。”
“想些个,左春坊的属官如今都抽调去了六部,你挑些个相熟之人,也教给教给他们,这样可以为你分担不少。”
朱标在后院里逛着活动身体,经过这段时间的静养,他的身体又好了许多。
加之有陈云甫这么位称职的秘书在,公务上的处理也简化许多,朱标乐享其成,自然是越来越好。
不过朱标自己心里也知道,他越轻巧,就说明陈云甫越劳累。
又不是瞎子,领导心里有数着呢。
反正总的来说,对陈云甫这个左春坊大学士,朱标心里已经接纳并且目前来讲还是满意的。
因此才说了这么一番话。
想让马儿跑,先得让马吃草,还得吃好。
这个道理朱标还是明白的。
陈云甫很是认真的想了一阵后又苦下脸:“殿下别难为我了,我是真不知道推介谁来左春坊。”
“你是东阁大学士兼的左春坊大学士,自己想。”
朱标一甩袍袖,乐的逍遥自在:“父皇可是把东宫都交到你手上了,你不问事哪里能行。”
就老朱那脾气,我还是老实点的好。
陈云甫腹诽撇嘴,面上就装起了哑巴。
虽然来到这个时空已经两年多,算算入仕途也有一年多,但陈云甫依旧保持着前世的状态,尤其是如今给朱标当秘书,那更是恪守本分。
看出了陈云甫不愿意说,朱标也就转了话题,改而说起其他事。
聊着逛着,倒也不觉时间过的快,而朱标出了一身汗,也觉得痛快许多,正打算带陈云甫回房批对奏本,吉祥已经快步跑了过来,面色极其仓惶。
“出什么事了?”
朱标的心里咯噔一声。
能把吉祥吓成这样子,必是大事。
“殿下,曹国公薨天了!”
肉眼可见的,朱标整个人都往后仰了几分,吓得陈云甫连忙扶住。
同时脑子里也在震惊。
曹国公就是李文忠,当然,说叫朱文忠也行。
他是朱元璋的外甥,也是朱元璋的养子,因其作战勇猛、功勋卓著,朱元璋准其改回李姓,光耀其李氏门楣。
去年年底的时候李文忠患病,太医院去了太医诊治,听说已经好了许多,这怎么突然又死了?
“文忠兄啊。”朱标捂住心口,悲痛难言:“你这一走,国折栋梁,吾失挚友,何其痛哉。”
言罢,泪如雨下,拔腿便往外走。
“殿下还未更衣,还未更衣。”
都什么时候了,还更衣。
陈云甫只来得及招呼一声‘取太子大氅来’便连忙拔腿跟上。
太子府的门房可比陈云甫家里的门房大多了,这里不仅每日驻扎着几十名大汉将军两班倒,还有几辆马车、几名马倌等候着。
相当于警卫班、小车班二十四小时待命。
一看到朱标出来,这些
位就随时上岗,马倌伺候着朱标和陈云甫上了六龙车。
六龙车就是六匹马齐拉。
有句老话叫天子驾六,大明朝没这规矩。
朱元璋出行的配置是四辆车组成的车队,他自己坐的叫九龙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