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热的天,咋能受得了。
就冲这份能吃苦的精神,哪怕是封建朝代的军人,都该受到尊敬啊。
继骑手之后,便是浩荡荡的中军,一辆通体丹朱色、由六马并驱拉动的车辂缓缓驶来,周遭,簇拥着宫娥、内宦和仪鸾司禁军组成的队伍。
再两侧,便是亲军都督府约五百人的队伍。
按照陈云甫脑子里的记忆,这次朱元璋来的规模,算是‘轻车简从’了。
天子仪仗,宫人三千、禁军两万算是正常配置。
几百人的队伍,不是轻车简从是什么。
宗远第一个弯下腰。
“阿弥陀佛,恭迎陛下,圣躬安。”
随着宗远一声唱,陈云甫这才大梦初醒,忙跟着所有人一起见礼。
沾了自身僧人身份的光,鞠躬即可。
不似那些使臣、宫人禁军还需下跪叩。
天子驾辂缓缓而停,一名太监站了出来。
“免礼平身,皇爷请宗远大师随驾,余者散了吧。”
白等半天,连个面都看不到。
陈云甫咂咂嘴,有些失落,不过想想倒也释然。
要是那么好见到,难免也太不拿皇帝当回事了。
民间坊传,看圣颜一眼能多活三年。
虽然是扯淡了一点,但也能看出古代人对皇帝或者说君权的崇奉。
没看到被点了名的宗远此刻也无法继续淡定。
“诸位各去忙碌、道诚,准备斋饭。”
“饭就不必了。”
那名大太监又说了一句:“皇爷此来只为礼佛,礼毕便要回宫。”
陈云甫跳了一下眉头,心里陡然想到一件事。
这可是皇帝,天底下最忙的人了,放着一大堆国家大事不处理,大老远从皇宫跑过来就为了礼佛?
非要找个原因出来的话,只能说明一件事。
会不会是,那位母仪天下的马皇后,快不行了?
虽然对马皇后在历史上的具体薨天时间陈云甫记不清楚,只知道是今年,也就是洪武十五年,但他这具身体里并没有任何过于国丧的记忆,便说明此时马皇后显然还在世。
最多是凤体已经很差了。
结合今日朱元璋跑来礼佛降香,看来是想求个心安。
念及此,陈云甫难免有些心事忡忡,这幅神情自然是难逃身边姚广孝的一双辣眼。
“道明,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
对这话,姚广孝显然是不信,不过他没有深问,只是仰头,自顾自念叨了一句。
“一切皆有定数,善哉、善哉。”
第五章 真是神人
陈云甫心里的猜想一点都不假,就在朱元璋来天界寺礼佛之后的一个半月,一旨讣告就传遍了整个金陵城、应天府、南直隶、全天下。
洪武皇帝元后、大明六宫之主薨天了!
天界寺上下瞬间挂满了孝,就连一向特立独行的姚广孝也脱下那一身黑袍,转而披麻戴孝起来。
可见这位奇人不仅识阴阳、懂天数,也很会做人嘛。
陈云甫还以为姚广孝会继续穿着一身黑念佛诵经呢。
正自胡思乱想的时候,大雄宝殿外走进几个宦官,亦是一身的孝,神情悲戚伤痛不已。
“宗远大师,皇爷有旨,诏天界寺选些佛法精湛的大师入宫,为先皇后诵经守灵。”
宗远跪在蒲团上念叨了两声善哉,而后便应了下来。
“国丧当前,老衲就不留几位了。”
“不必,天界寺至诚至孝,为先皇后诵经度,咱家都看在眼里,回宫必报呈皇爷,想必皇爷知道后,圣心也会宽慰许多。”
几个太监传了话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宗远又念了一遍度经,这才站起身环顾殿内,最后将目光留在了姚广孝的身上。
“道衍,你的佛法最是精湛,此次入宫为坤极守灵度,便由你选人去吧。”
姚广孝闭着双目默默点头应下,什么也没有多说。
直等到宗远等几个宗字辈的离开之后才睁眼,瞥了下身边的陈云甫。
“道明,这次你跟着我同去吧。”
陈云甫的太阳穴猛然跳了一下。
给马皇后守灵?
那岂不是必然能见到朱元璋了。
不止。
朱标、朱棣,那可都能看到了。
现在才是洪武十五年,开国元勋多着呢,说不准还能见到那位大明早期伪战神蓝玉呢。
为什么说伪战神,因为真战神的话。
李景隆:没错,正是在下!
皮一下很开心的陈云甫冲姚广孝道了声是,而后脑子里猛然一炸。
等等!
看着一身披麻戴孝、默念度经的姚广孝,陈云甫才突然想到一件事。
这姚广孝之前云游天下十七年之久,怎么偏生这个时候来到了天界寺,还就那么巧,才在天界寺混熟脸面,马皇后就薨天而去?
难道这家伙,真能看破天机,断定今年马皇后会死不成!
所以他在这个时候来到天界寺,就很有可能入宫去顺道着结识朱棣!
如是这般,那也太可怕了吧。
陈云甫是一点也不信的,可现在他有点紧张。
万一是真的,那姚广孝会不会也能看出他是个掉包货?
“应该不能这么玄幻吧。”
心里念叨着,陈云甫跪在姚广孝身后默念佛经,可心里却是一点都没法安定。
人力能算到那么多吗。
姚广孝怎么就断定马皇后会薨天,而后又凭什么敢断定他会被选中进入皇宫为马皇后守灵度,继而遇到朱棣呢?
这根本不现实。
一堂经念完,姚广孝也就起了身,点了陈云甫的名字向厢房位置走去,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等过了钟山馆之后才开口。
“道明,可知我缘何要你同去皇宫,为先皇后诵经守灵?”
陈云甫斟酌着语言,犹豫了许久后还是说了句不知。
“因为你我是一类人。”姚广孝老神在在的走着,双目似闭非闭,也不怕老眼昏
花一
撞上柱子,嘴里念叨着。
“我云游多年,遍访名川大山高人,有一老者说我除了不适合当和尚,什么都做得,此番在这见了你,这句话便也送给你了。”
除了不适合当和尚,什么都做得。
这话出姚广孝的口,份量可是重的很。
陈云甫细琢磨一番之后,便陡然激动起来。
“皇宫是淬龙灵渊、更是生死劫地,那里走一遭,人就能化龙。”
关上门来,无非师兄弟两人,姚广孝说起话来那简直是没遛,什么狂言都敢往外吐。
“我看的出来,你不想当和尚,所以我带着你一起去,至于能取得什么样的造化,看你自己的能耐了。”
陈云甫本是开心的紧,听到这话后,心里还是猛打一个哆嗦。
这怎么听起来,搞得好像要死人一样。
也是,如今国丧期间,薨天的又是马皇后,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朱元璋的心情定是极其恶劣的,万一出了幺蛾子,城门失火之下,他们这批去给马皇后守灵的,估摸着也别想活着出皇宫了。
“师兄,既然皇宫险恶之地,您又为何还要去走一遭呢,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啊。”
打量姚广孝两眼,陈云甫打算套一下话。
顺道着试探一下前者是不是真能窥探天机,奔着朱棣而来。
“我这一生所学,总得有个施展抱负的地方吧。”姚广孝品茶一笑,泰然自若:“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这话说的模棱,陈云甫也泛起迷糊来。
难不成这姚广孝本身来金陵的奔头,只是打算得到朱元璋的赏识?
换言之,此时的他压根都还不认识朱棣?
还没等陈云甫再开口,姚广孝已经摆了手。
“你去长老那道个别吧,此一去,祸福难料。”
陈云甫点点头,索性也就缄口,起身推门离开。
合上房门的时候,陈云甫才皱起眉头。
看着宗远大师所住之处的位置,迟疑踱步。
要不要跟姚广孝走这一遭呢?
和老姚同志认识的这两个多月光景,陈云甫打心里确实惊叹前者的才华,而且也开始信一些阴阳学术,连这种人物都说此去皇宫生死难料,那自己有必要跟着冒这个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