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先是一怔,随后愕然的瞪大眼睛看向一旁的延庆,把后者也是看的一头雾水。
笔录是延庆手下一干儿子太监去做的,取证之前那是好一番酷刑折磨,硬生生逼着朱柏签字画押把伪造宝钞的用途栽在朱桢头上,实打实的伪证怎么到了陈云甫这,变成真的了?
“确实是真的。”
陈云甫加重了一下语气,给到朱允炆心头一记重击:“洪武二十三年,晋王朱棡就图谋不轨、私造兵甲器械扩充卫队。
洪武二十四年,燕王棣权管辽东,建东胜卫并漠南十余卫,私养甲士六万。
永乐二年,宋晟出任陕甘总兵官,这位,曾经和燕王一起戎马五六年。
陛下,朱柏不仅招供自己伪造宝钞,还供出,楚王朱桢、燕王朱棣、晋王朱棡已经密谋在一起,打算谋反了。”
朱允炆顿时脸色惊变,下意识站了起来。
“不可能!”
“可不可能的,陛下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陈云甫跟着起身,上前两步言道:“陛下可以下旨,以新年赐宴为由,召三王入京,您就看,三王会不会来。”
朱允炆的心开始剧烈而疯狂的怦怦跳动,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事是真的,可感情上怎么也不愿意承认这事是真的。
“三王手中,不过区区万余卫队,有何能力兴兵造反。”
“那是明面上露给朝廷看的,看不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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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云甫沉声道:“朱棣权管辽东多年,辽东和漠南天高地远,到底养了多少私军,谁知道。
朱棡镇守太原十几年,晋地山峦叠嶂
,无论是养私户还是养私军都轻而易举。
朱桢在湖广抚慰洞蛮土司,深谙恩威并施之道,臣当年经略两省之时,早就现端倪,故而力主进言劝太宗裁撤诸藩,这一点,齐阁老也是知道的,他也和臣一样,力主削藩。
但是太祖爷担心臣做权臣,祸乱朝纲,遂保留三藩,当时太祖爷还曾说过,留下三藩,若是朝中有权臣作乱,三藩便可清君侧、靖国难,彼时,哪怕皇位更替,江山不会旁落外姓。
这些话,太宗在世的时候,没和陛下您说吗?”
“陈云甫你大胆!”
朱允炆既羞又恼,怒急咆哮出声,可随后又深吸几大口气强行压下,只是冷冷望着陈云甫。
“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这些事,臣早就知道了。”陈云甫微微抬起下巴,这一刻,他的气质生了巨大的变化,所有的憔悴沧桑全然一扫而空,那個曾经万事万物了然于心的大明太师再次出现。
“臣做了那么多年的通政使、内阁辅,天下很多事臣都知道,臣也和太宗说过不止一次,太宗仁义宽爱兄弟,所以一直悬而不决迟迟不处理,问题,就留到陛下您这了。
您降恩,让臣落个善终,臣感激不尽,所以臣现在是在报您的恩,选择将这些前尘往事都说给您知道。
蓝玉四人暂时别动,万一三王真起兵造反,平叛,还是要靠他们的。”
朱允炆眯起眼睛:“朕怎么能确定,蓝玉等人就一定值得信任。”
“那就请申国公邓镇、曹国公李景隆、魏国公徐辉祖为帅。”
陈云甫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和朱允炆多纠结,直接说出这三人的名字来:“这三位世代忠良,总可以信的过吧。”
朱允炆没吭声,许久后挥手。
“你先退下吧,朕自有考量。”
“臣告退。”陈云甫也不再多言,作揖后离开。
望着陈云甫渐行渐远的背影,朱允炆言道:“延庆,朕能信他吗?”
“奴婢觉得,成国公说的话,很大可能是真的。”
延庆小心翼翼言道:“如果三王真在密谋造反的话,那最不可能通敌的就是成国公,谁都知道,成国公和晋王、燕王之间有龃龉矛盾,当年秦王殿下还在世的时候,多次在宗人府里说,有机会一定要杀掉陈云甫。”
“嗯,皇祖考也说过,说过这些外藩都恨着陈云甫去死。”
朱允炆摩擦着下巴,目露凶光。
“那就试一次,传旨,朕新年设宴,着三王入京!”
“另外,召李景隆来见朕。”
延庆一怔:“陛下,您这是决定让曹国公来做可能平叛的主帅吗。”
“邓镇是李善长的孙女婿,徐辉祖是朱棣的大舅哥,这两个人都不可信,只有李景隆了。”
“毕竟他父亲李文忠,和父皇那是多年的兄弟。”
朱允炆挥了挥手。
“除了李景隆,朕实在是不知道,还能信谁。”
“不过陈云甫说的也有道理,蓝玉四人暂时还不能除,万一有什么意外生,这四人,还是能打仗的。”
“从现在开始,严密监视此四人,尤其是他们的家眷亲族,定要牢牢控制住,一旦现他们有暗中投敌的迹象,立刻诛夷满门!”
朱允炆说着不信陈云甫,但所做的准备,无不是把陈云甫的话放在心上的表现。
此时此刻,他突然现,自己似乎还真就只能信陈云甫。
这大概,是朱标和朱元璋活着时那些年的念叨起了作用。
“国家有乱子的时候就去问陈云甫,他能帮你把江山稳住。”
把这江山,稳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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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靖难靖难(三)
北平城外,燕山护卫大营。
此时此刻的这里,兵马云集,一派萧杀肃穆。
逻骑和令骑的马蹄声此起彼伏,嘈杂的让人耳膜生痛。
而在中军帐内,此刻也已是坐满了大大小小的武官。
为摆了两张上座,左右分别坐下了燕王朱棣和晋王朱棡!
“侄皇帝的圣旨已经来了,说要新年赐宴,召咱们三王入宫一道过新年。”
朱棣的眸子扫过面前的圣旨,随后偏看向身旁朱棡:“三哥,你什么态度。”
后者直接冷笑。
“俺什么态度?俺没有态度,这明摆着是鸿门宴,俺不去。”
“抗旨就是谋逆。”
朱棣伸手,狠狠的攥住圣旨,猛然将其扔进身旁的火盆中。
“侄皇帝这是动了杀心啊,他先是坑害十二弟,随后做伪证栽赃到老六和三哥你头上,现在案子还没,趁着你俩没生疑之前就先召咱们三人入宫,亏的老五在京中通风报信,不然此一去,咱们仨,就可都要人头落地了。”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朱棡抄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重重一砸红着眼说道:“反了吧!”
一句反了吧,好似六月飘雪,冻的中军帐内所有人齐刷刷打了个冷战。
造...反?
朱棣环视一圈,冷冽道:“诸位,孤和晋王不是要造反,而是清君侧,如今朝中佞臣当道、蒙蔽圣听,导致天怒人怨、礼乐崩坏,所以咱们是去救陛下、救社稷出水火之中,希望诸位都能和
待功成之日,陛下一定会重重赏赐诸位,加官进爵、封妻荫子都是必然。”
在座的也没有傻子,知道这么说不过是当婊子立牌坊罢了。
什么狗屁清君侧,还不是你们这些老朱家的种打算自己当皇帝。
当下就有一人,很是底气不足的颤抖起身。
“晋王、燕王,三思啊,朝廷带甲百万、幅员广袤,更何况还有蓝、蓝玉呢。”
是啊,还有蓝玉呢。
帐中武将闻之无不一颤。
虽说武人多骄狂,天生这个不服、那个不忿,但提及蓝玉来,这群人打心里就是怕。
就是知道,自己比不上。
“蓝玉?”朱棣哈哈一笑,打怀中取出几封信笺放到桌案上:“这四封信,分别是蓝玉、冯胜、常茂、沐春亲笔书写的投诚信,他们也和孤一样,早就不忿朝中奸佞当道,咱们只要举起义旗来,他们便会与孤里应外合,所以,诸位还有什么好怕的?”
众皆呀然,随后纷纷传阅信件,果见是投诚之信,而且蓝玉那歪七扭八的糟糕笔迹,一般人还真模仿不来。
这下,大家伙的心里顿时踏实许多。
作为蓝玉的把兄弟,辽东都指挥使定远侯王弼站了出来。
“燕王,没什么好说的了,末将跟您干!”
王弼除了是蓝玉的把兄弟,他还有一个身份。
他是楚王朱桢的岳父,这之前有过交代。
王弼一开口,所有人心中便都明白过来。
晋燕楚三个藩王,这是已经串通好了。
“可是仓促起军,我等也不过十几万而已,朝廷可是有百万大军,便是蓝玉等与咱们里应外合,又能如何,而且朝廷未必会让蓝玉为帅啊。”
“对啊,蓝玉是朱允熥的亲舅姥爷,朝廷能放心?”
朱棣便哈哈一笑,宽慰道:“诸位且把心放入肚中,孤已经收到了风声,侄皇帝这段时间,频频召见曹
国公李景隆,看来,心属之。
不过咱们这位侄皇帝恐怕做梦都想不到,李景隆也早已和孤说好了。”
“怎么可能!”
别说众将惊愕,就连朱棡都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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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個什么意思,天下人都暗中投诚了朱老四?
哪有这么可笑的事。
“李景隆这人虽然纨绔,但是个孝子。”朱棣笑着解释道:“李景隆心中,可是一直对岐阳王的死耿耿于怀,只是一直藏在心底罢了。”
李景隆坚信自己父亲的死是被朱元璋所害,那么,亲手毁掉朱允炆,似乎也不难理解。
“这小子把对父皇的恨,移嫁到了朱允炆身上罢了。”
朱棣心中默念着。
“等孤坐了江山,必杀李景隆!”
指挥佥事张玉此刻站了出来,抱拳道:“既然天下都早已决意要清君侧,末将等自当唯燕王马是瞻。”
朱亮这位燕山护卫指挥使紧随其后表态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