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陈云甫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而这一声二哥,也让朱标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以后,可蹭不到二哥的饭了。”
“蹭了十三年,十三年啊,弹指一挥间,时间过的可真快。”
“你要替朕,替朕看牢我大明的河山,朕相信你。”
朱标先是拍了拍陈云甫的手,而后从枕头
“这算是,朕的遗诏吧,正好父皇也在这,吉祥,你宣读一下。”
吉祥接过,颤巍巍展开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成国公、上柱国、太子太师、奉天殿大学士陈云甫忠君体国、治政有方,有辅国安邦、开民治化之功,非三公不可嘉表其功。
升授陈云甫太师兼太子太师,加禄三千石,望太师领肃朝纲,辅佐新君,内善德化,外抚邦夷,钦此。”
太师兼太子太师,这是活着的,太师!
朱元璋的眼神中都露出了惊愕。
他望向了陈云甫,想看到后者露出惊喜的神情,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唯一能看到的,只有滔滔不绝的泪水。
“二哥,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回到十几年前的天界寺,我宁愿,这一生从来没有认识过您。”
陈云甫就在朱元璋的身边,说着令后者潸然泪下的话。
“如果我不曾认识您,这生离死别的痛苦,我就不会品味到。”
“我最后悔的,就是还俗入仕。”
朱标尽力一笑,反手握住陈云甫:“咱信,咱一直都信你与咱的兄弟之情,就像当年,咱和你同谋逼宫一般。
咱这个皇位是你替咱争取来的,只是天不假命,咱成了短命的皇帝。”
“去吧,你和沐英先回去吧,咱和父皇还有允炆再说些家常。”
陈云甫擦去泪水,膝退三步,重重一头砸在地上,踉跄着转身离开。
沐英亦是失魂落魄,堪堪走出乾清宫,便一口鲜血从鼻子、嘴巴中呛了出来。
乾清宫外,沐英扭,痴傻般的望着。
他身后,是同样茫然无神的陈云甫。
天上晴空万里,可金碧辉煌的大明宫群,却在一片暗无天日的阴霾下。
这是大明朝开国以来,最至暗的时刻。
大明的永乐皇帝,已至弥留状态。
第三百二十二章 帝崩举目破败
永乐四年春三月,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乾清宫。
往往天还没亮,在京的文武百官就会跑到乾清门外跪着,说是为了替朱标祈福,但所有人,其实都是在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唯独陈云甫没有露面。
自打那日从乾清宫出来后,陈云甫就把自己锁在了家里,谁也不见,饭也不吃。
曾经那个为了理政而殚精竭虑的内阁辅仿佛一瞬间消失了一般,剩下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要不是朱元璋命人强行把陈云甫从家里绑进皇宫,恐怕这位大明朝第一位活太师,就活活饿死在家中了。
申时的报更声没有响,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哀莫的吉祥那嘶哑之声。
“皇爷,驾崩了!”
.......
永乐四年三月甲午,帝崩于乾清宫,享年四十岁。
这是原时空的洪武二十八年,但这从来不是洪武二十八,这只是永乐四年。
百官痛哭失声,沐英更是当场吐血昏厥。
只有陈云甫一个人没有哭,他的泪水,大概在这些日子里已经哭尽。
但已经侵蚀半头的白,让人难以把其和二十八这个岁数相连到一起。
在这连天蔽日的悲痛声中,朱元璋佝偻着已经朽败的身躯,牵着朱允炆的手走出了乾清门,走到了百官的面前。
朱元璋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一直看着。
他可能在想,让哪些人去给自己的儿子陪葬。
但最终,朱元璋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拉着朱允炆的手,走到了陈云甫的面前。
“标儿,把允炆交给你了。”
“标儿,把允炆交给你了!”
现场止住了哭声,无数道目光投向了陈云甫,却现后者,竟然对朱元璋的话充耳不闻!
“太师,太上皇再和你说话呢。”
宝祥和吉祥一左一右去搀扶陈云甫,一碰之下,却见后者直接一头栽倒。
多日的水米不进,已经让陈云甫熬干了精力,强撑着的精神在听到朱标驾崩的那一刻也绷断,他昏了过去!
御医手忙脚乱的奔来,这个时刻,宫中最忙的大概也就是御医了。
先是沐英,后是陈云甫。
朝中的文武基石,一个接一个被重创击垮。
直到这个时候,所有人才现,只有朱元璋还在坚持着,坚持着没有倒下。
他不能倒,他倒下,大明朝就倒下了。
“拟旨。”
朱元璋看向宝祥,在朱允炆没有登基之前,他在,就是大明朝此刻唯一的帝王。
“着礼部操办国丧吧,同时,齐德复爵文华殿大学士,在陈云甫病愈之前,暂由其署理内阁政务。”
“允炆登基的事,年底再办吧,今年,标儿一直都在。”
现在谁敢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朱元璋就敢杀谁全家!
永乐四年,朱标一直都在!
交代完这些事,朱元璋重新牵着朱允炆回到乾清宫,厚重的宫门被紧紧关上,阻断了万千思绪。
没人知道皇宫中的事,但皇宫中的事,已经不重要了。
百官只知道,陈云甫倒了!
齐德官复原职,这就意味着,留给陈云甫的时间已经不多,陈云甫的倒台,只是时间问题。
当初说好的十年,已经成了一句让人笑话的空谈。
只有邵质这个岳丈
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陈云甫当初说可能还不到十年,难不成是算准了,朱标活不了十年吗?
那么,他说的退阁的还能再复阁,又是什么意思。
带着满心的困惑和对陈云甫身体状况的担忧,邵质形单只影的来到陈云甫家中。
这里,他只看到了杨士奇一个人在时刻照料着。
诺大一个成国公府,哪里还有多少达官显贵的身影。
躺在床上,陈云甫两眼无神的望向穹顶,打御医将他从昏迷中救出来后,他就一直这样。
痴痴傻傻的。
“云甫,你要振作啊。”
邵质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连声的呼唤,希望陈云甫能够振作起来,却回应寥寥。
杨士奇过来添茶,谓邵质道:“邵阁老,这段时间事生的太过突然,太师他一时也是难以接受,要不,您等几天再来。”
后者重重一叹,又看了两眼陈云甫后,无奈离开。
等到邵质离开后,陈云甫才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般。
“士奇,本辅岳丈呢?”
“太师,邵阁老已经走了。”
“哦,好,走了好。”陈云甫看向杨士奇,言道:“士奇你也走吧,莫要让本辅连累你。”
后者便一笑:“太师这说的哪里话,门下能伺候太师,那是门下的福气。”
“本辅终还是没能弄死齐德,死灰复燃,本辅的时间恐怕所剩不多了,等明年新君登基,就该是着手清算本辅之时,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杨士奇依旧不为所动,他言道:“太师当年教导门下,要做一个知道知行合一的官,太师对门下有识拔之恩,有栽培教育之恩,太师在门下眼中,亦师亦父,门下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呢。
门下知道何谓报恩,便要去做知恩报恩的人,这就是知行合一,门下在做的是对的事,所以太师就不要再赶门下走了。”
“只是连累了士奇啊。”
陈云甫不再多言,继续起呆来。
老大哥走了,他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心气和精神。
整个人空荡荡的。
与此相比,即将到来的失势、倒台,似乎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门响,门外传来邵柠的声音。
“夫君,妾能进来吗。”
“进吧。”
门推开,杨士奇赶忙起身:“见过夫人。”
“辛苦杨参政。”
杨士奇不多言,赶忙离开,给陈云甫夫妇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他知道,这个时候只有邵柠能陪着陈云甫。
“夫君,吃点饭吧。”
邵柠捧着一个粥碗坐到床边,却见陈云甫突然搂住自己的腰放声大哭起来。
“柠儿,陛下他,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