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温吞了口口水,他的脑门上开始冒出涔涔冷汗,昨夜的欢愉此刻已经跑的一干二净,他现在想到了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
昨晚上,一向欢脱的曹国公李景隆为什么形态举止如此可疑?
他口中去见的那位故友又是谁。
结合眼前杀气腾腾的金吾卫,张温心里明白了。
自己在褰裳楼内豪掷千金点花魁的行为被那位爷,看的一清二楚!
完了,自己完了!
张温一屁股就坐到地上,什么话也不再多说,由着几名金吾卫将自己拖起来,押赴刑部大牢。
他这边是束手就擒不敢反抗,可另一边的五军府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却是炸开了锅。
“张温被抓了?”
徐辉祖放下手里的茶碗,惊诧看向前来报信的闽中侯薛显。
“好端端的,他为什么会被抓?”
“我也不知道啊。”薛显一屁股坐到徐辉祖下手位,牛饮一杯清茶,抹嘴道:“谁不说来着,我听人说,他昨晚去了褰裳楼,完后今天一早出来就被拿进了刑部大牢,具体谁拿的,什么罪名拿的不清楚。”
“张温是县侯,拿一个县侯,必须要有圣上点头,除了今上,谁还能拿他。”
徐辉祖起身,负着手在大堂里来回走动。
“这事非同小可,陛下初登大宝,突然拿下一名县侯,必然是张温犯了什么罪,你刚才说张温昨晚去了褰裳楼,他去青楼嫖宿,也不犯罪啊。”
拧着眉头苦思不得其解,徐辉祖继续问道:“昨晚,还有谁和他一起在褰裳楼。”
“曹国公、安定伯、祁城伯。”
“马上请曹国公来一趟。”
“诶。”
薛显也知道事不宜迟,匆匆离开去寻李景隆,没多大一回功夫就把李景隆给请了过来。
“魏国公,我听薛显说,张温被抓了?”
才一进门,李景隆就急声问向徐辉祖:“怎么回事?”
后者没好气的说道:“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你昨晚和他一起去的褰裳楼,你跟我说说,好端端张温为什么会被抓。”
“这。”
李景隆迟疑起来,随后坚定摇头:“我不知道。”
皇帝逛青楼这种事那是说什么也不能说,李景隆再傻也分的清楚哪头重哪头轻。
“真不知道?”
很显然,徐辉祖并不信李景隆。
后者还是坚定的摇头,用极其无辜的语气说道:“我确实不知道。”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徐辉祖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也不用他解了,因为一个人在此刻走了进来。
“魏国公。”
这呼声如此熟悉,徐辉祖一抬头,立马起身。
“少师怎么有时间来的。”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陈云甫。
李景隆一看到陈云甫就不自然的打了个哆嗦,连忙拱手:“见过少师。”
堂内还有很多侯爵,亦是纷纷起身面礼。
陈云甫和李景隆在礼法上平级都是国公,可架不住陈云甫头上的名衔多啊。
就如那李善长,他也是国公,可他那个国公还加着左柱国、太子太师等加官,仅就一个太子太师拿出来,就够压死五军府一群武勋了。
当年陈云甫结婚,李善长是实打实在陈云甫面前表演了一番什么叫做群臣避道、礼绝百僚。
到了陈云甫这也是同理,大家都是国公,除了国公之外,陈云甫还有好几个一品的加官,这就让陈云甫的身份地位要高于五军府这些国公。
“两位国公快坐,快坐。”陈云甫笑笑摆手,冲着那徐辉祖说道:“本辅来是有件事需要跟魏国公、曹国公二位通个气,会宁侯张温被抓的事,两位国公可知?”
二人对视,俱都点头。
“自然是知道的。”
“唉。”陈云甫叹了口气,言道:“这事呢,其实是我们内阁的事。”
内阁?
徐辉祖很诧异,李景隆很想笑。
“是,内阁前段时间受到了一封对会宁侯的弹劾,本辅呢就上禀陛下着人查了一下,确实现会宁侯有受贿之嫌,所以,这不就把会宁侯给暂时拿下,打算审一遍。”
徐辉祖皱了下眉头:“会宁侯受贿?他受谁的贿,平日里,没现会宁侯和什么不法之人走的近啊。”
“啊,那可能是弹劾的人捕风捉影。”陈云甫接过徐辉祖的话说道:“如不是受贿,那就看看有没有贪污,如果都没有的话,那本辅马上命令刑部把会宁侯放了,这事闹的,怎么能让我大明的县侯受这种不白之冤。”
当贪污两个字从陈云甫口中说出的时候,这五军府正堂内,不少武勋的眼皮都齐刷刷跳了一下。
李景隆咳了两声,一个劲的喝起茶来。
他就知道,昨晚上张温的事让朱标现了端倪。
一个爵禄一千五百石的侯爵,怎么可能有实力和财力花一千多两银子点花魁。
这种事不经查的。
徐辉祖本来是想附和陈云甫的话,结果看到众人的反应后,敏锐的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张温贪污能从哪里贪。
除了五军府每年例行下的军费。
这个环节出事了。
张温有没有同党,这事会不会还有更多的人牵连进去,如果有的话,多少人?到哪一个级别?
怪不得陈云甫这个内阁辅亲自出面,这是来敲打他徐辉祖和五军府的。
徐辉祖是不会知道朱标的事,他也不可能知道。
他要是知道的话,估计此刻,连坐都坐不住。
这事,只有陈云甫代替内阁出面揽下来,才能大事化小。
“内阁,好好查吧,辛苦少师了。”
陈云甫点点头直接起身离开。
“份内之事。”
第二百六十四章 反贪局挂牌成立
张温的情况很快就查了一个水落石出,在大狱中,张温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事全部如实吐了出来,并没有硬抗。
抗什么呢?
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被朱标抓的现行,还抗?
是供出同僚的下场严重还是和朱标作对的下场严重,这利弊,张温心里能算清楚。
五军府这些年有哪些人受贿、哪些人贪墨军费的罪证很快就送到了陈云甫面前。
案子是邵质亲自审的,所以陈云甫也不担心会走漏风声,让其他人知道。
“这份名单......”
邵质指了指罪行累累的供词,面上带着一丝惶恐。
熟料陈云甫在看了一遍后却是丝毫没有反应,只说道。
“张温贪污军费,罪不可赦,即刻明正典刑,斩示众,其所有赃款进行追缴,籍没其家产,亲眷自谋出路吧。”
不妄兴株连大狱是新《大明律》的核心条款之一,这也是经过朱标允许的。
其实无论是朱标还是朱元璋,都反对株连,只是朱元璋后来变了而已。
朱元璋还只是吴王的时候,亲口和李善长说过:“法有连坐三条,岂不是太过分了吗”
李善长答:“(汉)高祖起于草野,豁达大度,不胡乱杀人,五年便成了帝王基业。”
朱元璋甚以为然,于是开国后定下《大明律》,除谋逆外,绝不株连家人,后面的,是朱元璋自己加的私刑。
张温死了,五军府也没有闹腾出任何动静,大家似乎是心照不宣的将张温作为了替罪羔羊。
查,固然是不会接着往下查,包括在五军府设置都察院的事也不可能去做,但朱标还是给五军府敲了一记重重的警钟。
从永乐二年开始,大明朝的军费由兵部接手。
京营、边疆到底有多少兵额,兵部进行全面清点,包括晋、燕、楚三藩卫一样在内。
每年兵饷和赐布,兵部派人直接到军营去,五军府不在接手。
能归到五军府领导的,只剩下各省都司军屯卫所。
谁都知道这是夺权,可知道又如何。
徐辉祖倒是想找朱标说些什么,可后者直接将张温的供词放到了徐辉祖的面前。
大惊失色的徐辉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当年郭桓案的时候,父皇暴跳如雷,甚至一口气诛杀了六部;浙江、直隶、江西三省所有官员,魏国公,好自为之。”
当着徐辉祖的面,朱标把张温的供词烧了一个灰飞烟灭。
“朕和你们很多人都是手足兄弟,朕不想看到手足相残的那一天,辉祖,去替朕,安抚好兄弟们。”
冷汗涔涔的徐辉祖拜倒在地:“臣,叩谢吾皇慈恩。”
五军府瞬间就老实下来。
对这种局面,陈云甫也不得不佩服老大哥的手段。
很多时候,不是一定要全靠掀桌子来实现自己的目的,是,掀桌子确实痛快,也很爽,但掀了桌子,别人没饭吃,自己就有饭吃了吗。
跟着乌鸦哥,三天饿九顿。
五军府这些年到底贪墨了多少军费,张温又能知道多少,他知道的,只是一鳞半爪、冰山一角,依着老朱那种掀桌子的脾气,估计五军府就该从头杀到尾了。
将军和文官不一样。
文官杀绝了,十几年就能
够补充回来,但培养一个优秀的将军,却需要战争的洗礼。
大明朝现在无仗打,怎么培养。
随便挑一个看着顺眼的小兵说,朕觉得你不错,你来当大元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