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德的脸色更加苦涩,嗫嚅了好半天后才艰难开口:“这,恐怕不行。”
“嗯?”朱樉立马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请殿下体谅下官一二,咱们先不急着和内阁政策对着干,奴,还是放了的好。”
朱樉眯起了眼睛。
“孤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虎落平阳被犬欺,齐德啊齐德,现在连你也敢跟孤对着干了。”
耳听着朱樉将自己作比成犬,齐德的面色也难看许多,可他毕竟不是陈云甫,不敢和朱樉这位亲王对着撕破脸,只能低着脑袋默默忍受,可心里那叫一个恨。
等着吧,等到太上皇不在,等到太子上位,一定把你们这些藩王通通弄死!
竖子欺人太甚!
“殿下,下官不敢欺侮殿下,但下令释奴是内阁的决策,更是陛下金口玉言准了的,皇命在身,下官不得不做,还望殿下原谅。”
实在没辙的齐德,只能把朱标这尊大神给搬出来压朱樉。
果然,朱樉纵是千般的不爽,此刻也只能忍着,怒哼一声起身甩袖离开。
这天下,就没有谁能大的过皇权!
看着朱樉离开,齐德连连跺脚,面上恼怒不已。
“竖子欺人太甚!竖子欺人太甚!”
也不知道这齐德到底是在骂朱樉还是骂陈云甫。
不过骂归骂,该做的事
却是一件都不能少。
反正人现在已经得罪过了,再想往回归拢也不现实,齐德索性就一条道走到黑,继朱樉释奴之后,齐德随即开始马不停蹄的去找其他几家在京的藩王,那是丝毫不留情面的一一敦促。
一时间,整个金陵城乱作了一团。
藩王们闹个不停、公侯武勋们同样怨声载道,在这般环境下,一大群暗中联络好的王公选择了难。
他们寻进皇宫直接找到了朱标,请求朱标干预,叫停内阁。
“朕为什么要叫停内阁?”
朱标也没想到这事闹到现在,竟然会把一众王公惹到这般地步,竟然开始串联起来找他这个皇帝。
“陛下,当年太上皇都没有废奴,只是释奴而已,臣等也都明白释奴是一件好事,可好事若是办不好,也会成坏事,陈少师想干事的心我们大家都理解,可眼下这种情况,还是缓两年慢慢来,您看成吗。”
李景隆仗着自己老爹和朱标的关系亲近,所以这种时候自告奋勇来做中间人,想着看能不能劝说朱标改变主意。
可他显然是高估了自己。
在朱标这里,他显然没有其父岐阳王李文忠那么有面子,对于李景隆自以为是的劝言,朱标压根连搭理都懒得搭理,直接挥手言道。
“朕决心已定,此事无须多言,内阁是父皇与朕共同决意组立的,因此,对于内阁的决策朕一概支持。”
“陛下。”
朱樉腆着脸开口道:“曹国公说的不无道理,那陈云甫这么做,搞得天下人心惶惶、地方混乱不堪,此子用心可谓是极其险恶,您不可不防啊。”
“什么用心?”朱标直接看向朱樉:“你又打算让朕防谁?”
朱樉刚欲开口猛被朱标打断。
“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一大帮子人没想到朱标会这样应付,当下那叫一个焦急,可吉祥此刻已经站出来挡了驾。
“诸位王爷、国公爷、侯爷都请离开吧,什么事等皇爷休息好了再说。”
皇帝拿身体不舒服来挡,任谁也没有办法,只好悻然离开。
看着一大帮子人从自己的眼帘中消失,朱标才寒着脸怒哼一声。
“怎么朕欲做些事就这么难呢,他们这是欺朕,不如父皇吗。”
身后的吉祥猛然打了个哆嗦。
第二百五十章 朕已经很克制了
住在金陵城的百姓们见到了他们这一辈子可能都难以见到第二次的盛景。
仿佛一夜之间,城里就一下多了几十万的俊男俏丫头。
被官府集中在一起,浩荡荡的送出城。
这些人当然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这几十万,全是从金陵各王公大臣府里面清出来的隐户。
全直隶十四个府总共才堪堪四十万名隐户,而仅就金陵一城、应天一府,就占了二十八万!
像蓝玉这种家中一百七十多名下人算是很少了,大头,都出在了在京的亲王府上。
如那朱樉,足足豢养着上千的奴仆。
可也就是这上千名奴仆,让朱标第一次对朱樉动了杀心!
“一千三百名奴仆,四百多个残废?四百多个残废!”
乾清宫的暖阁里,朱标用不可思议甚至是惊愕的眼神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陈云甫,他跑到陈云甫的面前,用双手搭在后者的肩头上说道。
“这不是真的,卿是在愚弄朕,对吗。”
陈云甫低下了头,没有回应,许久后才言道。
“臣当年听说,滁王殿下还在西安就藩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虐杀奴仆,他曾经将上百名奴仆扒光衣服,割掉舌头绑在木桩上扔于三九寒冬之中,凡冻死者还算是一种解脱,未冻死者,便活活纵火烧死。”
朱标猛然后退了好几步。
“这事,还是当年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和臣说的。”
“不可能!”朱标直接厉喝一声打断:“毛骧已经死了,你现在想怎么说都是死无对证。”
当年锦衣卫裁汰之时,因为锦衣卫犯了众怒,朱元璋便拿毛骧做了替罪羊,背锅赐死。
陈云甫不吭声,只是将一道疏递给朱标。
“一千三百名奴仆中,有过半数,都是不足十六岁的童男幼女,滁王恶癖最好虐童。”
朱标连看都不看,直接一把撕了个粉碎,他红着眼,咬牙切齿。
“吉祥。”
“奴婢在。”
吉祥看了一眼陈云甫,心里一个劲的叫苦,可当下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应声。
“召朱樉来见朕,另,备一杯鸩酒来。”
吉祥面如土色,吓得三魂离体,连连言道。
“不可啊陛下,滁王乃陛下手足,乃太上皇之子,这、这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陛下,要不、要不陛下您先将这事向太上皇禀报再做定夺如何。”
“连你也觉得,朕不如父皇是吗。”
吉祥大为惶恐,连忙跪地,抡圆了胳膊就往自己脸上招呼,打完了更是不住叩。
“奴婢万万没有此意、万万没有此意。”
此刻的朱标双拳紧握,身子更是在不停的颤抖着,良久后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来。
“朕,如何舍得杀自己的亲兄弟,但这天下人,哪一个不是爹生娘养的,让老二来,让他来!”
吉祥不敢再劝了,顶着一头一嘴的血连滚带爬离开乾清宫。
暖阁内,此刻便只剩下陈云甫和朱标君臣二人,那些个内侍宫娥,早已在朱标盛怒中跪的远远。
“老二干的这些事,父皇应该都知道吧。”
朱标看似是在问,但他的语气陈云甫听的出来,这是一句非常肯定的陈述句。
毛骧既然连这种事都能跟陈云甫说,又怎么会不同朱元璋说呢。
但虐杀数百奴仆这件事,毛骧还真就从未同陈云甫说过,陈云甫不过是根据朱樉大肆买奴之事猜测的,反正现在毛
骧也死了,死无对证。
朱标就算去求证朱元璋也没用,老朱也不可能知道毛骧和陈云甫说过什么。
自从那一年,栾可法等人说出朱樉的恶行之后,陈云甫就说过,只要朱樉一天还在金陵,早晚会弄死他!
今天,时候到了!
当朱元璋禅位给朱标的那一刻开始,陈云甫心中就已经知道,朱樉,必死于自己之手。
废奴,就是最好的一个借口。
而出面真正执行这次废奴的人,是齐德!
陈云甫是一定要杀朱樉的,杀了朱樉不仅可以替那些惨死的亡灵伸冤,顺带着也可以杀鸡儆猴,震慑全天下。
天下人是不会知道朱樉犯下的滔天恶行,为了皇室的颜面嘛。
他们只知道,抗法,那真是杀头不分大小。
用齐德做这个棋子,再借老大哥的手。
因此,陈云甫这个时候不会去劝朱标,没有必要再去假惺惺了,图穷匕见,到了这一步,怎么都要走下去。
“父皇其实什么都知道,但他老了,人老了就不那么清醒了。”
朱标心中对朱元璋攒了几十年的偏见在这一刻全部爆出来:“他把文英兄(西宁侯沐英)扔到几千里外的云南戍边,那么多年了,召回过一次吗,为什么,就是因为文英兄曾经替文忠兄打抱不平,公然顶撞他。
文忠兄也是因为顶撞他,就被下了半年的诏狱,在狱中受尽了苦楚和折磨,导致旧疮迸而亡,这不是他的孩子吗,顶撞他一句他都如此。
现在,到了他自己的亲儿子,他是不管不问,娇惯放纵!”
陈云甫仍旧低头保持着沉默。
皇帝也是人,有的时候这火一上来,在偏见的影响下,会不停的翻旧账。
哪有那么多的人间清醒。
朱标骂了很久,既数落着朱元璋的不是,也在痛骂着朱樉的恶毒,最后,一阵剧烈的咳嗽惊醒了陈云甫。
后者连忙上前去抚背,同时第一次开口劝道。
“陛下,滁王殿下固然该死,可是太上皇毕竟老了,您总不能忍心看着太上皇白人送黑人吧,兄弟相残、父子成仇,天下一大悲也。”
朱标不可思议的看向的陈云甫:“云甫,直到这个时候,你还要保老二?”
谁想保那个王八蛋,陈云甫内心苦笑不已。
刚才朱标一咳嗽算是把陈云甫给惊醒过来。
真要这个时候弄死朱樉,老朱万一要是气的回来跟朱标算账,爷俩撕破脸的大闹,万一真把老大哥给憋死了怎么办?
老大哥毕竟不是李二,就算他有李二那么决然,老朱也不是李渊啊,谁有本身能把朱元璋给幽禁了。
陈云甫算是看明白了,只要老朱还活着,这些个藩王还真就一个也不能动。
“臣心中一万个恨其不死,但臣还是要说,为太上皇他老人家、为您的名声,这一次,就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