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德。”
听到这个名字,邵质啊了一声很是诧异,而一旁坐着的邵子恒抢声急道:“那云甫,你既然知道齐德会对你不利,你为什么不抢先先把他赶走。”
刚说完,手就被邵质拿筷子敲了一下,痛的邵子恒哎呦一声。
“吃你的饭,这里有你插话的地方吗。”
邵质板起脸来喝斥,吓得邵子恒顿时不敢再吭声。
家宴归家宴,说话的人身份却注定了这里是轮不到邵子恒表个人意见的。
也就陈云甫宠着邵柠,邵质不好斥责。
不过喝斥完邵子恒,邵质也一样看向陈云甫,很是不解。
“十年后齐德是一定会赶我走的,我怕就怕,要不到十年,他就会把我赶走,那样的话,对我来说又麻烦一点。”
看着陈云甫依旧是一脸的轻松,邵质都替其着急。
“那你就不想想办法?是,为父知道那齐德是太上皇留下来针对你的,又是现在太子殿下的东宫老师,日后必然位居高位,甚至接替你出任内阁辅,可现在毕竟是你柄国,也不能一直放纵他吧。
另外,你刚才说会多耽误你一些时间,又说十年齐德一定会让你退阁,都退了阁,这耽误时间一说又从何说起呢。”
“致仕的还能复仕,退阁就不能再入阁了?”
陈云甫哈哈一笑,举杯道:“岳丈,有些事是不能急的,要有耐心,就像咱们现在吃的火锅,你得先烧开的锅才能涮肉,急不得。”
端起杯子,邵质若有所思的和陈云甫碰了一下,仰脖饮下哈出一口酒气。
“你既然已经有了主意,老夫也不多问什么,但老夫替你担心啊,毕竟人走茶凉,等你不在这个位置上之后,很多人是会变的。
话再说回来,十年后老夫估计也该退过了,朝堂上还会有几个自己人在,那齐德一朝权在手,只怕会来次大变动。
加上黄廷、田士恭等人本就是趋炎附势之辈,你前脚一走,他们后脚就会拜入齐德门下。”
“说的没错。”陈云甫频频点头:“他们这种人不仅会像墙头草一般倒过去,估计啊,还会对我落井下石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如果有一天,我被众人推倒了,他们一定会记得也来推一把,不然,会被众人骂的。”
陈云甫拿起杯子冲邵子恒比划:“子恒兄,等到了那一天,你也得记得来推一把,要不然,你这仕途可呆不长久,哈哈。”
后者紧张的支支吾吾:“云甫你放心,我绝不会做那样的人。”
“额,哈哈哈哈。”
陈云甫先是一怔,遽尔大笑起来:“好好好,那就多谢子恒兄了,来,喝酒。”
“老夫这么多年一直对你都很佩服,似乎你对天下所有事天然的就有一种先知性,也难怪,连太上皇都拿你没办法。”
正喝着酒的陈云甫没工夫说话,却是连连摆手。
等到把酒顺下肚子里后才接话说道:“岳丈这可就真的是捧杀我了,太上皇他老人家不是拿我没办法,而是拿当今陛下没办法,我算是饶给的。
当年,我要不是知道太上皇如此看重陛下,也就不会入仕了,更不可能有今日认识柠儿,认识您。”
“入仕......”
邵质的思绪一下被拉回到十年前。
“也就是说,你从十年前就想好了一切。”
“谈不上,那时候真没想那么远,只能说自己是个傻大胆。”陈云甫咧嘴一笑:“更没想到十年时间,我还真能捣鼓一个内阁出来,大明朝的任内阁辅,啧啧,跟他娘做梦一样。”
“说什么脏话呢。”
“老爷们说两句脏话怎么了。”陈云甫冲邵柠挤眉弄眼:“又不是第一次说了。”
“哎,疼疼疼。”
邵质赶忙握拳轻咳几声,这才镇住邵柠,后者起身。
“父亲,女儿吃饱了,你们聊吧。”
扭头就走的同时不忘狠狠的剜陈云甫一眼。
“那你现在准备好了吗。”
等到邵柠的背影消失,邵质才开口,语气稍有些凝重。
陈云甫沉吟一阵后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差不多了。”
“能有多少把握?”
“这,不好说。”
陈云甫摇头一笑:“诸葛武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出师未捷身先死,很多时候真的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忙完后面这几年吧,到时候我再仔细捋一下看看哪里有疏漏的地方,如果都妥当的话,就不用担心。”
“那,你觉得值吗。”
“爹,我这二十多岁就做内阁辅了,后面几十年,总得给人生添点色彩吧。”
陈云甫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哈哈大笑。
“可惜,太上皇禅位给陛下了,一个人弈子,乏味了许多。”
邵质的瞳孔,紧缩起来。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下官杨士奇拜见少师
时间总是不等人的,陈云甫已经很努力的去抓了,还是没能抓住洪武朝的尾巴,任凭着时间线一头撞进新年。
当金陵城新年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的那一刹那,钟楼和皇宫的大钟齐齐被敲响。
紧跟着便是城中此起彼伏的报更声。
“洪武毕,永乐继,子正,万事如意!”
永乐元年,来了!
陈云甫躺在自家的院子的躺椅上,和邵柠一道仰头观看着新年的花火,那真的很美。
后者身上盖着一层绒毯,此刻也是看的入了迷。
“真好看。”
“是啊,真好看。”陈云甫侧转过身子来,定定的看着邵柠,把后者都给看红了脸。
“老夫老妻了,你在这肉麻个什么劲。”
“夸自家媳妇长得好看叫什么肉麻,来,为夫亲一口。”
“哎呀,一嘴的酒味,不亲。”
打闹了一番,最终的结果就是邵柠离开了她自己的躺椅,蜷缩进了陈云甫的怀抱中。
“自打前几天你和爹聊完之后,这几日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你是不是在做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陈云甫低下头,和仰的邵柠四目对视,笑了。
“你男人我是内阁辅,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能影响整个天下的大事,我今喜欢吃绿豆糕,明日金陵城的绿豆糕就会涨价,可那对我来说,却只是一件小事。”
邵柠痴痴的望着,而后笑的甜蜜。
“相公真帅。”
紧紧搂着自己媳妇,陈云甫说着邵柠听不懂的话。
“我已经改变了时间和历史,还有什么是我改变不了的?我的一生,已经注定不是苍白的文字所能歌颂了。”
......
奉天殿,新年大礼日。
吉祥在丹陛之间,展开了那卷明黄色的圣旨,大声诵读着由礼部拟好的新年改元诏书。
加俸、恩假、赐衣,千篇一律的内容唯独少了末尾那一句降罪三等,大赦天下。
百官伏拜,齐颂圣明后起身,按班列序退出殿,转而赴东阁,去给朱允炆这位皇太子拜贺新年。
等把一切的流程走完,时间就进入到大家喜闻乐见的新年假期中。
“新年新气象,您老去年五十九,今年可就五十八了。”
“哈哈,哪有哪有。”
朝臣们三两成群的同相熟之人离开皇宫,一路上各自聊着吉祥话,欢声笑语在长安街上处处回响着,独此刻的皇宫,从一片热闹中回归了寂静。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寂静。
哪怕偶尔会经过一队内侍,也没有人敢出丝毫的声响。
皇宫总是如此,一个从来和热闹二字不沾边的地方。
包括平日里最是喧嚣鼎沸的文华殿。
堂堂的大明成国公、太子少师陈云甫此刻就待在这里,一个人握着一卷书。
放假归放假,也不是说朝廷就完全空堂,各衙门都有值守的官员,陈云甫主管内阁也不打算例外,就定下了轮值。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他这个辅起带头表率作用,就留在了皇宫值守。
闲暇无事便就看书消遣,不过从陈云甫此刻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咱们这位辅大学士,显然并没有把心思用在看书上,他在望着殿外的雪景呆。
直到一个年轻的官员走进来拜谒,才把陈云甫从这状态中领出来。
“下官礼部经历司都事杨寓,参见少师。”
来人一揖到底,诉说来意:“下官已将礼法六十八卷尽数带来,呈请少师勾除。”
“啊好,着人抬进来吧。”
陈云甫回过神来随口说道,可很快怔住,出声喊住这个转身欲离开的官员。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下官杨寓。”
杨寓忙扭回身作揖。
这个官员陈云甫有印象,当初禅让大典之前,自己去礼部找时任礼部尚书的任亨泰时,见过一面擦肩而过。
杨寓?
陈云甫紧锁着眉头,这个名字、这个名字。
“汝可有表字?”
“下官表字士奇。”
面对着陈云甫的垂问,杨士奇自然是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如实回话。
还真是这位。
三杨之,大明的四朝阁老,杨士奇。
陈云甫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浅笑,不过眼下,这位杨士奇的岁数还没自己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