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所有土民这次领到的东西悉数征走,说是朝廷反悔了行的征收之举,怎么样?”
得到后的失去,比从未拥有过更可怕。
不少土官都点头,颇为心动。
办法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可以通过这种办法将那如山似海的物资全部归拢到自己的腰包里,以维系自身穷奢极欲的生活不变。
反正千百年来一贯如此。
土官对土民的盘剥不比西藏僧番对农奴来的少。
之前那个叫翁赤的少年可不是一个个例。
眼瞅着这项提议就要通过,彭添保的一个心腹走了进来,面色焦惶的拿着一张纸条走进,交给了彭添保。
“大领,刚从那物资袋里现的,每一户家里的都有。”
彭添保拿起来一看,顿时大吃一惊的起身。
众皆好奇观望,催问道写了什么。
“你们自己看吧。”
纸条被一一传递,看到的人无不惊骇,只见上写着。
“同为中夏之民、不以汉夷为别,陛下天人之主,不忍看子民挨饿受冻,故衣粮,永顺地处偏僻垦荒之处,物产短缺,每每思及吾皇怜之。
盖自今日始,民若有短,可入长沙府领赈。
若有人横加阻拦、贪墨横夺,民无需惧,勇敢奋击不退,请相信,在汝等背后是陛下,是强大的国朝。”
“这一定是那个什么经略使想出来的毒计。”
彭添保眼皮疯狂跳动着。
毒计、确实是毒计啊。
“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识字,咱们可以编瞎......”
“你忘记明军家家户户上门去的事情了吗?”
彭添保将这纸条撕的粉碎,一张脸憋得紫。
先是粮收拢人心,而后在大庭广众之下处罚土官彰显自己的威风,使之朝廷的强大形象深入人心,而后又来上这么一招,往土民的心窝里打强心针,撺掇土民在面对盘剥的时候勇敢反抗。
“同为中夏之民、不以汉夷为别。”
强调一国之立场,淡化民族之区别,这是釜底抽薪,直接向土官们千年来最喜欢干的宣传洗脑行为进行舆论倒攻。
几百年来,土官们一如既往的盘剥行为,早就让土民心生不满,眼下又来了这么一记重击,彭添保闭上眼都能看到,此刻的永顺司土民的人心得崩析成什么样子。
就在一众土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陈云甫行辕落跸之处,穆世群正忧心的替其添茶。
“经略使,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刺激那彭添保暴起而反?您的安全可是头等大事。”
“知道彭家为什么每次改朝换代都能牢坐这永顺大领的宝座吗。”
“为何?”
“因为他们和圣人之后一样聪明,识时务。”
陈云甫站在窗边,看着土司衙门的方向不屑一笑:“要真是野心勃勃之辈,元末那么乱的天下局势早就想着裂土封王、称孤道寡了。
他们那时候都不敢,现在天下太平、国力鼎盛,彭添保敢反吗?他要的,只是想保住自己屁股之下的大领之位和世代富贵,哪怕明知道我是在温水煮青蛙,也会捏鼻子认下,失权总比死了强。”
“等着吧,明天彭添保就会来找我。”
“现在,就等诸洞蛮领来了。”
“给我十年时间,我便能腾开手,把这些历史遗留问题全部解决掉!”
第一百九十三章 集中管理、高度自治
事情的展不出陈云甫所料,第二天一早,彭添保就怒气冲冲的来到陈云甫这讨要说法。
“大领这话说的我可真是不懂了,什么说法?”
陈云甫满面笑意的为彭添保倒茶,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反问道:“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我奉陛下之命经略湖广,我是哪里做的不对,要给大领说法?”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云甫笑的灿烂,搞得彭添保一时语塞,心气无处泄。
只能嘬着牙花子挤出一句话来。
“经略使缘何要分化我永顺宣慰司。”
“哈,分化?”
陈云甫笑出声来,更是糊涂不解:“什么叫分化?说贵司缺衣少粮的是大领你,你这边说缺,我马上就给你双倍补上,这怎么好心还办了坏事呢。”
这下彭添保更觉牙疼了。
他此刻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痛苦。
可不说吗,明明口是他张的,东西也是他伸手要的,弄到现在,反倒是成全了陈云甫。
引狼入室啊。
见彭添保不说话了,陈云甫开始了反客为主。
“这些天,辛苦大领带我在咱们永顺四处看看,大领不容易啊,二十余万百姓在大领的带领下安居乐业,衣癝丰实,这都是大领的治理之功。
永顺地扼川黔,永顺稳,则西南稳,来之前,陛下就有圣谕示下,要我代表朝廷好生感谢大领镇守之功,还说等一年灭了西番蛮之后,请大领入京接受封赏呢。”
一说到封赏,彭添保的注意力就被转移开。
“什么封赏?”
“那我这个做臣子的就不知道了。”陈云甫故弄玄虚的说道:“只是听说,好像要封大领一个世侯、还是世伯来着?看我这脑子,想不起来了。”
侯、伯?
彭添保的心又开始火热起来,他刚想说话,又听陈云甫继续说道。
“可是朝中有人嫉妒大领你啊,在御前搬弄是非进言,说是大领在永顺拥兵自重,隐隐有尾大不掉之势,说要把大领宣慰使的职衔给拿掉,当时陛下就说了,说大领世代镇守西陲,从未有过反心,这都是谣言,说什么都要给大领敕封。
所以,本官在此提前恭贺大领即将加我大明世爵,从此世世代代食禄永顺,镇守西陲。”
大饼画好了,该敲打的话也说了三分,陈云甫喝茶住嘴,把说话的机会留给彭添保。
后者这功夫被陈云甫画的大饼勾着走,早已经是心神无主,几乎就是陈云甫话音一落,便激动的开腔。
“吾皇圣恩之隆,这让下官这个做臣子的如何受的起啊。”
说着还起身,冲着金陵方向拜倒叩,大呼万岁。
陈云甫也不吭声,静静等着彭添保表演结束,直等到后者起了身才递过一句话。
“大领大可以放下心,踏踏实实等着领封吧。”
“诶,谢谢经略使。”
彭添保眉开眼笑的准备离开,才迈出第一步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自己来干什么的来着?
不是说好的兴师问罪吗。
又转过来看向陈云甫,现后者一脸和煦的笑。
“大领还有事吗?”
“经略使,我永顺土司的事还希望经略使不要再多插手了,这样,对你对下官都好。”
哟呵,这是来硬的了。
陈云甫依旧笑,笑的更灿烂。
“大领,你也听本官一句,朝廷的法令
前可不分什么达官黔,只有有罪者和无罪者,你马上就是我大明的世爵了,你的孩子、孙子、子子孙孙都会是,就别给自己添麻烦了,永顺永远是我大明的永顺,而绝不会是某一个人的永顺。”
“经略使这是打算和下官图穷匕见吗。”
彭添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惊得守在门外的两边亲兵都拔刀闯入。
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起来。
“都干什么呢,退出去!”
陈云甫厉喝一声赶走穆世群等人,彭添保也抬手,挥退自己的亲兵。
“大领动什么怒啊。”陈云甫丝毫不惧此刻怒气勃的彭添保,后者越是怒,他心里反而越踏实。
外强中干罢了。
“永顺司几十个土司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大领一系一直领导着永顺,那是因为彭家世代忠良,朝廷放心。”
陈云甫微微仰看向彭添保,道:“这才有陛下钦谕要敕封大领世爵之位,您可千万别让朝廷不放心啊。”
彭添保眯起眼睛,以他的脑子当然能听明白陈云甫的意思。
这也是他心中最担心的一点。
永顺不是独裁政权,他彭添保是大领不假,但不是唯一领。
永顺是由几十个土司氏族组成的,不是他彭添保一家之天下,只是因为势力不及彭氏才世代接受领导。
如果大明真的要动他,保不齐内部就会先分裂,一群小领开始惦记他屁股下的大领之位。
永顺司是堡垒吗,就算是,内部爆破谁也扛不住。
“谁可镇守西陲,谁就是我大明的世爵。”
陈云甫一句话,便成了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彭添保呼呼冒汗。
“喝杯茶?”
看着陈云甫推到自己面前的茶,彭添保抄起来一饮而尽,重重顿在桌子上,扭头带着一众亲兵离开。
穆世群扭身进来,走到陈云甫身边。
“侯爷?”
“我就说这彭添保识时务吧。”
陈云甫笑了出来,一切都是成竹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