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仪程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沾了朱元璋在场的光,现场没有一个敢起哄的。
再者说,现在还有谁敢闹陈云甫的洞房?
虽然没人打扰,陈云甫也不可能大中午就急火火的真跑去洞房,老朱都还在这呢,他得敬酒。
“臣替贱内,感谢陛下莅临之恩。”
“朕喝杯喜酒便走。”
朱元璋乐呵呵的举杯饮下,而后真个就起身离开:“朕在这里,你们都喝不痛快,蓝玉啊。”
“臣在。”
“朕今天交给你一个任务,把咱的吴中侯灌趴下。”
蓝玉大声和道:“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负君命。”
“臣等恭送陛下。”
在一片相送声中,朱元璋离开,婚宴的气氛也随着他这一走顿时轻松起来。
“来来来,吴中侯饮酒。”
蓝玉提起杯子就找到陈云甫,大声嚷道:“君命在身,吴中侯可不许说是俺老蓝灌你新郎官酒啊。”
后者只能苦笑,仰脖一饮而尽。
有蓝玉开了这么个坏头,后面哪还能有好?
走马灯般的敬酒之人是一个接着一个。
当然话说回来,朱元璋说是要把陈云甫灌醉,哪也不过一句玩笑话而已,谁能真个把陈云甫喝的酩酊大醉?
陈云甫的身份注定他今日成亲,不只是简单的呼朋唤友喝喝酒吹吹牛。
宴席一结束,够身份的人便不约而同的留了下来。
朱标、蓝玉、李景隆、邵质、俞纶、詹徽等一大群军政高级官员。
而这些人加上陈云甫便是此时此刻的大明东宫党。
“就辽东成立都司的事情,父皇已经批复兵部,不过眼下就辽东的政务是否划归山东管辖,朝堂还没有决意,诸位有什么看法。”
随着纳哈出的投降,诺大的一个辽东(东北三省加上外兴安岭)重新回归祖国怀抱,可这么大一次疆域扩张所带来的问题也不少。
最紧要的问题当然是当前时空所有人都关注的核心一点,民族成分。
辽东自唐末后沦落异族迄今达五百余年,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百姓已是汉胡难分,因此朱元璋批复兵部的第一要务就是成立辽东都司,迁民实辽。
而在此之前,辽东暂不设布政使司,辽东在行政权属上划归山东暂管。
如此,山东相当于有了四司衙门。
即山东布政使司、山东按察使司、山东都司和辽东都司。
朱元璋之所以这么做,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汉胡混居、难以甄别,不可粗暴、恐碍国策。”
这里朱元璋提及的国策,便是洪武二年定下的对待蒙古政策。
除战争外,大明不会屠杀任何愿意投降的蒙古族民及降卒。
不仅不会杀,而且朱元璋对每一位投降的蒙古高级军政官员一律厚待。
比如刚刚投降的纳哈出便被敕封为海西侯。
之所以如此,还是那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腐朽不堪的元王朝固然被赶出了大都(北京),但元朝本身的元气其实一点都没有损伤。
游牧民族政权的根基本就是在草原而不在中原,元朝国运不足百年便在于他们一直都在努力的维持着草原帝国之特性,这和之前的辽国、后面的清朝有实质性区别。
这也是为什么徐达、常遇春北伐大军刚刚到河北
,元朝皇帝便带着嫔妃、孩子、王公大臣匆匆离开,连抵抗都懒得抵抗。
元朝的将校士卒在洪武元年至眼下的洪武十九年之间,仅向大明投降的便足足过三十万!
这三十万当然不可能全是蒙古人,很大一部分本就是汉人。
这还是只是投降的,若是加上几次北伐、收复云南之战中的俘虏,六十万都打不住。
如此都是这条国策的功劳。
北元已经被大明给打服了,或者说打破了胆,大量的蒙古王公现在一见到明朝军队杀来,第一个选择是逃,逃不掉就投降。
压根没有死战的想法。
朱元璋尝到了这条国策的甜头,并以此倨为圣明,故而到了辽东这里,决定一如既往的推行这条国策。
仅设辽东都司,却对辽东的政务不过多插手。
一句话,在政治环境上,给到此刻生活在辽东的蒙古人以宽松优待。
弊政大矣!
辽东那片广袤的土地上难道只有蒙古人和汉人或者高丽人吗?
熟读明史的陈云甫清楚知道,辽东宽松的堪称自治一般的行政环境,使得汉民族的同化天赋失去了用武之地,而且也让辽东土地上大量的少数族群得以疯狂繁衍。
最明确的一个例子:女真!
无论是野人女真还是北山女真、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都是在这几百年里大量繁衍恢复元气的、其他的还有诸如兀狄哈等族群。
几百年的时间,这些游猎或渔耕性质的民族都得以繁衍生息,反而是中原政权的汉族生存环境被大量挤压。
这里最直观的例子就是军屯卫所数量。
辽东都司刚成立的时候,军屯卫所在辽东可谓是遍地开花,而等到嘉靖时期,辽东都司便已经名存实亡,到了万历后期,努尔哈赤逐步统一辽东各部女真,已经有足够的力量集结出一支数量达六万人的重装甲、骑步等兵种齐全的八旗大军和大明正面打一场规模不小的军事会战了。
那堪称断送大明一半国运的萨尔浒之战。
想到此,陈云甫开了口。
“殿下,辽东不能划归山东权管,山东距离辽东遥遥数千里,所谓鞭长莫及,划归山东管和放任辽东自治无有区别,若是放任自治,百年后,辽东还是咱大明的辽东吗。”
堂内,一群人都纷纷出言附和,只有詹徽跳了出来表示反对。
“通政使所言,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了。辽东如今刚刚平定,生活于此的大量蒙古裔民正可谓心神惊惶,若是划分府县,以我汉民习俗治之,只怕要不得多久辽东就要遍地反民了。
如此一来,岂不和陛下当年制定安抚外夷的国策生冲突?将来我大明再次北伐,蒙古人见我军便选择死战,于国朝有利乎?”
说到最后,詹徽还煞有其事的拱手向天:“这些年我大明之所以战无不胜,全是仰赖陛下高瞻远瞩,圣明无过今上,通政使如此进言,终还是年轻智短了些。”
这个詹徽,就他娘的会搬朱元璋出来给人扣大帽子!
陈云甫气的怒不可遏,不过他现在的城府已然深沉许多,不会当面和詹徽死磕,那岂不是说自己比朱元璋要聪明?
打擂台,哪能自己亲自下场。
有的是门下生徒。
这不,董伦第一个站出来。
“此一时彼一时,詹御史说的话才是危言耸听,什么叫一旦划分府县,辽东就会遍地反民?听詹御史这意思,我大明朝的国治、吏治、法治在詹御史眼里就是如此不堪和腐烂吗!
那下官倒还真
得好好问问詹御史,为什么如今天下咸歌盛世,那是因为圣皇在位,如今上有圣皇、太子,下有清官、廉吏,加之圣人德化教谕,辽东怎么会处处反民!”
不就是比谁更会扣大帽子吗,挑出你一句语病,董伦也是毫不客气的回扣过去。
政见不合,必须拔刀相向!
第一百五十九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好的喜日子因为一个政见,变得火药味十足。
朱标居中上,看了看左手边一身大红披头的陈云甫,又看看右手边绛红飞鹤官袍的詹徽犯起难来。
这俩人说的,都有道理。
维持辽东自治局面、优待蒙族是国策,事实也证明这条国策就自颁行至眼下是极其正确且高明的政治手段,如果没有这条国策,大明不可能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就完全灭亡北元,扫平北疆边患。
至于日后良政是否会变弊政,谁也说不准,如果不会变弊政,现在就急忙忙的推翻毫无疑问是在质疑、否定朱元璋的英明神武。
朱标不想往自己老爹脸上抹黑。
但陈云甫说的同样有道理,放任辽东不管,那大明收复辽东的意义又何在呢。
“辽东之于大明,等如云南之于我大明,进扼三韩、退为屏障,北抵岭林、南毗海湾,日后只要将辽东完全开,仅一个辽东便可活五千万百姓!”
陈云甫一开口就放出了大招,惊得所有人都不可置信侧目。
仅就一个辽东能养活五千万百姓?
“呵,吴中侯这是酒喝的太多,把脑子给喝迷糊了吧。”
詹徽不屑冷笑,话还没说完就被陈云甫直接打断。
“愚蠢短智之人,岂可无礼。”
“你!”
詹徽气的拍案而起指向陈云甫,身边的邵质阴阳怪气道:“詹御史,人家吴中侯话还没说完呢你就出言,我国朝一品大员就这么没有礼教吗。”
“邵部堂,他是你女婿,一家子你倒是护的紧俏。”
“这里没有翁婿,只有陛下的臣子!”邵质冷言相讥:“詹御史别动不动就给人扣朋党的帽子,要说朋党,我大明谁人不知先公门生广及朝野,要不然,也轮不到你在这大放厥词。”
“你......”
“够了!”
朱标不满开口,斥责道:“都是我大明一品、二品的大员,还有一位县侯,在孤的面前横加指摘、恶语相向成何体统。”
话虽各打三十,可到了陈云甫这,朱标又明显偏心许多:“云甫你说你的,国事为大不可夹杂私怨。”
“是,臣断不会行那小人行径。”
陈云甫侧目冷眼瞥了一下詹徽,把后者气的三尸神暴跳,现在他最后悔的事,大概就是当初瞎了心把陈云甫从都察院刀笔小吏提拔成照磨。
“辽东环抱勃海,进扼三韩,取之可望日本,万里汪洋便是万里金沙,物产丰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何况如今山东、江苏沿海倭患不绝,朝廷更需勃海湾,因此无论是为民生计亦或为战略计,辽东都必须要牢牢握住,不仅要握住更要挥好辽东的地理优势。
迁民实辽、开辽东事不可搁,必须火立项施行,如此三代人五十年,辽东完全可以成为第二个塞外江南!”
“就那冷的鸟不拉屎之地,还塞外江南?”
“詹御史!”陈云甫骤然提升语调,毫不留颜面的喝斥道:“此是议事,议的更是国策,你若有不同意见可以引经据典,执礼相谈,而不是在这里一味的质疑本侯说的话,最后本侯还要告诫你一句,不要忘了尊卑!”
区区一无爵之人,谁给你的勇气?
詹徽气的差点引高血压,是的,他确实是因为嫉妒陈云甫才一直挑刺,而现在陈云甫搬出自己吴中侯的县侯身份,这便更让詹徽失去理智。
凭什么、凭什么陈云甫寸功未立不过是跟着朱标去北平晃一圈,回来就能加县侯?
皇帝陛下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