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也没啥，但郭有志在这汉子的随从中居然看到一个熟人——浙江布政使司照磨官吴中起。
这个发现，让他感到无比惊悚，只是瞬间，他就想通了很多事。
之前指向燕王的流言，整个浙江布政使司境内对自己的追杀，现在又要假冒朝贡使团进京行刺……
郭有志在这一刻才确定，自己似乎撞破了一件天大的阴谋。
为了不穿帮，他以突发疾病为由没有参加双方的谈判。
所以，直到吴中起一行人离开海岛后，他才获得了新的消息。
为了赶时间，那边降低了要求，只要能找到不少于五个真正的浪人就行，其他使团的人就可以用海盗来假冒。
所有需要的国书，贡品，武器都由对方提供。
而且，整个过程全程都有人配合。
知道了这些，郭有志就不打算继续卧底了，有了这些线索，就可以顺着查下去了。
于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策划之后，郭有志顺利逃脱。
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就连锦衣卫的千户所他都不信，毕竟事关重大容不得一点闪失。
他足足花了一个月时间，才绕道赶回了京师。
朱棣听郭有志说完，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
想了一会，他才开口。
“胡惟庸如此在乎你，千方百计想杀了灭口，难道说背后那人是他？”
郭有志摇了摇头。
“末将并没有暴露海寇那边的身份，之前在浙江他们就已经想杀末将灭口了……”
“而那个时候，末将根本还不知道行刺的事！”
“那就奇怪了？就为了流言的事，居然动用那么多资源来杀你灭口？这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了……”
朱棣一边思索一边继续分析。
“而当你回京后，他们也并不知道你已经知道刺杀的事，但依旧要不惜一切代价杀你灭口，这事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你再好好想想，在浙江调查吴中起的时候，还有什么事你忽略了？也许并非为了流言的事呢？”
得到了朱棣的提醒，郭有志也皱着眉头仔细回忆起来。
“对了，我在盯梢吴中起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件事，但因为和流言没有关系，当时我并没有注意！”
想了一会，郭有志还真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吴中起经常去一家酒楼，每次都点一样的菜，而且几乎不吃，坐上一会就走……”
“当时好奇之下，我特意近距离观察了一下，却发现他每次走的时候都会在桌子上放下几张文书，还是盖了印的！”
“嗯？”朱棣眼睛一眯，用了印的空白文书？
“是什么文书你看清了吗？”
“没有，每次他刚一放下文书，就会有小二很快的收走，我只知道那文书不是假的，是真文书！”
郭有志的话让朱棣陷入了沉思。
流言、空白文书、杀人灭口、刺杀……
这一系列的事居然都和一个小小的照磨官有关系。
而最让朱棣想不通的是，就这么个八品小官，居然有能耐凭空将郭有志污为杀人犯，全省范围内都发下了海捕文书。
现在看起来，他们迫切想对郭有志灭口的原因既不是因为流言，也不是因为还没开始的刺杀，而是那些空白文书……
空白文书？朱棣突然脑中闪过了一些模糊的记忆。
他好像记得，历史上似乎有什么大案和这个空白文书有关系。
到底是什么事呢？朱棣却始终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大太监王景弘来到了锦衣卫衙门。
“燕王殿下，陛下急召！“
“哦！”朱棣站起身，想了想又对张武说道“给我保护好郭百户，你亲自守着，一刻都不能离开！”
“是！末将绝不会再次辜负王爷的信任！”
张武终于有机会弥补之前的过失，非常珍惜这机会。
朱棣跟着王景弘朝皇宫里走去。
半道上，王景弘见四下无人，便假装漫不经心的说道“陛下今日可是生气了，骂殿下恃宠而骄，不识大体！”
朱棣了然，知道这是王景弘在提醒自己。
不一会，朱棣就迈进了奉天殿，却看到太子朱标也在，而且朱标一见他就使劲的给他使眼色，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意思。
“儿臣参见父皇！”
随着朱棣的声望地位越来越高，现在觐见朱元璋的时候，礼节也越来越正式，以前爹前爹后的称呼也叫的逐渐越来越少。
“哼！你个逆子！你还知道有咱这个父皇？”朱元璋啪的一声狠狠拍了桌子。
“啊？父皇此话从何说起？”
朱棣一脸的茫然。
“你看儿臣这一身，刚回京师，连家都还没来得及回去，怎么就惹得父皇如此生气了？”
朱元璋这才注意到朱棣一身风尘，脸都脏的不出本色了，表情不由得缓和了一些。
“左右两位丞相，四个尚书，七位侍郎，还有三个都督，两个断事官跑到咱这里来告你的状……”
朱元璋说着说着又开始有些生气了。
朱标见状，急忙跳出来缓和气氛。
“父皇息怒，四弟做事一向都有分寸，这一次肯定也是有了什么误会……”
“误会？给咱说说，怎么个误会会让你带兵冲击亲军都尉府，强行带走人犯？”
朱元璋看着朱棣，眼神有些奇怪。
“没有误会！而且那郭有志也不是人犯……”
朱棣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
“郭有志之前是奉命调查针对儿臣的流言，结果因为目睹了一件奇怪的事，就被污成了杀人犯……”
“哪怕千辛万苦逃回京师，对方都依然不打算放过他，军籍作假，革除军职，杀人重犯这些全都突然冒了出来……
第110章 想要咱的命，咱诛他九族
“他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
朱元璋瞬间就抓住了朱棣话中的重点。
“这正是我想问父皇的，据郭有志所说，他撞见了有浙江布政使司下属官员偷偷送出空白的文书……”
朱棣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空白文书？”朱元璋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朱标也同样很疑惑，什么空白文书，居然会让郭有志招来杀身之祸。
“儿臣也是刚才才听说这事，并不知道这是什么空白文书！”
朱棣直言自己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传郭英！”朱元璋叫王景弘立刻去叫郭英。
等郭英气喘吁吁来到奉天殿，朱元璋直接就发问了。
“你知不知道空白文书的事？”
“空白文书？微臣不知道啊？”郭英也是一脸茫然。
“不知道？再给咱好好想想！”朱元璋语气有些不善。
郭英脑门上连汗水都出来了，急忙在那里冥思苦想。
而所有人都没说话，都看着郭英，这让郭英更加的紧张了。
过了好一会，郭英突然眼前一亮，他想起了一件有关的事。
“禀陛下，微臣虽然不知道空白文书的事，但却想起了一件事，似乎也是和空白文书有关的……”
“说！”
“微臣听闻，由于每次运送税粮进京，路上都会有比较大的损耗，往往到京师的时候，实际税粮的数量和文书上就会有差异……”
“特别是一些偏远的地方，差异会非常的大，为了不耽误交税粮，这些地方官往往会带着空白文书进京，实际缴粮时才填数字……”
“不知道此事是否与空白文书有关？”
郭英战战兢兢的把自己知道的事说了出来，这事其实已经是半公开的潜规则了。
如果不是今天这种情况，郭英是绝不会讲出来平白得罪一大批地方官员的。
“嗯？还有这种事？”朱元璋虽然贵为皇帝，但这事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朱棣一听郭英说的内容，脑海中的那点记忆终于变得清晰了一些。
似乎原本应该在去年，也就是洪武九年就爆发的“空印案”，到现在马上洪武十一年了却没有任何动静。
一想起这个，朱棣马上就明白了用空白文书贪腐的方法。
假如官员从蜀中出发，装车十万石粮食，送到京师后，还剩下九万五千石。
这时候，押送的官员拿出空白文书，填上缴粮八万石，他再把那剩下的一万五千石粮食就地低价发卖，贪腐的银子就到手了。
朱元璋和朱标也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个做法背后隐藏着无比巨大的贪腐机会。
“郭英，此种方法已经是惯例？”朱元璋黑着脸问道。
“是……是的……”郭英实话实说，反正这事还真和他没多大关系。
“好一个惯例啊！”朱元璋语气冰冷。
而朱棣此刻却开始琢磨起了另一件事。
他在想，浙江布政使司的那个吴中起弄出来的空白文书，到底和这个所谓的“惯例”有没有关联。
按理说，既然已经可以通过这个“惯例”拿到空白文书了，就完全没必要再需要空白文书了。
难道这文书用途并不是拿来缴纳税粮？
“老四，你在想什么？”
朱棣皱眉思索的样子，引起了朱元璋的注意。
“儿臣是在想，郭有志看到的空白文书到底是要用在何处？”
他这话一出，除了不明所以的郭英，朱元璋和朱标也都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