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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广孝沉默了许久，才道：“北平，我守着。”朱棣一愣。
姚广孝继续道：“小僧，在一年前，已经和朝鲜打通了关系，沿途，小僧也安排好了人。"
“殿下可以出城，立刻会有人接应你安全抵达朝鲜。”
“朝鲜那边，小僧也收买好了人，只要殿下过去，便能安然无恙。”
朱棣猛地站起身，指着姚广孝，破口大骂，怒道：“让本玉做丧家犬？让本王寄于人下？本王死也要堂堂正正的死！”
“少放你妈的屁！那群朝鲜狗獠，对我大明是卑躬屈膝的奴隶！你现在要我去做那群狗的手下？你将本王当成什么人？！”
他朱棣骨子里流淌的是大明皇室最高贵的血！他素来都是一个骄傲的人！让他逃去朝鲜？
.0. 朱棣眼中喷火。
姚广孝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来都是不悲不喜的姚广孝，此时眼眶中居然开始泛泪。他本来以为，他的佛家思想依旧修的足够高超，已经可以看透了生离死别。
可这一刻，他觉得他还不够格。
他不想朱棣死，他只想给朱棣留一条后路，只要活着，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可以替朱棣去死。
可是他太小看了朱棣，小瞧了一代枭雄那种高贵和骄傲的骨气。这种东西很难得。
最起码跪太久的人，永远不会理解朱棣在坚持什么。姚广孝哭了，悲泣道：“殿下，小僧只想你活着。”朱棣怒道：“像狗一样活着？”
“姚广孝，本王问你，你愿意活的像一条狗？”“可是活着才有机会！”
“本王需要这种悲悯？需要这种机会？！嗯？！”姚广孝默然的垂下头。
朱棣看着姚广孝这悲伤的样子，也不忍心在继续训斥，只是轻声道：“广孝，你好好想想，如果有一天，我让你从一个小沙弥做起，我让你屈居在鞑靼人脚下，给他们卑躬屈膝，你愿意吗？”
姚广孝愣住了。
他不愿意再多说，目光也变的坚定起来，道：“小僧随燕玉同生死。”朱棣喝道：“好！！”
这才是他朱棣希望的样子。
男人，可以去死，但不能卑微的活！
他一生有遗憾，但已经足够精彩，是非功过，自有后人去评说！他始终坚持，如果他能掌权，他一定会做的比朱怀更好！
他坚信！
只是上苍不给他这个机会罢了！
生或者死，都是自己选择的，为什么要后悔？轰轰烈烈的活一场，难倒不是一件快活之事乙？
第930章 父子对话（上）
第建平元年，四月三十日，一艘船只载满了人，从辽东入海，历经千帆，终于抵达应天港口码头。
码头之前，早就有一批批锦衣卫持绣春刀而立。
殿前指挥使的兵马则派了几顶轿子，在默然矗立，等着朱植及其家眷登陆。
朱怀给足了朱植的面子，也是考虑到皇室面子的问题，才没有用囚车将朱植及其家眷运到紫禁城。
若是不然，沿途百姓若是看到朱植这狼狈的样子，那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不过朱怀没这么做。
朱植心生感激，深吸一口气，环顾一眼应天久违的房屋建筑，然后无奈的上了马车。除了朱植之外，还有朱植的一百多余家眷。
家眷没有被送入紫禁城，而是被锦衣卫直接带到了北镇抚司诏狱。紫禁城内。
朱元璋醒了过来。
朱怀忙不迭给朱元璋端着白水过来喝，关心的道：“皇爷爷，您醒啦？”，朱元璋虚弱的嗯了一声，“一七零”沉声道：“有啥事么？”
朱怀沉默片刻，才道：“这些日子，孙儿一直没敢和皇爷爷说北疆的情况，辽东被打下来了，十五叔此时已经快到紫禁城了。”
朱元璋一愣，痴痴的看着朱怀，道：“当真？”朱怀点头：“当真！”
朱元璋抬头望着外面的天色，轻声道：“入夜了吗？”朱怀不知朱元璋在想什么，只能道：“是。”
朱元璋看了朱怀一眼，道：“给咱更衣。”
“啊？”朱怀忙不迭道：“皇爷爷，您还是躺着吧，大半夜的.....”
朱元璋摆手，“还能撑得住，咱要见咱儿子，咱是他爹，更是他的君父，不能不体面，去叫吕芳过来给咱更衣。”
朱怀愣了愣，看着朱元璋眼中的倔强，他知道，老爷子要体面的去审他的儿子。看样子，朱元璋是不打算让自己先审了。
朱怀点头：“好！”
他背着手走出武英殿，对吕芳道：“你进去，给皇爷爷更衣。”吕芳小心翼翼的道：“奴婢遵旨。”
少顷，吕芳走了出来，对朱怀道：“皇爷，太上皇换好衣衫了，让你进去。”朱怀点头。
他背着手缓缓走进武英殿，看到朱元璋已经换好了一件崭新的常服，换了衣衫之后，老爷子显得十分威严。
朱怀知道，朱元璋在努力的支撑着残躯，就是为了保持最威严的面庞，去审判朱植。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随即就听到何广义在门外道：“皇爷，朱植入宫了。”朱元璋淡漠的看了一眼，低声道：“你去将人带过来。”
朱怀点头：“好！”
他撩袍走出武英殿，然后对何广义道：“走！带我去见人。”没多时，朱怀便抵达金水桥。
朱植不悲不喜的看着朱怀，似乎也没什么话要说。
朱怀也不想与其多说什么，于国家大义来说，他是逆贼，朱怀应该生气，应该愤怒。可朱怀现在确实愤怒不起来。
他默然的转头，一言不发的带着朱植朝武英殿走去。“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一路无言，快到武英殿的时候，朱植忽然开口。
朱怀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朱植，然后摇头：“没有。”朱植哦了一声，便不在多言。
朱怀想了想，道：“你在对抗的不是我，而是你亲爹，我希望一会儿进去，你能有脸去面对你爹。”
朱植一愣，随即便道：“毋需你多说什么。”朱怀转头，一言不发的将朱植带到武英殿。“进去吧。”
朱植抬腿。
可是他忽然发现，脚下似灌铅一般，每走一步，都显得万分沉重。
一路上，朱植已经想好了一万种去面对朱元璋的姿态和语气甚至神情。可是真到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所有的设想都已经化为泡影。
不知过了多久，朱植才迈出那一步。武英殿内，朱元璋端坐在主位。
朱植走进去之后，大门便被关上了。
朱怀很担心朱植会不会伤害老爷子，他想留几个人在武英殿，但朱元璋固执的不让朱怀留下任何人。
他也相信，朱植不会，也不敢伤害他！
偌大的宫殿里，朱元璋独自一人坐在专属于他的位子上，显得冷清且寂寥。殿内房梁高高挂起琉璃宫灯，夜色深沉，殿内却亮如白昼。
朱植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朱元璋只是冷冷盯着朱植，似乎想看看自己这儿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培养了这么多年，却培养出来了一个反贼！
两人距离不远，但彼此都感觉此时中间割了一片海洋。老爷子对朱植不薄，甚至说他对整个九大塞王都不薄。
老爷子常说，九塞是大明边关，是抗击外敌的第一线，这些儿子们各个优秀，咱不能亏待他们。
所以老爷子将最好的武器，最高的俸禄，都送给了这些儿子。结果却换来了这么一个结果。
老爷子静静的望着跪在地上的十五子，想要看穿他，却发现怎么也看不穿，怎么也想不通他会造反。
良久，朱元璋终于开口了，率先开口打破了武英殿内的沉默，大殿氛围实在太过于压抑，压抑到朱植喘不过气，压抑到朱元璋都觉得难受了。
“不愧是咱的好儿子，有本事，长大了，翅膀硬了，老十五，你做的很对..”
朱植苦笑，低声道：“爹，您别挖苦儿子了，儿子跟着四哥造反本就是一件错误的事....."
话没说完便被朱元璋打断：“不，咱说你投降这件事做的很对，如果你在继续下去，最终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如此，主动投降最起码还有一点点活路，不是吗？”
朱植一愣，抬头望向朱元璋，二人相隔太远，看不清自家老爷子的表情，可他却仿佛看到朱元璋脸上似讥诮似自嘲的笑容。
“老四是个混账，这不容置疑，可咱没想到，你居然也是混账！”“记得你出塞前，咱和你说过一则故事。”
朱植脸颊抽了抽，道：“玄武门之变。”
朱元璋冷笑道：“咱就是怕你们效仿李唐，真是没想到，咱朱明王朝，也出来了一则造反谋逆的案子，还是咱的亲儿子！”
“咱且问问你，你觉得你四哥和当年的李世民比起来如何？”朱植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四哥不比李世民差。”
朱元璋狐疑的看着朱植。
似乎感受到昏暗灯光下朱元璋的疑惑，朱植再次开口道：“李世民就在长安，而四哥却在北平。”
“四哥想成功的难度太大，如果换做朱允炆，或许四哥有机会。”朱元璋一愣。
朱植继续道：“我和四哥很早之前就推演过，一旦朱允炆登基，可能会将淮西武将全部杀光，四哥败的不是兵少，而是因为蓝玉和冯胜实在太过强大。”
“如果换做耿炳文挂帅，四哥现在恐怕已经打到山东了。”他默然停顿了一下，无奈的道：“3.6可是登基的是朱怀。”“我这个大侄子厉害，儿子真心夸他一句，他真的很厉害。”朱元璋微微裂开嘴，或许这是今夜他听到最开心的一句话。
朱元璋沉声道：“你既知道你们的对手是朱怀，又为何执迷不悔？”朱植淡漠的道：“因为儿子心中有恨。”
“恨从何处来？”
朱植道：“儿子们都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却让一个对大明没有丝毫贡献的人登基为帝，儿子不服。”
朱元璋忽然仰天大笑：“是吗？”
“毫无贡献？从洪武二十六年他掌权，五年内让大明经济翻了六倍！”“五年内，他做到了万邦臣服，攻下了倭岛，打服了南海一众国家。”“大明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经济和基础设施都在稳步增长！”
“在你们这群武夫眼里，只有打仗才算做功绩？就你这点眼光还他妈会造反？造反你他娘的都造不明白的蠢货！”
第931章 父子对话（下）
第朱植眼神有些迷茫。
朱元璋冷冷的道：“你们总是以为治国好比儿戏一般。”
“你却从没有考虑过，当你扛起一个国家的责任，你该要面对的是什么？”
“一个辽东你尚且让朝鲜不断的抓女真人过去，要是将国家交给你，你能做什么？”朱植朗声道：“儿子本就没打算做皇帝，皇帝该给四哥。”
“蠢货！”
朱元璋破口大骂：“你有没有感觉很奇怪，奇怪为什么你们的计谋，你们的行军路线，总会被人先知？”
“你真以为是蓝玉的眼光和韬略？”
朱植一愣，忽然像是明白什么，发疯一般瞪大眼睛，直勾勾望着朱元璋：“不可能.....这不可能！”
朱元璋阴冷的笑道：“不可能？你可知什么叫决胜在千里之外？你们以为的不可能，早就在他的算计之内！”
“你对你们的兵法引以为傲，可人家却从不屑于和你们一般见识，你真当他对行军打仗没有丝毫的理解？啊？”
朱11植忽然瘫软在地，眼中带着不敢置信，低声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朱雄煐在应天，他怎么能算到北疆的军备！”
朱元璋不在这个问题上多过于解释，而是嘲讽道：“朱植，你知道否？咱很看不起你。”朱植一愣，心里陡然跳了起来。
他想被朱元璋重视，他想得到朱元璋的称赞，好的也罢坏的也罢！可朱元璋没有。
朱元璋瞥着嘴，冷冷的道：“你是一个懦夫！你不如朱雄煐，比起你四哥更是差远了！”“咱从没有想到，最先投降的会是你，你扪心自问，你是因为醒悟了，才投降的，还是因为你怕了？”
当心里这仅存的一块遮羞布被老爷子无情撕扯下来之后，朱植最后一丝防御堡垒也崩塌了他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