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思路其实就是唐朝时主要的兵制思路,也就是府兵制和募兵制并行。
各大军事重镇设立军府,成立府兵,但在府兵之外,再由官府招募一支常备作战之用的军队。
这支招募过来的军队,不负责耕种生产,俸禄由官府发放。
到了战争时期,便由这支主力部队作为军队的骨架,由府兵作为军队的血肉,撑起来一支强悍的军队。
虽然战斗力会比单纯的主力部队单独成军要有所下滑。
但也能够组织出数支战斗力在及格线之上的军队。
但这种设置方案很容易出现问题。
其一,便是府兵内部的不满。
负责耕种的生产兵会觉得,我平日里耕地已经这么辛苦了,都是我耕种养着你们这些战兵。
为什么到了战时我还是要拿着刀枪上战场?都是你们这些战兵不争气。
而战兵则会觉得,每次都是我抛头颅洒热血,而那些生产兵们却可以坐在后面安享太平。
其二,则是随着时间推移,军府很容易出现堕落的情况。
军府中专司生产的生产兵,在乱世很容易就可以募集到。
毕竟这种年月,想要安安稳稳握着锄头种地,都是一种奢求,能够投托到军府之中,不仅可以分到府田耕种。
还不用担心明天就被某伙流贼割去了脑袋。
这样的日子简直不要太美好。
但等到天下太平之后,府兵军户不需要再频繁的上阵厮杀,而古人又没有什么节育的概念。
军府之中的军户或许数量不会变,但军户的子女们会越来越多,而这些子女又养育子女。
不出百年三代,原本可以养活一家的军田,很可能会出现入不敷出的情况。
到了那时,原本会被世人羡慕的军户,就会成为一种苦差事。
所以必须要想出一个合理的方案,来解决,或者说尽可能避免这种情况出现。
听完袁谭的话,不要说是于禁,就是堂上其他大将都是愣在了那里。
袁谭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好说,无非是将战兵和府兵分开管理,待遇上拉开差距就可以解决。
但第二个问题,却是他们每一个人都未曾思考过的。
袁谭看着懵逼的众人,心中有些失望。
眼前这情况倒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毕竟这种事情,一来太过遥远。
二来,这个年代,世人对于朝代轮回更替的核心根源,土地兼并这一点的认知还不够明确。
摇摇头,袁谭正准备说这个问题姑且先搁置的时候。
一直沉默不语的徐庶却是终于开口,目光灼灼的说道:
“君侯所言之难,我虽未曾想到万全之策,但多少有些主意,或可供君侯一用。”
徐庶的眼中放射出前所未有的亮光。
袁谭之前对于府兵制未来可能遇到的问题,那一番分析,仿佛为徐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
原本未曾想明白的很多问题,在袁谭的话语下迎刃而解。
为何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若说秦朝覆灭是因为暴政。
那汉朝覆灭又是因为何物?
汉末的政策混乱吗?相当混乱,各种苛捐杂税,不要说百姓了,就是主管的官员有时候都记不清楚。
但一昧将之归咎于汉末的苛捐杂税,似乎又有些太过牵强。
同一个天下,为什么汉朝初年的时候,不需要那么多苛捐杂税,朝廷就可以平稳运转。
可到了汉朝末年,却就不够用了呢?
若是说贪官污吏横行的话,贪官年年都有,哪一朝都在杀,哪一朝都没有杀干净过。
究其根本原因,无非是因为,天下的人口增多,而土地却没有增加。
同样是十亩地。
在汉朝初年,只需要供养三口人。
但过了十年,这三口人又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长大了。
十亩地要供养五口人家。
勉强还能够包的住。
再过十年,两个儿子先后娶亲生子,就算一个儿子生了一个孙子。
加在一起,就是九口人!
原本供养五口人刚好够的十亩地,又添上了两个儿媳、两个孙子四张嘴。
那就顾不过来了!
而朝廷的赋税是拖延不得的,今年的收成交不上就只能去借贷。
到了明年,收成还是那么多,借贷却有利息,利滚利之下,还不上借贷就只能卖田。
田地卖了就只能去当佃农,而佃农多了,地主也就成了豪族。
豪族再发展,就变成了了世家。
而拥有话语权的世家,就会想尽办法,为他们自己掠取利益,隐户、隐田由此而生。
原本足够供应朝廷运转的赋税,随着大量的隐户、隐田出现。
赋税就变得不够用了,为了增加赋税,就只能另立名目,增设税收项目。
使得本来就在破产边缘的正常农户加速破产,投身到了世家下面,又成为了新的隐户。
如此,就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直到百姓再也忍受不下去,揭竿而起,乱世由此到来!
徐庶越说越激动,最后总结到:
“由此而看,想要解决君侯所说的府兵制崩坏的问题,就必须想办法,解决军户的子孙儿女,他们的出路。”
“田地是有限的,不可能军户每生一个儿子,都给他们分上一块新的田地。”
“但田地的产量却可以想办法提高,譬如君侯所说的堆肥,若是有效,亩产翻倍的话,原本十亩之地,便可供养十口人,如此可以延缓府兵制崩坏十年二十年之久。”
徐庶越说越激动,而下方的众将,却是面面相觑,根本听不懂徐庶到底在说些什么。
只有一旁站立着的邓艾,却是猛然抬头,看向自己“师兄”的目光之中,满是敬佩!
“除此之外,还可以寻觅高产的作物,想办法增加田地的产量,再之外,就是由官府出面,为军户的子女解决生计,可以让他们另谋职业,譬如说行商之类?但这些就需要更加细致的规划了。”
徐庶摇摇头,语气有些遗憾,对袁谭躬身说道:
“学生才智有限,暂时只想到这么多,还请君侯见谅。”
袁谭此刻哪里还会再去责怪徐庶?惊喜都来不及!
毫不客气的说,也就是他自己的情绪变动没办法生产震惊点。
不然,徐庶刚刚那一番堪称跨时代的发言,足以让袁谭的耳畔再多出一条系统提示:
“叮!你的学生徐庶发表的言论震撼了你,震惊点+9999!”
第三百四十七章:徐州军的新建制
兵部衙署的议事,对于袁谭来说,最大的收获莫过于徐庶的那一番言论。
除此之外,剩下的军中诸将所提出的一些方案和设计,也都极大的完善了袁谭原本的府兵体制构想。
原本在袁谭看来,兵部改制,至多也就是改换一下当下的徐州各军,重新确立一下相应的规章制度。
但李典和乐进却提出,自从汉末战乱以来,军中的阶级越来越不分明。
譬如说汉中张鲁那边,现在军中根本就没有军侯曲将之类的官位,统统都是按照五斗米教中的教徒等级名来进行设定。
和其他诸侯的军队格格不入就不说了。
张鲁还算好的。
最怕的是什么,就以河北为例。
雍凉一带,军中是按照队、列、方来划定等级,一队为伍长,一列十队就是曲将,而一方百队才是军侯。
这意味着雍凉军中,一位军侯就可以执掌五千人规模的大军。
而河北邺城一带,袁绍直接掌握的河北正规军,则是按照一队为伍,五队为曲,五曲为部的分配。
换句话说,同样的军侯,同样的曲将。
官职虽然一样,但到了雍凉,其手中的权力凭空就会膨胀数倍不止。
如果放在平时或许还好,但要是放到战时,雍凉的军队和邺城的军队协同作战。
战阵之上瞬息万变,哪怕是这些细节上的差异,极有可能都会导致军中主帅的判断失误,乃至于影响到一场大战的胜负。
徐州军眼下的情况,倒是和河北的情况差不多。
毕竟徐州虽然只有一州之地,但架不住麾下的军队来源太杂。
既有于禁、李典、乐进三人的降兵,又有徐州最早投效的那一批降军。
除此之外,还有从泰山上招募下来的泰山军等等。
这些军队,其中有一部分已经被徐州军整编吸收了,但还有很大一部分,被分流到了彭城、琅琊、东海、蓬莱等郡作为城防军驻守。
这些城防军的军饷不用袁谭去头疼,所以之前袁谭也没有太在意。
但现在听到李典和乐进再次提起,却也是跟着严肃起来。
这些城防军中的官制也好,基层的架构也罢,却都没有跟着徐州军一起改换。
现在不管没关系,但如果要改行府兵制的话,就必须做出一套合理可行的军制出来。
府兵制的设立,大概可以理解为立框架。
以袁谭准备设立的徐州军府为例。
徐州军府最高,就在徐州州城内建设衙署,袁谭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徐州军府第一人,以齐侯的身份担任徐州战区最高指挥官。
而在军府之下,还要设立折冲府。
折冲府所起到的作用,就类似于之前各个郡城的城防军。
只是比起分流到各个郡城的城防军,折冲府只需要在各个要冲设立即可。
同样以徐州为例,袁谭准备在定陶、泰山、蓬莱三地设立折冲府。
这三个地点恰好锁住了徐州三大最关键的咽喉要道。
毫不客气的说,不管是东边的曹操,还是南边的孙策,乃至于河北便宜老爹那里。
想要对徐州出手,都绕不开这三地的折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