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张辽看穿心事后,刘虞也不装了,笑着承认道:“好吧,还是被你发现了,你还真是个细心的姑娘啊。”
“我……”张辽虽然开朗外向,善与人抱,但面对这种直球的夸赞,还是会害羞的,遂低头道,“我还是希望主公不要背负太多,不然太辛苦了。”
“背负倒不至于,我想的事情其实也相当可怕。”
转过头,看着那些难民,刘虞平和的说道:“虽然我非常清楚一个道理,君与民就是舟与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必须要以这些人为本,才能够得到天下大势。但是,就拿现在来说,在这一仗中,无论是吃穿住用,都是我自己的开销,而曹操则是一路搜刮过来。这样就导致了,同样是远征作战,她却比我余裕得多。如果因为这种事情,她在这一仗中击败了我,那我奉行的仁义,岂不是就成了庸弱?”
假设:把这些百姓当做NPC,全都是数值。
你领地内的百姓是负责生产的工具,你剥削的方式稍微温柔一些,例如军屯那样,则能够获得更持久的收益。
但是,你在外出作战时,其她人领地内的百姓,他们并不属于你,是打了就能够掉物品的NPC。
那么,你打吗?
我不打,曹操就打了。
现在就算刘虞想打,那也没得打了,因为已经被曹操给刷光了。
换而言之,刘虞一直坚守的仁义,实际上是自己制定的‘公平游戏法则’。
在某些时候,比如此刻,只能够制约自己,只能削弱自己。
“所以您一定要继续坚持这种仁义,然后打败曹操,只有这样,历史才无法对您进行指指点点!”
张角虽然为将,但并不是残暴的军阀,所以她是刘虞坚定的拥护者。
“……确实。”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张辽的鼓励可太有道理了,很快就把刘虞说服了:“如果这样,等到时候我赢了,还能够对曹操这种作弊的行为狠狠批判,把她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婊。”
如果担心过度的仁义会让自己失败后成为笑柄,那就好好赢下来好了。
太踏马有道理了。
简直跟如果觉得贫穷就好好赚钱一样,真是朴实又无华的价值观!
“传令下去。”
被张辽疏通之后,刘虞直接将传令兵招呼过来,坦荡的说道:“行军途中,不可劫掠百姓,违令者斩;不可奸淫百姓,违令者斩;若房屋有人,不可占人住所,违令者斩。最后,对百姓可以施加除了粮食、治疗以外的武力保护,阻止流寇劫掠。”
“喏!”
传令兵说完,便连忙骑着马向各级的军官进行通报去了。
看着骑兵忙碌的背影,张辽对着刘虞露出了清澈的笑容,肯定的盛赞道:“主公,您是我最敬佩的人!”
“你搁这写小学作文呢。”
“作文?”
张辽歪着脑袋,露出了困惑神色。
“这个不重要。”刘虞将手搭在了对方的头上,温柔的蹭了蹭,开心的说道,“我只是很欣喜,吾道不孤,吾道不孤啊。”
不孤不孤……你搁这学鸟叫呢。
“嗯,您若一直都这样善良温柔,我们都会永远追随您的。”张辽鼓励的笑着说。
“那如果我哪一天黑化了,也就是为了目的不折手段……”刘虞的表情欣喜渐渐变成平静,注视着对方的眼,不确认的问道,“你们那时,还会吗?”
“我不知道我们会不会,但是……”
张辽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下来,变成认真,而后点了点头:“但是,我会。”
张辽的确敬佩能够遵守内心之尺度行事的刘虞,但就算他哪天改变了,光是知遇的恩情,朋友的情谊这两点,还是会让她永恒的站在刘虞这一边。
“我明白了,谢谢你文远。”
刘虞知道张辽此人的想法了。
她想让自己仁义并非是她也崇尚仁义,慈不掌兵,张辽可是合肥杀戮机器,她只是期盼自己那光明的形象不会因为这世间之邪恶而改变。
相比起公孙瓒那种扭曲的虞厨,刘备那种会自我美化的虞厨,文远是个理智的虞厨。
“相国!”
就在二人交谈时,一名骑兵连忙赶来,而且还是为了公孙瓒的事情,气喘吁吁的向他禀报道:“相国大人!公孙将军对百姓使用力量了!”
“?”
听到这个,刘虞人都傻了。
自己刚把‘不可劫掠百姓,违令者斩’的军令放下去没多久,这公孙瓒就公然违抗自己了?
喂瓒姐!你可不能整这种拆我台的事情啊!
不对,公孙瓒前军距离此处还有至少好几里的距离,她应该是还没有听到自己下的命令。
第360章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
所以,还是能够稍微救一手的。
“伯圭这……这不要紧吗?”
虽然也的确听说过公孙瓒会劫掠百姓,甚至是自己治下的百姓,但跟了主公这么久,不是应该把自己的残暴给戒掉吗?
“她这个人脾气太冲了,应该…应该是被人给惹到了。”
让刘虞斩马谡是不可能的,因为马谡个瘪犊子玩意跟公孙瓒完全比不了,所以刘虞对于此事极其重视:“战乱正是我们收买人心的时候,我们得赶紧去阻止她!不可让百姓觉得王师跟曹军乃是一丘之貉。”
正是搞宣传聚人气的时候,不能比烂啊!
…………
这是一支从琅琊郡莒县南部迁移到这边的难民队伍,人数大概在百人左右,他们的目的是往西边移,往南处移。
并没有准确的方向,只是为了尽可能的躲避战争,躲避曹军的洗劫。
而今日,他们在逃难的途中找到了一个不小的庄子,庄里有数百户人家,茅草屋连成了一片,虽然三分之二的人听闻曹军劫掠的消息后逃走了,但此处还是有人烟的。
带领难民队伍的一名长老决定与庄子里的人进行交涉,请求今天暂住一晚,非常幸运的是,庄子里的人都很朴实,见逃难之人不容易,便收留了他们。
然而,在房间都分配好的时候,“他们”来了。
一堵高大的冰墙,挡在了村子的巷口。
在这极寒的透明冰墙之下,是一位骑着白色大马的黑色长发武将,她手持着一柄丈八的大槊,挡在了众人的面前。
在她健壮的坐骑之下,躺着一具肚子被捅出一个口子,血液流了一地的怀孕尸体。
她,已经死了。
“将军……将军请您放过我们。”庄子里一位担任过‘乡三老’的白发老人颤颤巍巍的走到了公孙瓒的面前,匍匐的跪下身来,哆哆嗦嗦的求饶道,“我们都是一些逃不了难的老人,妇孺,就请您可怜可怜我们,粮食跟屋子你们都占去……不,是拿去,留小民们如同枯草的贱命吧。”
面对这样强大的军队,唯一敢说话的,只有这名距离死并不遥远,所以就不那么怕死了的老翁。
剩下的所有人,连同那些从莒县逃难过来的难民,都是缩在一起,在军队的包围之下。
太倒霉了,虽然逃过了曹操的军队,但又碰到了其它的诸侯。
这下子,真是必死无疑了啊!
而且,这些逃难的人身上或多或少是带了一些家财的,碰到这种事情,肯定要人死财空了。
“你……你让开,离我远些。”
见老人快要接近这具刚死没多久的尸首,公孙瓒有些不自然的警告道。
“老朽恳请将军……不要再杀戮了。”
老人既然敢站出来,肯定是做好了被这位美貌女将在身上戳窟窿的准备,所以还是不肯走。
那具孕妇的尸体还在汩汩的往外溢血,深黑色的血液,都快淌到老头身上去了。
见状,公孙瓒连忙抬起手,下令道:“把他……拉到一边去。”
“三老!三老!”
“军爷,放过三老吧!”
士兵粗暴的将老头从地上拉起来时,后面的百姓见状,连忙集体下跪向三老求情。
一时间,哀声四起,甚至还有小孩被吓得哇哇大哭,孩子的母亲只能用手捂住孩子的嘴巴,生怕他发出声音,被自己迁怒而杀。
那个女人,满目惊恐的望向了自己,生怕遭受了跟那名尸体一样的遭遇。
恐惧的情绪,氤氲而起。
每个人都在怕,恐惧得浑身颤抖。
这样的场景,公孙瓒以前其实见过的,但曾经的她非常冷漠,并不以为意。
但此刻不同,她也害怕。
害怕到说不出话,只能以这冷漠之面孔,呆呆的面对这些手无寸铁,毫无杀伤力的庶民们。
“伯圭!你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张辽来了,还一脸费解的朝着自己喊道。
公孙瓒转过头去,看向了她,但视线却与另外一个人交汇。
刘虞也过来了。
她看向他,他看着她。
二人一齐的低下头,看了眼那具惨死的尸体。
然后,又抬起首来,注视着彼此。
他要失望了,他要恨我了,他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完蛋了!
这一切,都完蛋了。
自己搞砸了一切。
好不容易能够成为这个男人的妾……我之前所跟他经历的一切,都没有用了。
他最讨厌残暴的,欺凌百姓的,嗜杀无辜的人了。
而现在,我成了这种他讨厌的人。
“伯……”公孙瓒想要开口说话,但脱口而出的第一个字便破音了,她那冷漠的表情想要变得和善一些,可最不擅长此事的她,从脸蛋到嘴角,完全都是僵硬的。
所以她难堪的低下了头,缄默无言了。
果然,她没办法做那种人。
这些人打心底的恐惧便让一切解释都苍白无力。
而自己无法开口的难堪也说明了,自己从来都无法变成刘虞所爱。
刘虞很喜欢,很欣赏,愿意并肩而行,走一条路的人,不是自己。
“伯圭。”
当公孙瓒以为刘虞会愤怒的斥责她时,那个温柔的男声,仿佛一只手指,轻轻的敲在了她的额头上,将她点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