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你把事情想简单了。”陶谦摇了摇头,无奈的解释道,“这张闿是带着骑兵出去的,而这支部队还是从下邳出发的,他没有得到命令,如何调度得了军队?”
道理非常简单,倘若张闿是一个驻扎边界的军官,那么这个锅可以甩,但从首府派出的军队,怎么可能与自己脱得了干系?
那曹操,可不是白痴呢。
“的确如此。”儿子被这样一解释后,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得点头附和。
“只能这样了。”
在女儿的搀扶下坐起了身来,靠在床头上,表情凝重的陶谦想了好一会儿后,开口道:“我就说,军队的确是我派出去的,但我是因为想示好曹老太爷,所以才让张闿带着军队护送他老人家去邺城。可是怎么能够想到,这张闿见财起意,居然对老太公下了毒手……这种奸贼,我必定要将其抓回来,将他的狗头送给曹大将军!”
陶谦的思路非常清晰,人虽然老了,但脑子并不迟钝,在无法改变其它条件的情况下,想出了最优的解释。
“妙啊。”儿子豁然开朗,旋即赞同的说道,“这样的话,曹公就会将张闿视作第一仇人了。”
“悬呐。”陶谦看起来并不自信,相反还颇为担忧的说道,“曹操这人机灵的很,从十八路诸侯讨董的时候我就能够看出来,她的智慧不下于刘相国。我这样解释,她未必就能够相信。而且…而且她就想图我徐州了,肯定会以杀父之仇作为出师的名号。”
曹老太公固然是重要,但徐州才是更重要的。
那曹孟德这些日子不断与自己摩擦,正是因为对徐州这一块肥肉垂涎不已。
可惜自己老了,如果再年轻个十几年,说不定就不至于这么恐惧这个小鬼了。
“那,那为之奈何啊?”
明明长相一表人才,但总是给人不太睿智的感觉,陶谦的儿子将‘平庸’这个词演绎的淋漓尽致。
这样一个大州,如果靠这种儿子来继承的话,说不定比韩馥败得还快。
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陶谦的后代几乎可以说是‘无可救药’,完全不适合这个激烈的时代。
“为今之计,只能是暂且用我刚才那个主意了。”陶谦转头看向他的儿女,表情认真的说道,“但是,也要做好曹操会大军进攻的打算,不能够把希望都寄托在‘苍白的言语’上。”
“那如果曹操真的来伐了,我们该反击吗?”女儿好奇的问道。
“当然得反击,如果束手就擒,我们会被曹阿蛮杀光的。”陶谦极其严肃的教诲道,“既然她都开出军队来伐我了,那么只能全力以赴的去反抗了。”
“可是,这徐州的军队如何跟曹操相提并论?”他儿子总算是说了一句人话,“我们,还是尽可能从外界找找方法。”
“方法我刚才已经隐约的说出来了。”
还是那句话,因为子女的软弱,陶谦不得不去找一个新思路,而这一思路便是:“全力以赴的去反抗,然后寻到一个实力足够的强者来接管徐州,把战争交给他们。”
一般来说,诸侯都会将位置传给子女。
但陶谦非常清楚,‘懦弱’与‘中庸’是作为诸侯的大忌,他的这对子女没有一个人能够扛得起这杆大旗。
既然如此,那就不当诸侯了。
将地盘交给另外一个有决心有能力的人去接管,他们陶氏只要当徐州有名的望族,话语权很强的大世家便可,不必刻意追求这种的东西。
难不成让我的儿子当州牧去打曹操?
可别把人给笑死了。
“那么,这个人就只能够是刘相国了吧。”
女儿实在是想不出来其它什么实力足够的强者了。
“心向大汉是必然的,咱们陶氏就是要做汉臣,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活,但是……”
说到这里,陶谦的表情渐渐悲观,完全没把握的说道:“相国刚拿下冀州,现在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虽然有公孙瓒跟刘备驻军青州,但她们在黄河以南的力量跟曹操在黄河以南的相比,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我们是爱着大汉,可是大汉能不能爱我们呢?
“这样凭空想也不是办法。”
女儿甚至比儿子要更加果断一下,非常认真的说道:“先去向相国大人求助,如果他不愿意率主力大军渡河,那么就请他让刘备公孙瓒援助我们,虽然她们的军队不多,而且也称不上精锐,但至少比我们徐州军要强得多。”
没办法,毕竟战斗经验天差地别,曹操还坐拥五把神器,陶谦手下那些军队,无论是意志还是素质,都无法比拟。
“如果真走到那一步,我就不当这徐州牧了,也不传给你们当。”
陶谦看着居然完全没有因为当不了诸侯而心情别扭,相反还尤其认可的儿女,无奈妥协的说道:“到时候,就把这封疆大吏的位置,让出去吧。”
…………
“老太公喜欢喝酒,大姐我们多备点好酒吧。”
“你放心,爹他喜欢酿酒,这次过来肯定会带酒的。”说到这里,曹操还叹了一口气,相当担忧的说道,“诶,爹他固执,每次出行都要带大批辎重物资,说也说不听,这次远道而来,估计也是大车小车,带了不少。”
“伯父家财甚多,至少应该要装个几十车吧。”曹仁打趣的说道,“毕竟是花了一亿买三公的伯父。”
“如果我在那倒没事,可这千里路程,带着这么多……不说了不说了。”
知道老太公倔强如自己,曹操也就没有再抱怨下去。
二人继续的围坐在一张桌前,悠闲的品着茶点。
“报——”
直到,一个声音颤抖中带着哭腔的属下,战战兢兢的从屋外进来,眼眶红润的双膝跪地,向她们禀报。
“?”
这一幕直接让曹操曹仁两个人同时费解的愣住,看向了彼此。
“何事?”双手端着茶杯,曹操都被这小官吏给唬到了,语气不禁紧张的催促道,“报啊。”
“报……主公!”
那人不敢直视二人,所以索性匍匐在地,将脸与地面重合,哆哆嗦嗦开口道:“据前方来报,老太公在华县和费县的交接出处,遇上了陶谦手下将领张闿大将,然后被那歹人所杀……琅琊曹氏一众,无人幸免。”
“……”
听到这番话的曹操,起初表现的并未太过于震惊,甚至还嘴角勾起一丝不自然的微笑,神情僵硬,直到‘杀’那个字眼被她一点点理解后,表情瞬间僵硬,瞳孔也宛若受了地震一般,激烈震颤。
“什么?!”
曹仁就不同了,旋即暴起:“应劭呢?泰山郡守应劭不是去接老太公了吗?他人呢!?”
“回将军!应劭他,他得知消息后……畏罪逃跑了!”
“跑了?!这家伙跑了?!”
“是…是的。”
“曹老太公被杀了?!”
“没错,包括小公子也……也遭了陶谦手下人之毒手!”
“可恶的陶谦,可恶的张闿,我非要将这些混蛋挫骨扬灰,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一向是淡定的曹仁,今日完全的杂咋呼呼起来。
而向来是易怒的曹操,在听说了此等让人绝望之事时,却一言未发。
“爹…爹……”
呆滞的从地上起来,然后双目无神的走向门外,曹操已然目空一切,只觉得她爹就在门外。
像小时候那样,只要穿过几个院子便能够碰到。
“爹,你来了啊?怎么现在才来,我不是已经派应劭……”
说到应劭这两个字,曹操才突然怔住。
然后惊恐的回望着曹仁与那小官,嘴唇颤抖,脸色煞白。
“我爹他被杀了?”
“我弟也死了?”
“是被陶谦杀的。”
“陶谦这冢中枯骨也敢杀我爹?”
“他这混蛋居然……啊!”
自顾自呢喃到一半,曹操突然大叫一声。
然后,伴随着一阵晕眩,当场倒地。
第331章 曹操,你欺负老同志啊!
愤怒会降低判断力和智慧只是对于一般人来说。
于曹孟德而言,不是。
她很愤怒,准确来说是悲愤。
因为老太公和弟弟的惨死,她甚至昏迷了数日,期间无论怎么喊叫都无法使之苏醒,只有心跳脉搏还活着,状态非常危险。
年纪轻轻就承受这般的绝望,曹操麾下将领,尤其是夏侯氏跟曹氏的,都觉得她无法从这次的变故中缓过劲来,至少短期以内。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在曹老太公和曹德的首级被加急送回的那一天,曹操便不在自闭,直接将兖州所有心腹,召集到了她的卧室。
面色难看,额头上裹着毛巾,身上披着毛毯,身体状况极其虚弱的曹操,坐在了床边,脚上踩着一个木凳用作支撑。抬起头,熟视着面前这些文武诸臣,眼神中的悲愤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看了都心疼的寂寥。
“各位,你知道我唤你们前来是做什么吗?”
语气可没有一丝的波澜,曹操冷冷的问道。
“为曹老太公报仇!”
“据消息,张闿往南逃了,似乎是要投奔他的好友南阳郡丞。我们现在即可出兵,把那可恶的张闿抓了,然后千刀万剐,剥皮挖心,风干成一张人皮!”
“对,替曹老太公,曹德公子报仇,让张闿知道活在这个世上是一件多么错误事情!”
众将领的心情,甚至可以用群情激奋来形容,不仅是曹氏夏侯氏之人有这种愤怒,其她人也为她们主公的悲惨遭遇而痛心疾首。
“抓张闿?”
面对这样可笑的回答,曹操完全笑不出来,将头上的湿额巾摘下,随手扔到一边,而后把茶色的刘海用五指往上捋起,语气非常差的说道:“你们是因为害怕陶谦,才不敢说出这个名字的吗?”
“……”
曹操的这一句话,直接把几人给说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得面面相觑。
“大姐。”曹仁跟曹操更加亲近,所以开口相对自然,“陶谦诚然可恶,但毕竟张闿才是杀死曹老太公和曹德弟弟的凶手,我们复仇的话,还是先把这个家伙抓到吧。至于陶谦,等到……”
“糊涂。”
曹操冷冷的打断,直接说明道:“这件事情看起来是张闿违背了陶谦的命令,杀害我爹后又背叛了陶谦。但如果没有陶谦的命令,他如何得以调度这些兵马?”
“也就是说……”曹仁惊讶的问道,“杀害老太公是陶谦指示的?”
“他应该只是想让张闿去绑架我爹,然后手下违背了他的意愿。”
双眼微微一含,流露出一股足以渗透骨髓的杀意,曹操极其冷静的说道:“但这个仇,要找陶谦报,只能找陶谦报,只有他才能够报。”
道理非常简单。
在这个阶段,特意从豫州出兵南阳就是犯蠢,就算真的打下了,也未必能够拿得下,因为中间有豫州作为阻隔,此乃飞地。而南阳,周边还有刘表的荆州,以及宛城的新兴诸侯张绣,乃是被各种势力环绕的四战之地,就强如曹操,也未必能够保证完成复仇后还能从那里全身而退。
但是徐州不同,这是一块与自己毗邻,基本上无援的孤立之地,拿下了就能够据二州,以黄河为界,跟刘虞分庭抗礼。
“那张闿就这样放过的话……”曹仁不解的问道,“大姐,你能够消气吗?”
“所以,要明确一件事情。”
曹操非常具有哲思的说道:“愤怒的源头,是陶谦,罪魁祸首,是陶谦,让我变成这般的,是陶谦。如此这般后,杀了陶谦,就是为我爹报仇了。”